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都殺了
此時被一杆大鐵槍釘在甲闆上的文刖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而且還是一具凄涼到慘不忍睹的屍體。他的右臂和左腿被雄闊海以陌刀刀柄砸斷,斷處血肉骨骼碎的一塌糊塗。這斷處并不是如刀割劍斬那般整齊,這種斷處無法用文字來形容,因爲太過血腥了些。
他的左臂被裴行俨硬生生擰斷,關節骨骼也不知道斷了多少截。那一條左臂看起來就如同一個麻花,血水都被擰床單一樣擰出來。
至于他的右腿倒是看起來還算好一些,隻是被那杆大鐵槍穿了一個血洞。
李閑以自己爲餌,硬生生挨了文刖一劍。
然後裴行俨如獵豹,雄闊海如猛虎般撲了上來,借着這個機會接連暴擊将文刖幾乎打成了一灘泥,其實即便李閑不在他心口上刺上那一劍,文刖也是必死無疑的。四肢中兩臂一腿都成了齑粉,就算是他熬得住如此劇痛,流血也要流死了。李閑刺上這一劍,是因爲他必須要刺。
鐵浮屠,血騎,一百多條人命的累累血仇壓在他心口,所以他必須戳爛了文刖的心口,必須,必須,必須!
李閑自己撕開上衣,從鹿皮囊中取出外傷藥遞給雄闊海,示意先給裴行俨包紮,裴行俨卻走過來将傷藥接過去倒在李閑的肩膀上,然後撕下一條衣衫給李閑包紮好。然後雄闊海又爲他上藥,等包紮好了之後三個人都坐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個時候才感覺到深切的似乎被抽空了力氣一般的疲勞。
三個人坐在甲闆上,看着文刖的屍體。
看着看着,李閑忽然笑了起來,然後裴行俨和雄闊海也笑了起來,三個人越笑聲音越大,最後笑得沒了力氣躺在甲闆上。
“就這麽殺了他?”
雄闊海此時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上次在沂水河畔那一戰,我便知道此人絕對不是可以力敵的,可是今天居然殺了他,哈哈……我怎麽總覺着不該如此輕易啊。”
裴行俨躺在甲闆上白了他一眼道:“就你沒挂彩,你還不覺得輕易?”
李閑笑得沒了力氣,喘息了一會兒才說道:“過程看起來輕易,可爲了殺他足足準備了幾年,其實說起來,他隻是沒有想到一件事,所以才會在最後時刻露出破綻,而咱們隻需他一個微小的破綻就足夠了。”
他掙紮着坐起來,看着文刖那張被裴行俨踩的變了形狀的臉低聲道:“他覺得我怕死,覺得我一定會逃,會躲,會避讓。所以他敗了,在他敗了的時候我終于發現了一件事,原來……他比我還要怕死,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他強大的一塌糊塗,可實則他内心中原來竟是如此懦弱膽小。”
“現在想想,他極愛幹淨,安靜,永遠一副氣度不凡的摸樣,不過是因爲他是個閹人,他自卑,而越是自卑,他就越是想将其掩飾起來。所以他才會表現的強勢,表現的霸氣,表現的足夠有風度。”
“可是他的心不堅定。”
李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微笑道:“誰都怕死,這世間絕沒有什麽視死如歸之人,就算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可是究其根本每個人的内心中在死亡來臨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會有恐懼。隻不過有的人毅力很強,硬生生将恐懼壓制不釋放出來罷了。而有的人,平時看起來很不怕死,其實一滴血或許就會吓他一跳。”
“我從不否認自己是個怕死的人,所以我不能死。”
裴行俨聽到李閑說這番話,沉思了很久笑道:“将軍說的不錯,這世間誰又真的能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一絲畏懼之心都沒有?”
李閑笑了笑,指着文刖道:“他若是聽到此時咱們在議論他怕不怕死,隻怕會氣的胡子翹。”
雄闊海笑了笑,認真道:“他是個閹人,哪裏有胡子可以翹?”
裴行俨也坐起來,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歎道:“今日之前,我實在想不到這世間最強大之人居然會是個閹人。”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看向李閑問道:“将軍,文刖臨死之前說要以一個秘密換他的命,将軍卻連他說話的機會都沒給,難道将軍知道他要說的是個什麽樣的秘密?”
