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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你是叫何無庸?”進來的客人并沒有搭理何掌櫃的什麽打烊啦,沒飯了,之類的托詞,直直沖着老何便問了這麽一句。
何無庸一怔,咋回事,我啥時候這麽出名了,随便進來一個客人都知道咱的名頭,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威名遠揚或者善名遠播?
何掌櫃正愣神了,那客人又道,“太妃殿…看來便是這裏了,掌櫃的,我再問你一次,你,可是何無庸麽?”
聽到對方再問,老何這才定睛看清楚這幾位客人模樣。進來的有三位漢子,看穿衣打扮以及外形相貌,顯然并非苗疆土人,也不像是本地瓊瑤羁縻州漢人,聽口音倒似是從西域那邊過來的。
太妃殿雖然不大,但在瓊玉縣城卻稱得上是老字号,何無庸打小便在店裏長起來,稍微大點就開始在店中幫閑,自打爺爺那時開始,曆經伯父、父親再到自己當家,也算是熬過了三代小二十年光景,這南來北往的各種妖魔鬼怪都入過眼,因此,客商一張嘴,何掌櫃便聽出,這些人,定然來自西域。
要說西域客商,何掌櫃的太妃殿也是不時能夠見到,更别說明天便是苗年大典,連日來,那些南來北往、想掙錢或者賺吆喝的商人,流水似的絡繹不絕,因此何無庸聽了這西域漢子的問話也沒太往心裏去。
雖然奇怪爲何這素不相識的西域漢子開口便問自家姓名,何無庸何掌櫃還是頗爲高興,畢竟能連陌生人都知道自家大号,是不是說明今年俺老何的生意要走大運?
因此,當對方第二次又問了一遍,何無庸連忙道,“正是,正是小人,我便是何無庸,是這太妃殿的主家。”
那問話的漢子點點頭,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另外兩人也不說話徑直過來默默坐到兩旁。
“一壺米酒,一盤花生米,兩盤醬牛肉!”
西域這幾位大爺倒是壓根不理睬何掌櫃的勸告,随口點了幾樣吃食,看樣子便是要好好享用一番。
何掌櫃有點不高興了,雖說顧客是财神爺,但也不能這麽沒有路數不識好歹啊,好說好道的,都告訴你們幾位要打烊了,怎麽還這麽沒有眼色!
老何剛要開口拒絕,那唯一出過聲兒的西域漢子卻忽然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不是一塊,是一錠,不是碎銀子,是一錠至少有十兩上下的紋銀!
“啪!”銀子被那客商拍到桌上,那漢子招招手,示意老何湊過來,然後附耳輕聲道,“何掌櫃是吧,若是你能讓另外兩桌客人盡快離開,也不再廢話聒噪,看到沒,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了!”
何無庸瞬間就像被雷電擊中一般,徹底傻缺了!
老何不是沒見過十兩銀子,而是不但見過,還親手拿過,生平隻拿過五次!
每到年關過後,商家生意清淡之時,和其他做小買賣的同行一樣,何無庸何掌櫃都會把一年來盈利的散碎銀兩,湊到一堆兒,去官署銀糧造兌換成一塊大個兒的紋銀。以太妃殿這般小打小鬧的營生,折掉本錢和夥計工錢,何掌櫃存下十兩銀子的純利也要三兩年時間,因此說,老何這些年來也就攢了大概五、六十兩的全部身家。
這當口兒西域客商一把便拍出十兩一錠的銀子,還說隻要讓幾人能夠清淨吃喝,這銀子便是自己的,連拆找都不用,何無庸要是說不驚呆了,那也就不是老何了。
“客,客官,”何掌櫃的舌頭都轉筋了,話也結巴了,“你,你是說這錠銀子都是我的了?”何無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猶自不信滴反問了一句。
“正是,你現在便可以收到櫃上,隻要讓我等清淨吃喝,我們不習慣與他人同堂進食!”這西域客商的漢話說得比何掌櫃還溜乎了,字字真切句句清晰。
“好好,我這就去做,就去處理!”何無庸哪兒敢耽擱,伸手便将那錠紋銀抓起,快如閃電揣入懷中,然後轉而來到另外兩桌客人那裏,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那兩夥行商便匆匆起身離開了。
三位西域漢子相互對視了一眼,待到何掌櫃又湊上前來回話,還是那位始終開口的漢子又問話了,“敢問何掌櫃是用什麽辦法讓那些客人就這麽離開,卻不惱怒?”
