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閑站起來,緩步走到摩會身前不遠處直視着他的眼睛,他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等待着摩會的回答。 摩會雖然也是身經百戰的人了,可依然有些抵擋不住李閑視線中的壓力。這種眼神不是普通人想刻意表現就能表現出來的,雖然他的年紀并不大,但眼神中那種閱曆那種森然那種霸氣不經意間也能讓人心生畏懼。
看到這個眼神的摩會,第一反應是這個少年到底殺過多少人?
他下意識的又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手很不自然的摸向腰畔。可是摸索了幾下他才猛然想起,爲了表示誠意他根本就沒帶着彎刀。在反應過來的那一刻,摩會覺得自己的臉微微發燙,因爲他忽然想到,比自己武藝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的答朗長虹昨夜就死在了這個少年的手裏,而且自己身處數萬狼騎中,就算帶了刀又能如何?
“咱們沒見過面。”
李閑笑了笑說道:“但你肯定不會忘了,你的女兒青青跟着一個漢人去了中原。我就是那個漢人,我回來了。”
“你帶走了青青,然後回來威脅青青的父親?”
摩會用一口流利的漢語問道。
在這一刻,他短暫的忘記了自己是何大何部的埃斤,而是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個身份,歐思青青的父親。
“如果不是因爲青青,你的部族已經被夷爲平地了。”
李閑微笑着說道:“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在威脅你,對于威脅人這種事我向來覺得沒什麽意思。隻有弱者才會在被欺負了之後說什麽你等着瞧之類的無聊話,如果足夠強,何必說什麽走着瞧?所以,我希望當我的耐心消磨幹淨之前得到你的答複,我之前讓鄂力發給你的承諾依然算數。你若臣服,契丹八部的草場有一半是你的,我要另一半。”
“我需要和部族的長者們商議一下。”
摩會想了想回答道。
“你讓我有些失望”
李閑歎了口氣,然後回身吩咐道:“吹角,讓柯查沁和貼力格進攻。半個時辰如果他們兩個沒把前面那幾千契丹騎兵吃掉,告訴他們就不要再來見我了。”
“喏!”
他的親兵應了一聲,轉身走向站在最高處的傳令兵。
“可汗命令,吹角進攻!”
親兵大聲喊了一句。
“不要!”
摩會猛的往前沖了幾步試圖阻止那個親兵,當他看到李閑那戲谑的眼神之後又停下了腳步:“你這樣做,也會有損失!我的士兵雖然沒有你多,但他們足夠勇武,你想殺死他們,你最少也要付出同樣的代價!”
“這又怎麽樣呢?”
李閑微笑着溫和的說道:“死的是突厥人和契丹人,而我是個漢人。”
“你!”
摩會張了張嘴,然後他聽到了号角聲響起。
“我臣服!”
當他看到前面的狼騎已經開始向前壓的時候,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然後單膝跪了下來:“契丹何大何部,願意尊奉黑刀可汗的号令!”
李閑有些失望的歎氣道:“爲什麽人總是在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害怕?你或許不知道,我從來都不喜歡收回自己下過的命令,作爲一個領兵的人,如果言而無信的多了,還怎麽指揮士兵作戰?士兵們會以爲我說的都是玩笑話,再也不會認真執行我的命令。你臣服,我很高興,但是你臣服的稍微慢了一些。令出如山倒,這一點我相信你也十分清楚。”
他轉頭走向躺椅,然後語氣淡然的吩咐道:“拿下這個人。再去告訴柯查沁和貼力格,殺光了那些契丹人騎兵之後先别忙着攻入營地,何大何部的埃斤已經答應稱臣了。”
“你不能這樣做!我已經答應歸屬你了。”
摩會近乎哀求的喊道。
“我很歡迎你。”
李閑笑了笑,重新在躺椅上躺下來,閉上眼,臉色平和。
隻是在心裏,他自己卻有些無奈的想到,因爲答朗長虹的事,自己的心境還是有些亂了,所以才會有這樣強烈的殺意,隻是,他卻不會後悔自己下達的命令。他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後悔這個詞,永遠不會出現在屬于他的字典裏。遠處傳來号角聲,馬蹄踏地聲,然後是厮殺聲。
……
……
貼力格和柯查沁沒想到那幾千契丹武士那麽頑強,這一戰足足進行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損失了近千狼騎後才将那支契丹騎兵擊潰,以兩個萬人隊圍攻幾千騎兵,這對于突厥人來說已經算不得什麽暢快的勝利了。不過這也難怪,契丹何大何部這幾千騎兵,有一大半是經曆了近兩年與奚人之間的戰争存活下來的,可以說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這兩年的戰争,讓契丹何大何部經受了一次戰火的洗禮,雖然損失了大量的騎士,可經過曆練後活下來的士兵無一不是精銳。
本來,摩會還想以這幾千騎兵東山再起,趁着奚人部落大隊人馬都南下出征的機會,一舉将被奚人奪去的草場奪回來。可是,他沒有想到災難竟然這麽突兀的降臨,就因爲自己的猶豫,幾千精銳就這樣被人殺了個幹幹淨淨。
葉懷袖走到李閑身邊,在草地上坐下來。
“這樣做,如果青青到了會不會怪你?”
