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東平郡的府庫中不缺糧也不缺錢,糧倉中的糧食如果分發先下去的話足夠郓城中所有的難民吃上兩年也不成問題,但郓城内原本的難民都被吳省之下令驅趕出了城池,借口就是糧倉無糧沒辦法供養他們。如今難民已經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或是成了滿地餓殍或是從了賊,而這些糧食如今卻落到了另一夥賊手裏。
這次郓城之行不展刀兵輕易獲得數十萬貫巨财還有數萬石的糧草已經收獲很大,而且根據飛虎密諜回報來的消息大業皇帝楊廣欽點的右侯衛将軍馮孝慈已經率領數萬人馬渡過了沂水,再有十天路程也就能趕到東平郡了。這是燕雲寨立寨以來面對的最強大的一個敵人,是不折不扣的名将率領的一支百戰精兵,和這樣的對手交戰,雖然巨野澤燕雲寨的兵力占優而且算是有地利優勢,但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萬劫不複。
馮孝慈是當世名将,此人的名氣之大和他的戰績絕對成正比,從開皇年間便率軍征戰少有敗績。
從郓城将糧草錢财起運,李閑率領四營兩萬餘兵馬回退巨野澤。
東平郡郡守吳省之恨不得敲鑼打鼓歡送,當看到燕雲寨的人馬潮水一般緩緩退去的時候,他就好像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般跌坐在城牆上又忽然嘿嘿的傻笑,之所以吓成了這個樣子全是因爲那抛石車的強力一擊。吳省之明白,張金稱好打發是因爲張金稱沒有絕對的把握攻下郓城,他手裏沒有攻城器械就算真的攻克郓城其損傷必然慘烈,所以隻要肯出錢出糧張金稱就會退走。
而燕雲寨不同,他們有實力在極短的時間内攻克郓城,隻要城破,被激怒了的賊人說不得會大開殺戒。而首當其沖的必然是他這個東平郡郡守大人,其次便是城中的官宦人家和富家大戶。他不知道的是,如今燕雲寨中抛石車隻有那麽一架。
所以雖然搬空了府庫并且他自己也掏了不少錢财買平安以至于心疼的不得了,但看着退去的燕雲寨人馬吳省之好歹還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張三恒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吳省之身邊,一臉笑意的說道:“大人率領我郓城軍民,一舉擊退巨野澤悍匪,保護一方,護佑百姓,此等功勞若是上報朝廷的話,陛下得知必然有所封賞。我打算親寫一份奏折将大人之功勞上報朝廷,東平郡有大人在,百姓無憂!”
吳省之被親随扶着站起來,對張三恒拱了拱手道:“哪裏,我隻是盡臣子的本分罷了,爲陛下效力何功之有?而且張大人乃是本郡郡丞,這擊潰巨野澤悍匪乃是張大人親自率領郡兵奮勇殺敵的戰果,我怎麽敢剽竊?我也打算上奏朝廷,爲張大人請功!”
兩個人相視一笑,心中卻歎道總算是躲過了一劫。
返回巨野澤的大軍中,王啓年一臉的不樂意:“将軍,怎麽這麽輕易就放過了那狗官?屬下本打算再狠狠的敲他一筆的,若是再圍城一日,屬下保證能最少再敲出五萬貫肉好!”
李閑笑着擺了擺手道:“若不是爲了打造水軍,我也不會率軍出澤來威逼郓城官員。畢竟楊義臣如今就在黃河北面正打的順風順水,雖然他忌憚咱們燕雲寨一直沒有南渡黃河,但若是朝廷知道了咱們攻打郡縣後給楊義臣施壓的話,他也不得不與我燕雲寨爲敵。而今馮孝慈率領右侯衛的府兵正在趕來東平郡,若是他與楊義臣聯手的話這仗更難打。”
王啓年意猶未盡道:“等擊敗了馮孝慈,咱們一定要再圍一次郓城,下次不把他吳省之榨得連内-褲都留不下,絕不收手!”
鐵獠狼哈哈笑道:“老王啊,你要那狗官吳省之的内-褲做什麽?難不成你這辎重營都尉有囤積所有貨物的習慣?連内-褲也不放過?”
“這個……”
王啓年臉一紅讪讪笑道:“我隻是打個比方,比方懂嗎?”
洛傅笑道:“這是将軍知人善用,将辎重營交給老王是最合适的,若是交給别人咱們還不放心呢,有老王在咱們燕雲寨辎重營要什麽有什麽,老鐵啊,以後你要是沒有裏面的衣服換了,可以直接找老王領一套的嘛。”
鐵獠狼瞪了洛傅一眼道:“在說老王,你怎麽倒是拿我開心起來了?”