的确,這何無庸看似貌不驚人,完全是市井小商販一個,但似乎還真有點門道。
“回三位爺,我隻說兩件事他們就都走了,第一,你們三位是來找俺尋仇的,刀槍無眼,走不走讓他們自己看着辦。第二,如果立即離去的話,他們的餐費飯資全免…”
那西域漢子聽了微微點點頭,果然市井中也是大有心思靈動的乖巧之人,隻說這麽一個小小的飯館東家,卻有如此急智,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那漢子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目光,忽然問道,“何掌櫃,你沒發現自打我們進來就再也沒有新客人來了嗎?”
何無庸一愣,不知道對方此言何意,那西域客商卻又道,“何掌櫃,不是時辰太晚沒了生意,而是我們的人攔在外邊不讓任何人再靠近太妃殿了而已,出可以,入不行!”
這番話讓何掌櫃那是心理徹底慌亂,要是再聽不出對方話裏不懷好意,何無庸也真的就是無用之人。
“客官…好漢,你們,你們這是想要作甚?”何掌櫃壯起鼠膽問了一句。
“你剛才不是替我們放出了一個特别好的借口嗎,‘尋仇’?,我們便是來找你何掌櫃尋尋舊仇!”
話音剛落,何掌櫃的雙肩已經被大漢伸手按住,身體不由自主地撲坐在長凳之上,同時間,另外兩個西域漢子也和身撲上去,舉手投足便拿下店中的兩名小夥計。
“骨碌碌”那錠銀子從何掌櫃懷中掉了出來,滾出去一米多遠,銀光泛起,卻粘上了些許塵埃。
“好漢爺…”何無庸直接便吓尿了,一股騷氣直直沖了出來,熏得對面西域大漢眉頭都皺了起來。
“大爺,我…那個我們沒仇吧,若是缺了盤纏,我櫃上還有幾塊散碎銀子,大爺盡管拿去,拿去就好…”
何掌櫃完全沒了方寸,說好的太平盛世呢,難道苗年大典前夜自己就要被強人洗劫了嗎?
“何掌櫃、何東家!”那西域漢子滿臉陰翳,“你們這種小店面,應該宅眷就安置在後院居住?”
那漢子努了努嘴,使個眼色,另外兩人點點頭,分出一個,健步如飛闖入太妃殿後院。
“你們!你…”何掌櫃這下驚得連尿都憋住了,“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老何明白對方想要做啥,那是直接要搞掉自家妻小的節奏。
“何掌櫃!”西域漢子又從懷裏掏出一錠紋銀,竟然還是約莫十兩上下的樣子,“你也無需害怕,看到沒,隻要你按照我們的話做事,不但家小無礙,這錠銀子也是你的!”
何無庸哪兒敢再去想銀子不銀子的事兒,隻想狠狠點頭稱是,隻是苦于腦袋被人家摁在桌上,隻好勉強擺弄了一下,表示完全贊同、十分滴心甘情願對方安排。
“聽好了,明日苗年大典,運送祭品的夥計中要安插幾個我們的人,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隻要帶他們進到‘祭神壇’裏就好!”
那西域漢子言畢,嘿嘿冷笑一聲,“何掌櫃要是敢在我們面前玩花活…‘啪’!,”那漢子伸手便将飯桌上裝酒的銅壺拍得扁進去一塊兒,米酒瞬間灑了遍地。
“我保證,你家人的頭顱,定會比這酒壺都不如!”
…
這一夜,類似的劇情在瓊玉縣城十多處商鋪一一上演,毫無例外的,受到脅迫的店家卻是均與明日的苗年大典有關,他們都是祭祀善神、惡鬼的指定祭品供應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