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刖聽到羽箭破空之風,眉頭微微一挑,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他身子向後退了一步,心裏道了一句果然來了,然後伸手一探竟然硬生生将那來勢頗快的破甲錐捏住!隻是捏住那羽箭之後文刖臉色又是一變,随即喃喃道:“不是?”
他微微颔首仔細看了看手上的破甲錐,然後轉過頭看向羽箭射來的方向。
隻見在河面上一艘黃龍快船上,有不少大隋的精銳水師士兵站在甲闆上,手中皆持了硬弓瞄準了這邊,看人數最少有五六十個,看來那羽箭便是其中一人射過來的。其實羽箭從河面上射過來,聽破空之風文刖便有些詫異。他心中實打實的不信任面前這兩人,雖然表現的很認可,可隐隐覺着這兩人皆是燕雲寨李閑派來的。這是一種直覺,可是在捏住羽箭的那一刻,文刖卻情不自禁的嘲笑自己草木皆兵。
破甲錐不是李閑射出來的破甲錐,無論力度,角度都差了不止一個檔次。文刖輕而易舉的将羽箭捏住,那一刻之前他就明白自己的猜測其實錯了。水軍攻擊,以羽箭爲主,所以士兵們的射藝精準些并不是什麽稀奇事,而且那黃龍快船一直停泊在那裏,距離岸邊不過三十米左右距離,對于訓練有素的水軍弓箭手來說瞄準一個人輕而易舉。
他喃喃說不是,說的自然不是李閑。
這讓他有些踏實,卻又有些失望。
該來的還沒來,這種感覺并不好。
“你倒是機靈。”
文刖将破甲錐随手抛進河水裏,不一會兒就随着水流消失不見。他淡淡的看了陳雀兒一眼,似乎頗爲詫異此人居然料到了自己會起殺心。這些許詫異之後,文刖也不由得反思了一下,爲什麽自己這些日子來殺意越來越濃?
“我不機靈。”
陳雀兒緩緩搖了搖頭認真道:“都尉在盧縣屠了三千多人,連縣令王靈之都沒放過,您以爲盧縣已經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其實還是有人逃了出來。而逃出來的人,恰好是我派去盧縣借糧的親兵……”
他看着文刖嚴肅說道:“都尉殺心這麽重,末将不得不防。我隻是不想死,尤其是不想糊裏糊塗的就死,再被都尉您按上一個謀逆的罪名,我實在承受不起。”
文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贊賞的笑了笑道:“以你這心智,将來早晚會出人頭地。水軍來護兒大将軍最是愛才,我日後見了他幫你舉薦。”
陳雀兒聽文刖如此說倒是愣了一下,然後苦笑着搖了搖頭道:“都尉這話轉變的也太快了些,末将魯鈍,請都尉見諒。我職責在身,不能久離艦隊,若是都尉要過河随時派人來知會一聲,至于來護兒大将軍那裏……”
陳雀兒搖了搖頭認真說道:“就不勞都尉操心了,今後我這前程到底如何,終究還是要靠我自己,多謝都尉的好心。”
文刖愕然,随即笑了笑道:“你多心了,我若是真想殺你,那一支軟綿綿的破甲錐就能阻攔的住我?莫說其中一人開弓,便是那船上弓箭手亂箭齊發,難道就能攔得住我?我還沒有過河……所以你不會死。”
陳雀兒笑了笑道:“最起碼我現在還活着,多心不多心的有什麽壞處?”
“哈哈!”
文刖忍不住笑起來說道:“朝廷武将,很少有你這樣的妙人。”
“我不妙。”
陳雀兒肅然道:“我隻是怕死。”
聽到這句話,文刖神情忽然僵硬了一下。
“怕死?”
他心中忽然想起,燕山上,那少年也曾說過這句話。無論他是藏匿,逆襲,還是最後狼狽不堪的逃走,他自己都承認那都是因爲自己怕死才會做出的舉動。這世間人人怕死,可是怕死怕得這麽偏執的人卻極少見。有幾個怕死的,會在上千敵人的圍捕中逆襲殺回去?有幾個怕死的,能在沂水河畔上得了手中有刀的文刖?
“陳别将”
文刖收拾了一下心情,恢複了古井不波的表情淡然道:“我要立刻過河,你準備一下船隻。”
陳雀兒詫異問道:“現在?”
……
……
“太原李淵?”
達溪長儒微微皺眉,看着面前這俊朗的青年男子問道:“我家将軍與太原唐公從不曾有過交集,唐公怎麽會忽然想起派人來拜會我家将軍?”