洛傅趕緊改口道:“我錯了還不成,人家老王庫存的東西應該是留着自己用的,你想用人家也不給。”
王啓年歎了口氣道:“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隊伍一路回到巨野澤,這次收獲豐盛而且未傷一兵一卒,衆人都十分高興,而郓城裏那些官員們雖然破了财卻保住了命,所以兩面倒是皆大歡喜。回到巨野澤之後李閑便召集手下頭領們飲酒慶祝,而郓城内張三恒特意安排了一桌酒席爲吳省之慶功。
回到巨野澤之後,李閑雖然看起來談笑風生,可葉懷袖還是敏銳的察覺到李閑眉宇間的一絲憂慮糾結。等酒席散盡之後,她便拉着歐思青青在門口等李閑。今夜李閑也喝的酩酊大醉,也不知道是真的開心還是因爲心中有别人不知的煩憂。
待衆人散去李閑送客歸來,歐思青青連忙上前攙扶住腳步都已經虛浮的李閑,看着他那馬上就要吐出來的痛苦樣子,輕聲埋怨道:“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就算你酒量再好也會傷了身子。”
李閑對歐思青青笑了笑卻沒有說什麽,兩個人才往回走了幾步,李閑便忍不住掙脫開歐思青青的手,蹲在路邊不住的嘔吐。
“姐姐,你最聰慧,安之這是怎麽了?從來不曾見他如此狼狽過。”
歐思青青想過去幫李閑卻被他拒絕,隻好走回葉懷袖身邊。
“他心裏有事所以心煩。”
“剛打了勝仗,他爲什麽會心煩?莫非是因爲朝廷派了那個叫馮什麽的将軍率軍來攻打山寨的事?”
歐思青青不解道。
葉懷袖看着李閑因爲嘔吐而佝偻着的身子,不知道爲什麽心裏忽然一疼。她擡手幫歐思青青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發絲,緩緩搖了搖頭。
“雖然馮孝慈是當世名将而且手下右侯衛皆是百戰精兵,但咱們燕雲寨占了天時地利人和,敗不了的。大隋百姓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天下都亂了,官軍沒有了大隋極盛之時的優勢,此天時之利在此不在彼。右侯衛的人馬遠來,孤軍深入而又無補給,不明地理,不知民情,這一點也沒法子和咱們燕雲寨相比,所以這地利也在此而不在彼。今時不同往日,以往官軍過境百姓們夾道歡迎,還會拿出家中米面來犒勞士兵,可現在朝廷逼得百姓不得不反,咱們寨子不侵擾百姓反而比朝廷的人馬更得人心,隻要官軍到了東平郡,隻怕就會有百姓主動來報于咱們知道,所以,這人和之利也在此而不在彼。”
“将軍雖然年輕但久經戰陣不會看不清這些道理,所以,他的煩憂應該不是因爲馮孝慈。”
她看着李閑痛苦的樣子輕聲道:“他……或許隻是有些事還想不開,心中負疚。”
……
……
因爲離得遠,李閑并沒有聽到葉懷袖的輕聲話語所以依然心裏堵得難受,他确實内疚而且想來想去也解不開這個道理。
他之所以内疚,是因爲他知道這次從郓城取回來的大批錢财糧草,雖然都是出自那些富家大戶和郓城府庫糧倉,表面上是那些人受了極大的損失,可最終受苦的還是百姓。燕雲寨大軍撤回之際,隻怕那吳省之和張三恒已經在算計着怎麽從百姓手中将他們的損失拿回來了,府庫糧倉都空了,他們可以巧立名目甚至強取豪奪百姓家中的東西,李閑内疚就在于此。看似榨取的乃是朝廷和富戶的東西,其實受苦的還是百姓。
“葉姐姐,你是不是知道安之爲什麽煩惱?若是知道,那請葉姐姐勸勸他。”
歐思青青看着李閑劇烈嘔吐而弓起來的身子就心疼,她幾次想走過去卻都被李閑拒絕。他知道李閑不想讓自己看到他那個狼狽樣子,可越是這樣她心裏越難受。
“沒人勸得了他。”
葉懷袖輕輕歎了口氣:“說實話,我對他很難理解,該殺人時心狠手辣,從不拖泥帶水。該逃走時也不會顧及什麽虛僞的顔面,做事向來幹脆果決。可有些時候,他心中諸般糾結卻是其他豪傑完全不在意之事,可這種事,别人偏偏沒辦法去勸導他,需要他自己去想開。日後若想成就大事,他這般心思怎麽能成?”
歐思青青聽的不明所以,但隐隐約約能想到一些。
“姐姐是說,安之太心善了些?”
葉懷袖倒是詫異于歐思青青的聰慧,她點了點頭道:“心不夠狠不夠冷,終究成不了大事的。這一點,羅藝強他多矣。”
歐思青青搖頭道:“但羅藝肯定沒有安之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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