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到陳骁、燭九陰二人議定一招決勝負,當時陳骁擺了一個空手持戟的架勢,而當燭九陰猛攻過來,陳骁爲了避其鋒芒的确是退了,但退避也分倉皇逃竄和戰略性後撤不是。
陳骁退,是穩穩地退,是光鮮地退,說的那啥一點,都要成爲搔首弄姿地退了。
白袍陳淩霄兩手一前一後,空握成攥銀戟的模樣,這可不是沒事兒胡亂擺着玩兒耍酷,那是陳骁禦敵自保絕招。
此一式有個計較,名喚‘搬山’。
搬山者,負巨力于雙臂,沉萬鈞至丹田,動靜随心,喜怒棄于神外。
燭九陰凝步變向,突襲翠娘,陳骁也就心随意動,幾乎同時停了後撤的腳步。盡管陳骁此時大戟沉江,趁手兵器沒在手,但高手畢竟是高手,既然防禦的路數用不上,陳骁瞬間就将其換化成爲進手攻勢。
燭九陰揮掌擊向翠娘,與此同時一道銀線從陳骁手中射出,化戟爲絲,一刺穿心。
武術界有句話說得好,‘金錢銀線,破銅爛鐵。’意思是以金錢銀絲這樣的細小物件做兵器,都是需要絕高的技巧和強橫的内力,非是一般人能夠掌握運用。可一旦練成,神馬銅牆鐵壁,金鍾罩鐵布衫之類的功夫,分分鍾便能拿下,一概破去。
陳骁便在這一瞬間完成攻守轉換,沖着燭九陰打出銀戟飛絲,招數是大戟之刺,武器卻變成銀絲射出。
燭九陰若是置之不理,全力出掌,或可重傷翠娘搶下女童,隻是身體硬挨陳骁這一刺,一條老命卻也要去掉大半條,當下強敵環伺,傷敵和自保孰輕孰重,是個人都會明白如何選擇。
于是老燭隻好一定身形,略略讓開肥胖軀體,險而又險避過銀絲之刺,但連帶着揮出的一掌便沒了借勢,也就隻有三五分力道,卻是傷不了翠娘太重。
沖起來出掌和站定了或者後退時打人,那意思可謂天差地别,你懂得!
陳骁化戟爲絲,一招退敵!
燭九陰羞憤,陳淩霄得意,知楓等人卻是十分沒有眼力價,果斷地沒能看出端倪,隻是多少有些納悶,爲啥燭胖子勢大力沉的一掌,到頭來卻似沒了後勁,輕輕松松放了翠娘一馬,莫不成燭九陰看人家熟女翠娘長得漂亮,心裏憐香惜玉了一下下啥的?
隻是形勢危急,大夥兒也來不及細想,爲何陳、燭兩位牛人獸人,一招定勝負變成了這般模樣?這個,任誰也是始料不及。
經過這幾下昏天黑地的打鬥,知楓龍姆以及段家飛羽們要是此刻還返醒不過來,做不出應變舉動,那也别出來混江湖了,甚至連打把式賣藝也不配,也就剩趕緊回家抱孩子去了。翠娘飛出、女童落地、燭九陰頓住身體,知楓等人就趁這一刹那緩沖已然趕到翠娘和女童身前,各出兵刃,攔住燭九陰的後招。
燭胖子心裏這個郁悶,千算計萬琢磨的,眼看對方諸人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眼看那女童就要被自己重新搶回來,眼看自家便能撒丫子扯呼溜之大吉…結果卻沒料到陳骁在自己作勢拼命,全力出招之下,還能做出如此迅猛反擊,真他娘世事捉弄人。
燭九陰怒了,這股怒氣帶着深重無比的哀怨,濃濃地灑向陳骁,那神态,那眼神,直接就把個白袍陳淩霄吓尿了,陳骁心道,我說老燭,敢不敢别熱淚滿眶扭着肥大的屁股張開懷抱沖向咱啊,這個,你以爲俺是玻璃不成?
