第四百一十四章松林鎮(一)
裴仁基沒有等到親信家将裴善回來,他心懷忐忑的走進李閑的大帳,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卻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秦瓊和幾個将領正在低聲交談着什麽,葉懷袖則站在一邊,面帶微笑,王啓年站在她身邊滔滔不絕的說着話,引得葉懷袖抿着嘴笑。
看到這個場面裴仁基稍微松了口氣,然後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住。秦瓊等人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依然親切溫和,可裴仁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看着秦瓊等人的笑臉,他總覺得其中帶着點譏諷和仇視的意味。
李閑還沒有來,看着正中那個還空着的座椅,裴仁基心裏的緊張越來越強烈了幾分,他想找些話題來說,想和其他人交談一下來緩解自己的心情,來掩飾自己的不安,可是張了張嘴,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秦瓊見他臉色有些難看,問他是不是沒休息好。裴仁基連忙解釋了幾句,說自己惦記着戰事确實一夜沒怎麽睡着。
秦瓊微笑着說了一句放輕松些,主公早就有所安排,瓦崗寨不足爲慮。
這句話明明沒有什麽,隻是一句很普通的勸慰,可聽在裴仁基耳朵裏卻變了味道,他總覺着秦瓊的話中是不是另有所指。
正忐忑不安的時候,李閑舉步走進了大帳。二十幾個别将以上的将領們立刻站直了身子,然後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李閑回了軍禮,然後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來。裴仁基偷眼看了看,見李閑已經穿戴好了铠甲,臉色平靜,也沒有過多的看向自己。隻是他心中卻怎麽都難以平靜,所以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右手不自覺的放在了刀柄上,攥的那麽緊。
李閑掃視了衆人一眼後說道:“前日傍晚時候,飛虎五部的密諜千裏加急送來了消息,瓦崗寨的大當家翟讓用金蟬脫殼之計繞過陳雀兒的水師,晝夜行軍已經抄到了雄闊海的身後,密諜傳來消息的時候,雄闊海和宇文士及已經與翟讓打了兩仗,雖然兩戰皆勝,斬敵一萬餘人,但翟讓卻切斷了雄闊海所部和巨野澤本寨的聯系,斷了雄闊海的糧道,情況很緊急。”
“所以,我打算立刻回軍去救援雄闊海。這件事因爲太突兀重大,我沒有和你們任何人提起,怕的是影響了軍心,萬一士兵們知道了後方不穩,軍心渙散,這一戰也就不好打了。”
李閑看了裴仁基一眼說道:“裴仁基,我讓你日日帶兵求李密軍前叫陣,爲的便是迷惑李密,咱們撤軍的事絕不能讓李密看出來,否則大軍難免會有不小的損失。”
“屬下明白!”
裴仁基俯身道。
他心裏打了個顫,但很快就又平靜下來。他心說自己所做的事應該還瞞得住,不然李閑不會和自己解釋什麽。
李閑又對秦瓊說道:“大軍必須即刻開拔撤離,斷後的事則是重中之重。我打算讓你率軍壓住後隊,你仔細想想可有什麽所需之事,今日議事你提出來,我想辦法幫你解決。無論是兵力不夠,還是甲械糧草,我都會給你補齊。”
秦瓊抱拳道:“主公盡管吩咐,屬下無不遵命!”
李閑嗯了一聲道:“如今咱們燕雲寨雖然已經初具規模,這兩年打了不少勝仗,東平郡,齊郡,魯郡三郡中曾經的敵人都被清理幹淨,從無一敗。所以便我有些高估了咱們自己的實力,以咱們寨子如今的力量,還不足以三線開戰。”
“西面李密,北面王伏寶和翟讓,東面還有一個知世郎王薄。”
李閑歎了口氣道:“如今咱們燕雲寨的戰線拉的太長,鋪的太廣,分兵而戰力量分散,從一開始這戰略便錯了。我這兩日一直在考慮,如何能擊敗所有的敵人,想來想去,還是覺着三線同時開戰,試圖在三線同時擊敗來犯之敵确實有些癡心妄想。所以我打算将兵力回縮,集中力量守住東平郡根基之地,然後尋找機會,再各個擊破。”
“你們如果有什麽異議,也可以說說。”
李閑看着手下将領們說道。
下面的将領們面面相觑,誰也不知道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一步。燕雲寨的這些将軍們個個都是心高氣傲的,如今聽李閑說要退兵,難免心裏有些難以接受。可仔細想一想,李閑說的有屬實不錯。三線開戰,兵力太分散,無法做到對敵一戰而畢全功,隻能将戰争天長日久的拖下去。
拖的時間越長,對燕雲寨來說其實越不利。
李閑見衆人沒有什麽異議,于是說道:“秦瓊,你率領本部人馬殿後,我再補給你兩千騎兵,咱們走哪條路回巨野澤,稍後我再告訴你。”
秦瓊抱拳道:“屬下遵命。”
李閑嗯了一聲道:“王啓年,你的辎重營要先行出發,不能落在大隊人馬的後面,你想想可有什麽不穩妥的地方,我一并給你解決了。”
王啓年連忙出列道:“主公,所有辎重貨物都已經裝車,随時都可以起運,隻是……隻是我辎重營的兵馬實在太少了些,一共隻有三千人,要押運大車還要分兵前後策應,确實有些力不從心。”
李閑嗯了一聲,微微皺眉沉思了一會兒。
“裴仁基!”