李閑微笑着搖了搖頭:“哪裏有什麽秘密?不過是他臨死前胡言亂語罷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李閑在心裏歎息了一聲,心說文刖啊文刖,你果然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本以爲可以用這秘密來要挾我,可是你難道就沒有想到,用不了多久,這秘密隻怕就再也算不得什麽秘密了。又想起之前自己在文刖耳邊說的那一句,其實我本就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呢,雖然是說給一個将死的人的知道,可是那種憋悶了十幾年後一朝釋放出來的暢快,依然讓他覺得渾身輕松。
他在心裏笑了笑,有些自豪的想到,文刖,你應該滿足,因爲你在臨死之前知道了一個真真正正的秘密,隻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思緒又回到了那個風雪天,回到了那個躺在襁褓中的嬰兒身上。
李閑笑了笑,意味深長。
……
……
原本撤到了遠處的十幾個水軍士兵過來,手忙腳亂的将李閑三人扶起來,其中一個士兵指了指黃河北岸依然還在帶着人馬狂奔的那兩個女子問道:“将軍,那些人怎麽辦?”
李閑擺了擺手道:“掉頭回渡口去,她們若是想跟着再跑回去就是了。”
看着河岸上那兩個婀娜的身影,李閑歎了口氣道:“她們兩個也不過是一對可憐人罷了,文刖收養了他們這麽多年,她們卻連自己的出身都不知道。”
聽到這句話,裴行俨詫異了一下問道:“将軍知道?”
李閑點了點頭:“我想殺文刖,從我自江南逃往河北涿郡開始,已經十年,我籌謀殺文刖,從塞北歸來開始,已經五年。而定計殺文刖,我足足又準備了一年。飛虎密諜從組建就開始在查,查到了今天爲止,文刖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我都知道。”
“比如之前我說,文刖背上的傷口不是他自己所說的故意誘敵,而是因爲狼狽逃走的時候被人從後面接連砍中,我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雖然有一些是推測得來,但事實上,是因爲文刖被南陳皇宮中那姓王的高手追殺時候,有人恰好藏在一棵大樹上躲避隋軍的搜查,所以看得一清二楚。”
“而這個人,如今就在咱們燕雲寨中。”
“誰啊?”
雄闊海也好奇起來:“莫非是許智藏?”
李閑笑了笑道“咱們寨子裏隻有他一個是當年的南陳的人,除了他還能是誰?這世間緣分就是如此巧妙,文刖自以爲掩蓋得嚴嚴實實的真相,其實從始至終就沒有掩蓋住,當年許老被南陳皇帝陳叔寶封爲散騎常侍,宮廷禦醫,平日裏就住在皇宮中。那一天隋軍攻破皇城,許老爬上一個大樹藏身,恰好看到了那一幕。”
“後來,許老被隋軍抓住,送進俘虜營中受了許多苦。當時恰逢楊素聽說了許老是當世名醫,所以舉薦給楊廣,後來楊廣登基稱帝,也封了許老爲散騎常侍,禦醫之首。可是許老驚訝的發現,那日在南陳皇宮中被追殺的人竟然是皇帝身邊的一個宦官,而且還是皇帝最最寵信的宦官……”
李閑笑了笑道:“許老可是個有心眼的,擔心自己知道的那事萬一洩露出去的話,文刖肯定不會放過自己。于是他就逃了,在荒山隐居,一住就是十年。”
李閑在椅子上坐下來,喘了口氣說道:“一年前,密諜的人便根據許老說出的真相去查,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其實便知道了文刖身邊那兩個女子的來曆。
說到這裏,李閑微微歎氣道:“文刖死了,也不知道她們會選擇一條什麽樣的路繼續走下去。”
大船掉頭,順流而下。
風帆一展數十裏,卻誰也沒有心思去看兩岸風光妙景。
李閑的傷藥效果極好,雖然這一劍穿了一個前後通透,但卻并沒有傷着筋骨,這種紅傷其實并不可怕。他又本身是個有大毅力的人,所以在他臉上看不出什麽痛苦之色。其實說起來,他雖然自幼便被追殺,可卻極少受傷,前陣子徐世績在他身上刺的那一刀,就已經算是比較重的傷勢了。
而文刖這一劍,是李閑十幾年來受的最大一處傷。
回到盧縣北邊黃河渡口的時候,順流而下的大船已經将北岸的青鸢和凰鸾等人遠遠的丢在後面。而李閑下船換了件衣衫的時候,青鸢和凰鸾正面對着很大的一場麻煩。
……
……
南岸的陳素帶着不足兩千人的隊伍逃了,其中有一半的禁軍一半的府兵。而見到這一幕的北岸官軍,漸漸的也變得混亂起來。青鸢凰鸾二人帶着人馬往上遊去追那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