于是奇葩的一幕出現了,陳骁跑,堅決地,果斷地,扭身便跑,燭九陰追,氣喘籲籲地,咬牙切齒地,飛奔緊追,兩人幾個縱躍,竟然直奔向數十丈開外的那道貫江鐵索而去,一前一後飛身上了鐵索,不一會已是過了瓊女江,越跑越遠消失不見。
知少爺等人算是徹底傻眼了,心裏比剛才的燭胖子還郁悶。怎麽形容呢,這好比兩幫街頭混混剛剛擺明車馬,明火執仗準備打群架幹死仗,不想卻忽然冒出兩個黑澀會老大般牛逼人物,一頓互相掐架扇嘴巴用槍指着頭啥的,正把各自身後一堆小屁們吓得不要不要的,人家兩位卻又忽然走開,跑到一案讨論人生啥的消失了。那你說剩下一幫洩了氣的小弟們該咋辦,見識了大哥級别的火箭彈小鋼炮對抗,小兄弟們都羞于拿菜刀指甲刀再比劃了。
兇神惡煞的幾個玄衣錦袍大漢斃命當場,古怪商隊一夥走失了主心骨燭九陰,見義勇爲的白袍大俠陳淩霄也雲消鶴渺,這‘招友渡’碼頭上的場面忽地就冷然了。
隻是還沒等衆人想明白繼續打還是就此作罷,那幾艘返轉回來的渡船和雙桅帆船卻已靠了岸,“蹭蹭蹭”從船上又跳下無數大漢,怕沒有二三百人。隻聽爲首一個皮膚黝黑的黃須漢子高聲喝道,“爾等兇徒,竟敢在‘招友渡’口動刀動槍當場殺人,難道視我龍族一脈都是蝼蟻不成,羞惡,給我全部拿下,一個也别放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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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朝陽絢爛多姿,連夜的秋雨讓幾乎算是五國最南部的瓊玉縣城罩上了一層寒意,也許正應了那句一場秋雨一場涼吧。
瓊玉縣從人口論,實在算不上大縣,也就約莫有七八萬人上下,三五條橫平豎直的街道便是縣城的主要交通途徑。
寅時剛過,在瓊玉縣南門附近一處占地頗大的院落裏已是人聲鼎沸,一派喧嘩。衆人當中,一個身高七尺左右,五十上下的黑壯老者,正手中舞動一柄長約丈許的九節軟鞭,噼啪作響地淩空盤旋。
老者周邊已然圍站着數十名身着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人人情緒激蕩,指手畫腳相互說着什麽,說到緊要處,甚至争執起來,竟有好幾位弄到臉紅脖子粗的境地。
衆人正鬧得熱乎,忽然就見老者将九節鞭一抖,直直指向天空,宛如一杆标槍般筆直堅挺。“呔!”那黑壯老漢猛地一聲斷喝,手中軟鞭脫手飛出,如利劍般飛向三丈開外的一株老榆樹,瞬間破膛而過,除了九節鞭的尾部把手在樹前,其餘一大部分竟然已經透過樹幹到了老榆樹的身後!
九節鞭乃是柔軟之物,卻沒想被老者使得堅逾精鐵,利如飛箭,可見老者的武力已是高得駭人。見老漢露了這一手,院子裏的一衆人等都倏然禁了聲,刹那間一片靜谧肅殺。
“羞惡,你說那張知縣已然來到我羁縻州衙外多時了?”黑壯老者擦擦額頭的汗水,就那樣當衆脫下上衣,露出精壯卻遍布傷疤的上身。
旁邊伺候的小厮連忙遞上擰幹的巾帕和幹淨的衣服,服侍老人換上,緊接着又是一通端茶倒水忙前忙後。
待得稍稍消停,旁邊一個本地苗人打扮的漢子這才躬身施禮道,“好叫刺史大人知道,張心漠那老小子已然等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光景,我差人三番五次讓他回去,這老小子卻是堅持賴在那裏不走,簡直一個沒骨氣到家的文弱書生,哈哈!”
答話的自然是昨日‘招友渡’值守的蛇人一族頭目羞惡,而這問話的老者名曰柯久勿度,卻非是尋常人物,乃是大有來頭的一位。
當世五國,官吏建制極似隋唐時期,南沐自然也不例外。各國都多多少少有些少數民族聚居的地區,而爲了便于管理這些在漢人心中的異族人群,各國都設立了一種叫‘羁縻府州’的官署建制。
若是管理少數民族的地區較大,人口衆多,就設立羁縻都護府,稍小設立羁縻都督府,再小些就是羁縻州,羁縻縣這樣的行政等級。
‘羁縻’一詞本是貶義,取的是羁馬首,縻牛蚓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制衡管制夷人(少數民族)就要像籠住馬頭,牽住牛鼻一樣才能讓這些‘蠻夷’服服帖帖,才好便于管理。
羁縻州縣要比一般設定的州縣低半級,但是卻是各國朝廷用‘夷人制夷’的基本國策,其長官都是當地最有勢力的土著人首領,權力要說其實來得極大。
而這黑壯老者竟然便是蛇人一族在瓊玉縣,瓊瑤羁縻州的最高長官,羁縻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