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不瞑目
馬車中那沁人心脾的檀香中被人悄無聲息的下了毒,這一點便是趕車的車夫也不知道,更何況是王靈之,而且王靈之驚慌之餘都忘了解釋,自己的馬車中從來都沒有點過檀香,因爲他鼻子對香氣很敏感,聞了就會不停的打噴嚏。
香中之毒沒能殺得了文刖,假扮成縣衙衙役的五個密諜也沒能殺得了文刖。雖然他們已經盡了力,已經做的足夠好足夠狠毒,無論是對文刖還是對自己都如此,可文刖的武藝實在超乎他們想象的好。五個人,兩個自殺,三個被文刖所殺,死的很幹脆,死得也讓人尊重,哪怕在龍庭衛看來,他們是敵人。
敵人也是值得尊敬的,隻要他們足夠勇敢足夠堅強足夠狠。
文刖下令将密諜的屍體掩埋,看着那一具一具的屍體被擡出去的時候,他面沉似水,微薄的嘴唇抿着,也不知道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事。青鸢和凰鸾歉然的看着文刖,她們兩個實在沒有想到那些燕雲寨中人的刺殺竟然無孔不入。這些人哪裏像是臨時設計了這計劃,倒是如同早就算計好了在盧縣内實施這連環殺局。
由此可以推測,負責指揮襲殺的那人是個心思缜密到令人害怕家夥。
看着那些被擡出去的屍體,文刖淡淡的歎了口氣。
“我現在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什麽?”
青鸢有些不解的問道。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如何收攏了這麽多亡命之徒。無論殺人還是自殺都這麽果決狠辣,他是如何讓這些人心甘情願爲他去死的?”
說出這句話之後文刖緩緩搖了搖頭,因爲他知道青鸢和凰鸾不可能給自己答案。
“繼續搜”
文刖想了想說道:“城中一定還有燕雲寨的人留下來,他們需要确定計劃有沒有成功。說不得就在這縣衙中,盡量抓活口,我要知道他們下一次計劃在什麽地方實施。這次燕雲寨派出來的人是個心思靈活的讓人擔憂的家夥,我現在有些擔心一件事。”
他看着外面一隊一隊經過的官軍,微微皺眉道:“設計這次襲殺的人,根本就沒有什麽詳細的計劃。而是借助每一個我經過的地方,随機而動。”
“如果是這樣……”
文刖忽然無奈笑了笑道:“倒是确實防不勝防。”
青鸢和凰鸾點頭領命,然後回身吩咐龍庭衛的人将此時在縣衙中的人全都扣下。不多時就有人前來回報,那個戰戰兢兢上來送茶的縣衙小吏服毒自殺了。料來應該便是燕雲寨留在縣衙觀察的人,就死在縣衙内堂,發現的時候身子都已經微涼。他送上來的那碗茶杯青鸢潑在地上,此時水迹還沒有幹,人卻已經死的不能再死。
“将所有的青壯男丁都召集到空地上去,然後分發兵器和幹糧,咱們就不在這裏耽擱了,等安排妥了之後就出發,今日趕到黃河渡口,明天一早就過河。”
文刖吩咐完之後,緩步走出縣衙。
與此同時,在盧縣縣城北三十裏一片樹林中,侯君集臉色肅穆的站在一顆大樹邊,緩緩點燃三支香插在地上。将香點燃之後他雙膝一彎跪下來,鄭重的磕了一個頭。
“兄弟們,一路走好!”
在他身後,數十名密諜整齊的大聲說道:“兄弟們,一路走好!”
磕過頭之後侯君集緩緩站了起來,心中還在想着,也不知道留在縣城中的密諜有沒有成功,但他卻知道,無論成功與否,那幾個密諜都不可能再活着回來。他看了看身邊放着的鐵槍和黑傘,不明白爲什麽将軍當初笃定的告訴他,這兩件東西到了黃河渡口便能派上用場,至于怎麽用,他現在一無所知。
……
……
盧縣縣城内的百姓本來就不多,全部人口也就三四千,其中真正的青壯男丁全部加起來也就五六百,文刖見實在太少了些,于是下令凡十三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男子都要随軍北上,縣庫中倒是有一些兵器,隻是顯然擱置了很久,有些刀都已經生了鏽。光靠縣庫中的那些兵器也遠不夠新加入的千餘百姓人手一件,這些文刖倒是也不在意,反正這些百姓也上不得戰場,隻不過是湊些人數罷了。
進城不足兩個時辰,大軍便準備啓程離開。
文刖經過那些面容驚恐的百姓身邊時候,忽然聽到人群中傳來一陣騷亂之聲。他往那邊看了一眼,立刻有龍庭衛的士兵過去查看發生了什麽。
不多時,士兵回來報告說,有個盧縣百姓說什麽也不肯随軍北上,鼓動了一些百姓反抗。如今那人已經被拿下,别将陳素正要下令将那人和鬧事的百姓都斬首。文刖想了想,低聲吩咐道:“你去告訴陳素,讓他對百姓們說,陛下在雁門關下旨,凡是去救駕的人都會記錄軍功在案,每人發肉好十貫,自此轉入軍籍,以後免除賦稅。”
剛吩咐完,就聽見那邊的騷亂聲忽然又變得大了幾分。文刖索性擺了擺手,帶着人徑直往鬧事的那邊走了過去。
走過去的時候,卻見十幾個士兵在圍攻一個青年百姓。沒想到那人倒是有些拳腳功夫,接連擊倒了幾個府兵,一邊搏鬥一邊大喊道:“甯死不離家鄉!朝廷有百萬大軍,爲什麽讓我們去邊關送死?我們隻想活下去,爲什麽朝廷非要逼着我們去死!”
