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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年花開花落,一季季草長莺飛。
雖然秋天過半,但南沐地處五國最南端,常年春秋不著,秋的微涼也隻在夜間稍稍露出一點端倪,或許從偶爾飄下的幾片樹葉,人們才能感覺,卻道天涼好個秋!
一大早,知楓就和段氏父子、夏侯皓月、翠娘來到段紫宸養傷的院落,還是那個“妖娆庭落”,隻是伊人卻不再随風輕舞伴樂而歌。
步入庭院中央,知楓略略停了一停,想起就是這個位置,十數日前被段紫宸奪了初吻,當時情形曆曆在目,知少爺笑了,心中卻未免有些苦澀。
幾人蹑手蹑腳來到段紫宸房間,就看到這忽圖聖教靈女隻是靜靜躺在床榻之上,長長睫毛下美目緊閉,臉色略顯蒼白,神情倒也甯和安詳。
知楓也沒顧及段氏父子如何作想,徑直上前來到床邊。侍女早擺好錦墩服侍衆人坐下,待要一一奉茶,卻見知楓擺擺手輕聲道,“你且自行忙去,我們坐坐便走。”
下人告退,知楓凝視段二小姐半晌,忽然轉向夏侯皓月道,“夏侯祖,紫宸傷情比之昨日可有略微好轉?”
自從前夜轉醒,知楓每天都要過來探視段紫宸,更要和夏侯皓月商讨研究如何調養救治的方案。今日午時,知楓一行便會開赴苗疆蛇人一族居住地,爲段紫宸求取九天幽蘭。臨行之際,知少爺自然要最後了解一下段二小姐傷情,這個,知楓也隻是圖個自家心安,别路上天天做噩夢,胡思亂想的,自己先把自己吓半死了。
“段姑娘傷情未見好轉,但還算平穩,” 夏侯皓月神情肅然,一句一頓,“今日已是第三天,吾前日判斷,盡全力可保段家小姐十五天性命。這幾天,吾與玄羊及南沐本朝太醫、民間聖手又進行了諸多研讨,若是加上忽圖教療傷聖藥和其他一些秘傳手段,最多可再延段姑娘五日光景。”
“那麽還有十七天的時間?” 知楓不放心,再次确認道,“小子已經詢問清楚,來去途中最少也需要耗時六日,就是說隻有十一天可做謀劃?”
“十三天!”段凝眉忽然插嘴道,“賢弟可帶我馴養的青雲隼同去,取得九天幽蘭後,可由它先行帶回。”
青雲隼!知楓眼睛一亮,對啊,段凝眉可是自小便提籠架鳥混迹市井的公子哥兒,馴養點珍禽異獸啥的還真沒半點難處。若是能借助飛鷹載物,倒是的确可大大縮短返程時光。
又沉思一會兒,知楓起身對夏侯皓月躬身一揖,深施一禮道,“夏侯祖,我隻求夏侯祖在這十三天裏保得紫宸一息精元不散,其他的事情知楓定能辦妥!”
夏侯皓月點點頭,歎息一口,“知楓對段家小姐情深意重,老夫心下了然,小哥且放心,吾必不負所托!”
于是衆人又反複商議了一些求取九天幽蘭相關事宜,知楓從脖子上解下一方玉佩,親手系在段紫宸玉頸,喃喃道,“紫宸,此一去前路艱險,願你我心有靈犀,攜手熬過劫難,嘿嘿…小丫頭片子,我還等你報答俺爲你譜寫忽圖聖歌的情誼呢。”
此情此景,佳偶别離,衆人隻覺沒來由的心中凄苦,太傅段荊南一狠心,開口對知楓道,“知公子,時辰将至,暫且離去吧。”
知少爺微一颔首,也沒再做個離别熱吻啥的,長身而起,更不回頭。
出得門外,知楓對夏侯皓月道,“景和帝那邊夏侯祖不妨也去看看,協助玄羊診治一二,畢竟小子此去前路未明,南沐朝堂的威儀我們還需要多多借助啊。”
夏侯皓月也沒推脫,點頭應允。這下連帶着段荊南也老懷大慰,畢竟自家宅子裏養着這樣一個絕世人物,若隻是給自己閨女治病,卻對頂頭上司不聞不問,那個,壓力山大,也說不過去哈。
午時已近,知楓簡單收拾行囊,與衆人告辭一聲,帶着死活要伴随左右的翠娘和十數個段府飛羽高手,開赴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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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沐華城一處不顯眼的民宅,青衣明公,也就是暗影青衣南明王,正在屋子裏反複踱着步子,數日裏連番挫敗,讓這當世枭雄般人物也是愁眉不展,額頭鬓角,皺紋白發似乎又多了不少。
“犬将已經回到總教了麽?”青衣明公停下腳步,轉頭對身邊垂首而立的一個玄衣漢子問道,“教尊那裏可有明示?”
玄衣漢子聞聽詢問,躬身道,“回南明王,總教消息,犬将帶着南沐太子秦峰魚已于前日安然抵達,現在秘堂五位長老正開始日夜探究‘天合體’的培植措施。”
“‘天合體’…”青衣明公喃喃自語,雙目之中光芒閃爍,既似興奮,又略帶失落,神情複雜。
“‘天合體’之雄體既然着落在南沐太子秦峰魚身上,那‘雌體’少女可遴選出來了麽?”青衣明公再繼續問道,語氣肅然。
那玄衣漢子身子躬得愈發低,話音也有些顫抖,顯是被自家南明王的威勢壓得喘不過氣,“禀南明王,剛剛得到總教消息,‘天合體’之雌體已按照十年來的培養計劃,從那些少女中遴選出三位後備之人,估計這幾日便能得出最後結論了。”
“消息已經傳來了麽…備選三人分屬哪派?”暗影青衣明公的聲音竟然也有些微微發顫,是激動還是恐慌,恐怕隻有自己知道。
“這…總教信報上說,三人乃是分屬左聖尊座下,北明王座下以及秘堂的教女。”
那玄衣漢子說完,刹那間冷汗就下來了,作爲自家主子的心腹,玄衣漢子比誰明白,這個消息對南明王的打擊有多大!