“怪就怪。”
李閑臉色依然平靜,想起在雪山上初遇那個天然白的丫頭,會心的笑了笑,他側過頭看着葉懷袖說道:“你應該知道,就算摩會立刻答應臣服,我還是要将那些契丹騎兵殺幹淨的。”
“我知道。”
葉懷袖點了點頭說道:“可是我擔心,青青想不明白這一點,就算想明白了,死了的那些人可都是她的部族鄉親。”
“她會明白的。”
李閑看着藍天上棉花一樣的漂亮的浮雲道:“那些騎兵雖然精銳,可他們對摩會死心塌地。我是準備讓青青回來做整個契丹部族的首領的,怎麽可能留下那麽多聽命于别人的士兵?就算摩會是她的父親,我也不會允許。無論她願意不願意,契丹部族都是她的,這一點從她跟着我那天開始就已經注定。”
“她必須有忠于自己的士兵,忠于自己的百姓。我不會殺她的父親,甚至我可以不殺陳婉容,但我不能允許草原人質疑我的命令,哪怕連猶豫都不可以。我說一,就是一,哪怕明明是二,他們也不能說那是二。要想在草原上立足,突厥人的方式才是最正确的。中原漢人那一套仁義道德在這裏不好使,我在回去中原之前,一定要做到一點…...讓那些草原人回想起我的名字都顫栗發抖,無法反抗。”
他微笑着說道:“草原人是殺不絕的,所以,那就讓他們臣服。”
葉懷袖雖然明知道李閑的打算是什麽,可是在聽到李閑這番話的時候還是震撼不止。她知道,李閑淡然話語的背後,也不知道要有多少殺戮,也不知道那被掀起來的血浪有幾丈幾尺高,能吞沒多少生命。
……
……
誠如李閑所說,他下令殺盡那些契丹騎兵,其一是爲了給歐思青青。或許有人會說,留下何大何部的這幾千人馬,留給青青,這将來就是她的親兵,用起來會很順手。但李閑卻不這樣認爲,他甯願讓歐思青青歸來的時候手裏能掌控的力量爲零,也不想讓她掌控一股不穩定的力量。
另一點則是,李閑用殺戮告訴包括摩會在内的所有契丹人。自己的命令下達之後就不會改變,他們的選擇隻有兩個,要麽立刻臣服,要麽立刻反抗。當然,反抗的代價就是被殺死。
在那幾千騎兵被屠殺殆盡之後,摩會深切的體會到了這一點。
“是不是覺得我之前派人讓你投降,在你決定投降後我卻下令屠了你的士兵有些難以接受?”
李閑看着單膝跪在下面的摩會和一群何大何部的長者。
摩會擡起頭看向李閑,眼睛裏沒有多少仇恨,倒是看起來沒有多少生氣,顯得有些木然。他張了張嘴,腦子裏卻一片混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的思緒很混亂,一會兒想到部族因爲自己的猶豫而損失慘重,一會兒又想到面前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卻和自己女兒有些密不可分的關系。
“我來告訴你。”
李閑坐在高台上的座椅上,俯下身子看着摩會說道:“我說過給你契丹整個部族一半的草場,我就會給你。我說過你沒有猶豫的時間,你就沒有。明白了嗎?”
“我的部族已經沒有士兵了。”
摩會苦笑着說道:“可汗,您覺得我的部族還有存在的價值嗎?”
李閑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說道:“不是你的部族。”
摩會一怔,緩緩的低下了頭說道:“是的,是您的部族,偉大的黑刀可汗。”
“是我的部族,這一點毋庸置疑。”
李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