他一邊喊一邊動手,很快又将一名府兵打破了鼻子擊倒在地。
“弓箭手!”
站在一邊的陳素臉色難看的要命,他沒想到這人竟然武藝不俗,剛抓住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被他将準備捆綁他的府兵擊倒,搶了一柄橫刀後竟然接連殺了三四人,而且百姓有不少人已經被他鼓動起來。
“射死他!”
随着陳素下令,數十名弓箭手快步湧了過去。将那男子團團圍住,拉弓搭箭瞄準了過去。
那男子見無活下去的可能,索性狂吼一聲沖向那些弓箭手:“甯死不離家!”
噗!
第一支羽箭射進他的胸口,他身子被羽箭上的力度撞得停頓了一下,卻依然咬着牙繼續往前沖,手裏搶來的橫刀上還在滴着血。随着他往前疾沖,府兵弓箭手立刻接連放箭,片刻間那男子身上便被射中十幾箭,其中有一箭正中額頭,隻是卻沒能射碎了額骨,那箭歪歪斜斜的挂在頭皮上,讓此人的樣子看起來分外的猙獰。
啊!
身中十幾箭的男子暴喝一聲,終于沖到一名弓箭手前面,一刀斬在那弓箭手的脖子上,隻是此刻他也已經沒了力氣,那刀身整個砍進脖子裏,卻沒力氣抽出來,也沒力氣繼續壓下去,脖子裏鑲嵌進去一柄刀子的府兵啊的叫了一聲,脖子往一邊歪着,可偏偏一時間死不了。那橫刀卡在他的脖子上,他驚恐的往後退着,看起來樣子比那男子還要猙獰幾分。
“甯死不離家!”
那男子臨死前再次大喊了一句,然後緩緩的倒了下去。
“甯死不離家!”
“甯死不離家!”
随着那男子死去,不少百姓的怒火都被點燃起來,他們拿着剛剛領到手的簡陋兵器,朝着裝備精良的大隋府兵發動了進攻。他們人少,他們沒有殺過人,但他們此時已經沒了理智,他們或許在這一刻暫時忘了,這樣做簡直就是送死。
陳素顯然沒有料到那些百姓竟然如此兇頑,他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卻正看到不遠處文刖正冷冷的看着他。
“殺!”
陳素被文刖的眼神吓了一跳,咬了咬牙大吼道:“但凡抗拒者,皆按謀逆大罪論處,殺無赦!”
訓練有素的府兵立刻往前湧了過去,弓箭手再次将硬弓拉開,瞄準了那些沖過來的百姓,随着陳素一聲令下,數百支羽箭射了過去,沖在最前面的百姓立刻就好像被鐮刀放倒的麥子一樣,齊刷刷的倒下去一層。本來軟弱的好像綿羊的一樣的百姓,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今天爆發出了血性,踏着同伴屍體繼續往前沖。
看到那些悍不畏死的百姓一層一層的倒下去,陳素的臉色慘白如紙。
……
……
“甯死不離家!”
“甯死不離家!”
一聲一聲的高呼,并沒有因爲太多的人倒在血泊中而變得減弱幾分,相反,連城中的老弱婦孺都被激發出了怒氣,他們在外面瘋狂的往裏面沖,試圖撕開府兵的封鎖将自己的親人從包圍中救出來。
白發蒼蒼的老人高聲喊着:“兒啊,莫急,娘來救你了,娘來帶你回家!”
但很快,老人便被擁擠的人群推到,在踐踏中緩緩的失去了聲息,此處經過的人們誰也沒有在意腳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滑膩,也沒有在意鞋底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染成了紅色。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