“什麽!”暗影青衣南明王頹然坐倒,神情愕然。
呆了半晌,青衣明公又問,“歸屬左聖尊和秘堂倒也罷了,爲何還有一位人選卻是落到北明王頭上,卻不是咱們或者右聖尊,這裏面可有隐情?”
那玄衣漢子擦了擦額頭汗水,卻不敢稍微直起身子,“據說,最後選北明王的人乃是聖姑發了話…”
“啪!”,聞聽此話,暗影青衣南明王似是再也忍不住胸中怒火,狠狠地将桌上青瓷茶盞掃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青衣明公強抑着狂暴,恨聲說到,“豈有此理,聖姑…再怎麽說也不能插手‘天合體’之雌體的遴選吧,難道教尊就能任由他們興風作浪不講公理不成!”
爲何青衣明公,這位在自己尊青衣組織裏位高權重的南明王如此暴怒,這裏面倒有個講究。
前文說到暗影青衣組織,最高位者乃是教尊,下設左右聖尊,東西南北四大明王、十二生肖将和舵主、分舵主、香主、副香主等依次職位,另外還有如秘堂、刑罰堂、天聽壇等直屬教尊的平行設置。
像之前南沐皇宮淨房(茅廁)内,被南明王殘殺的暗影青衣副香主王四,就是右聖尊座下的一個小頭目,而帶走南沐太子秦峰魚的犬将葛先生,則是排在十二生肖将這一序列中。
左右聖尊和四大明王以及十二生肖将雖然級别不同,卻都屬于暗影青衣組織裏的高層牛掰人物,而自舵主以下,則分屬他們管轄。
有點類似于後世公司裏,一個老總若幹副總,還有各類總監、總構架師、總會計師啥的,然後是部門經理,項目組長,項目經理之類,意思相似。
從職權上,除了教尊威武,餘者莫敢不從外,雖然左右聖尊地位高于四大明王,四大明王又高于十二生肖将,但彼此之間卻沒有實際從屬關系,所謂各管一攤兒事兒,彼此互不幹預,都是直接向教尊負責。
因此說來,左右聖尊能過問監督四大明王,四大明王也能随時對十二生肖将提提意見建議啥的,但相互并非上下級關系,也用非要聽命于對方。
而秘堂、刑罰堂、天聽壇等平行建制的部門,更是有自己專屬職權,屬于飄忽在暗影青衣組織結構之外的超然存在,隻聽教尊一人調遣。
如此一來,就有說道了,雖然暗影青衣教尊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最大化的把權力抓在自己手中,但聖尊明王生肖将這樣的上層高管們,也就有了更多心思,既然别人管不到咱,那誰在教中勢力大,誰就有更多話語權,這個,老幾位都猴精猴精的,誰也不傻不是。
所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明争暗鬥,千百年來無一例外。
相比而言,十二生肖将地位略遜,因此也就是相互之間争争權,搶槍勢,更多的心思倒也沒有,而四大明王和左右聖尊,作爲暗影青衣組織裏最頂尖的權力核心,相互之間争權奪利拉幫結派,培植親信打擊異己,十數年來就沒有斷過。
青衣明公南明王和左教尊交好,且在四大明王中實力也是僅次于西明王排在第二,平日裏尤其與親右聖尊的北明王相惡,本以爲這次‘天合體’之雌的教女遴選,自家早早做了充足準備,能占到一個名額,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竟被死對頭搶了先機,怎能不叫明公老漢生氣!
而尊青衣聖姑此人,據說乃是教尊的師侄,隻是每次出現都是面帶黑紗,誰也沒有見過其廬山真面,甚至比偶爾才能得見的教尊更爲神秘。暗影青衣大boss教尊有三位嫡傳弟子,隻是自幼便被安排在各國朝野,無人知曉也從未在暗影青衣總教露過面。
聖姑作爲教尊師門唯一女弟子,在暗影青衣教尊心中地位極高,十分受寵。隻是此女向來不問教中俗事,從不幹涉暗影青衣各類人事安排或者行動計劃,隻是不知道爲何在這‘天合體’之雌選拔中忽然旗幟鮮明地支持北明王。
青衣明公又默然思索片刻,聖姑這舉動說明什麽,有何深意?按說聖姑作爲超然自家尊青衣組織之外神女般存在,絕壁不會和北明王有何幹系,那麽是不是說,此乃教尊授意聖姑所爲,借她之口傳達某種信息呢…越想越怕,明公老漢不禁汗如雨下。
南明王心裏清楚,‘天合體’的培植可不是鬧着玩的小事兒,可以說是僅次于自家尊青衣組織數十年來‘攪亂五國政局’這個主要宗旨之外,最大的布局舉措了,自己在這一事件中若能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對手中勢力的拓展加強,可是有着灰常重要意義,反過來…青衣明公不敢想了。
總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和震撼,南明王青衣明公再也沉不住氣,起身對那玄衣漢子說道,“風波,你安排一下,吾即刻反轉總教,至于南沐這邊局勢,由你暫時全權負責!當下形勢于我方不利,切記,謀定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