李閑忽然叫了一聲。
裴仁基一驚,心裏猛的跳了一下。他連忙出列,抱拳躬身道:“屬下在。”
李閑下令道:“我打算将你本部騎兵調撥給秦瓊,補充兵力爲大軍殿後。”
裴仁基聽到這句話,心中才壓制住的恐懼又不可抑制的鑽了出來。他的手再次下意識的摸着刀柄,垂着頭,掩飾着自己臉上驚恐不安的神色。他麾下有兩千多騎兵,都是真正的精銳之士,這兩千多騎兵一下子都被李閑剝奪了去,他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這是不是李閑要對自己下手的信号。
正想着,聽到李閑繼續說道:“我從新兵營中撥兩千人馬給你,你帶兵保護辎重營先行撤退,切不可出一點纰漏,明白了嗎?”
“啊?”
裴仁基詫異了一下,又立刻垂首抱拳道:“屬下遵命!”
哈哈!
裴仁基在心裏樂開了花,心說李閑你今天這軍令下的怎麽如此白癡?讓我去保護辎重營先行撤離,好好好,這差事簡直好到了極點!
……
……
裴仁基親自到新兵營中挑了兩千人馬,這些人雖然在巨野澤本寨中訓練了不下一年,卻還是第一次上戰場,到了雷澤之後一直沒有決戰,所以新兵營這不到一萬人根本就沒有撈到上陣厮殺的機會。
不能上陣殺敵,有人頹喪有人高興,頹喪者覺得自己少了個建功立業的機會,高興者慶幸于不必去厮殺,也就還能踏踏實實安安穩穩的多活一段日子。新兵就算訓練的再好,若是不真正的經曆幾次血戰厮殺,手上不帶着幾條人命,眼睛裏沒多看看死亡,終究還是不能蛻變爲真正的精銳。
裴仁基的部衆兩千多人被李閑調走補給了秦瓊,裴仁基按理說應該頹喪憤怒才對,但他卻沒有表現出一點不開心的模樣。
因爲裴仁基真的沒有不開心,相反,他開心到了極緻。
他麾下兩千多騎兵,都是原來燕雲寨的老兵,這些人對于李閑忠心耿耿,他就算再施以恩惠也不可能盡數收買過來。爲将者,指揮自己手下的軍隊不能做到如臂使指,對于爲将者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新兵則不同,他們沒上過戰場,沒見過死人,手上也沒染過血,所以他們對将領會格外的依賴,裴仁基高興就高興在這些新兵好控制。
新兵們沒有經驗,不知道戰場上的複雜險惡,裴仁基隻需将自己的親兵都分派下去做旅率,校尉這樣的低級軍官,那麽很快,這支隊伍就能被他牢牢抓在手裏。有一支絕對效忠自己的軍隊,在這亂世中無疑是最令人開心的一件事了。兩千人,說多不多,可日後若是離開燕雲寨的話,也算是手裏有些資本。
所以他忙活着挑選了兩千新兵之後,這才忽然想起裴善還沒有回來。
他吩咐自己的一個親信旅率,帶幾個人往那邊樹林處搜索一下,隻是人還沒走,李閑便派人來催促他上路。辎重營的人馬已經陸續開拔,他這個新任的護糧兵将軍怎麽還能賴着不走?
無奈之下,裴仁基一邊安排人去找裴善,一邊下令軍隊開拔。
等辎重營的馬車車隊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大營之後,裴仁基率領兩千新兵走在車隊的最前面。經過一處樹林的時候,他借口讓士兵們進去搜索以防有人埋伏,派了幾個親兵趁亂離開了隊伍,偷偷往瓦崗寨那邊去了。
雖然裴善沒有趕回來這讓他心中稍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