長孫無忌看了看達溪長儒,然後客氣的問道:“請問您是?”
達溪長儒笑了笑道:“我不過是巨野澤中一個閑人罷了,不過因爲年紀大了些,在寨子裏的時間久了些,所以将軍便讓我幫忙看守這山寨。你知道的,人年紀大了就會自然而然變得謹慎小心,恰好适合看家,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長孫無忌聽見達溪長儒說年紀大了就自然而然變得謹慎小心,立刻便想起叔父長孫順德。這幾年來,長孫順德倒确實變得越發膽小怕事起來。尤其是在對待唐公的家事上,更是謹小慎微能躲便躲。即便是這次,唐公派自己來接請那人回去,叔父也是不贊成的,奈何唐公命令已經下了,無法更改。
他看着達溪長儒,整理了一下措辭後笑道:“怎麽會毫無交集?”
“紹公和小姐,可是來拜訪過李将軍的。”
“哦……”
達溪長儒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我倒是忘了,紹公夫妻二人倒是确實在郓城盤恒過一日,将軍親自設宴款待。”
“唐公聽說……”
長孫無忌剛要接着說下去,達溪長儒擺了擺手道:“将軍不在。”
“無妨……”
長孫無忌道:“我此次來隻是想拜會李将軍,代唐公表示問候。若是有機會的話,唐公想請李将軍去太原做客。”
“将軍不在。”
達溪長儒重複了一遍。
長孫無忌心中懊惱,隻是依然和顔悅色的說道:“那麽您可以告訴我李将軍去了哪兒嗎?若是不方便告訴我的話,那我也就不問了。”
“好,你别問了。”
達溪長儒微笑着說道。
長孫無忌怔住,忍不住懊惱道:“不知道燕雲寨若是來了客人,将軍不在家的時候是不是都會将客人趕出去?”
“這個自然不會!”
達溪長儒認真道:“我家将軍最是好客,莫說之前和紹公夫妻有過交往,便是唐公派人慕名而來不管想做什麽,我們寨子裏也是歡迎之至的。無論如何,絕做不出将客人趕走這樣丢人的事。”
“那好!”
長孫無忌昂着下颌也極認真的說道:“既然如此,勞煩您給我們安排兩個房間。将軍不是不在嗎?那我們便在這裏等李将軍回來就是了。我想,燕雲寨如此大氣厚德,自然不會将我們攆出去,也不會小氣到心疼一日三餐,我很欣賞贊歎燕雲寨豪傑的義氣好客。”
“這個……”
達溪長儒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确定自己要等下去?”
長孫無忌笑道:“雷澤城,我帶來的騎兵攜帶的糧草不多,要不您派人過去知會雷澤的伏虎奴将軍一聲?讓他給我的騎兵補給些糧草?”
達溪長儒微微怔住,心中歎道又碰見一個無恥的。
長孫無忌卻在心中暗笑,别看你年紀大,臉皮不一定比我厚,既然不如我,那我又怕你什麽?穿了一身親兵服飾的長孫無垢忍住自己的笑意,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的目光。她擡起頭看了看,見一個穿着白色長裙美麗的異族女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隻是她盯着的部位着實令人懊惱,長孫無垢的臉立刻變得微紅。
歐思青青笑了笑,微微俯身在達溪長儒耳邊道:“那人身後的親兵,是個女子。”
達溪長儒笑着點了點頭道:“還真是不巧……山寨中最近招募了不少新兵,房間也就變得不夠用了,客房隻剩下一間……”
“不必。”
長孫無忌微笑道:“我們帶了帳篷,一日三餐和洗澡水送過來就好。”
達溪長儒尴尬的笑了笑,心說無恥這種事,果然自己是不擅長的,還是安之親自來做的好一些。
……
……
文刖說要立刻過河,站在陳雀兒的角度上應該是趕緊調撥船隻讓他上船的才對,可是他之前才說過都尉若是想過河随時可以,偏偏這個時候他反倒表現的有些拖沓。想起之前李閑的吩咐,陳雀兒在心中一笑。文刖确實是個謹慎小心的人,到了現在他都沒有信任自己,而他也一定在擔心着船半渡時候有什麽危險,因爲半渡時候,确實是最好的時機。
“都尉的人在檢查船隻。”
他笑了笑道:“将所有船隻都檢查一遍,最少也要兩個時辰,都尉若是有些乏了,倒不如先回馬車上休息一會。”
“不急”
文刖笑了笑道:“我看倒不如這樣,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