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曉張九閣鬧這一出爲的是啥,難不成這張老夫子真的如此迂腐,處世立身謹遵古禮不成?可若是如此,那他家裏那七、八房姨太小妾的,又怎麽說,莫非古禮教義對這種妻妾成群,一樹梨花壓海棠的生活方式,卻沒有要求制約嗎?
景和帝秦允、大内總管内侍省監醪青、段凝眉知楓翠娘三人,以及殿内分屬兩派或者中立的,或者看熱鬧的群臣,雖然沒人言語,卻都在深思苦想。畢竟在這等風向不明的時候,無論哪方,甚至某個個體的異舉,都說不準是陷阱是坑是撒出兔子等着兜獵鷹了。
沒人想去當那個被螳螂和黃雀捕食的蟬,也沒人願意當那爲了引玉而被抛出的磚。
除了知楓知少爺。
老張頭剛一冒泡,知楓和段凝眉一樣認爲這家夥是隸屬田明遠陣營的人物,這是急火火沖上來打頭陣了,隻是看到田明遠、劉林靜等一衆對頭們,不是眉頭緊蹙就是狂張驚訝的血盆大口,那煩躁吃驚的意味比自己幾人還要濃烈幾分。
若是一個人裝模作樣和老張演雙簧配合着騙人,那還有可能,但三五人都這樣,就說明田明遠等與張九閣之間并沒有什麽貓膩,對方也是被老張頭的行止驚呆了。
後世古武湮滅戰隊的特訓不是蓋的,穿越來到今生,知少爺非常笃定自家這察言觀色的水平,在千年前如今這個時代,無論如何都能擠進當世前十吧…那個,好吧,謙虛點前一百滴。
因此觀察一陣之後,知少爺便斷定這張九閣至少是和田明遠幾人并非一路,而段氏鐵腿齊落葉等人的反應知大少爺也同時看在眼裏…這就有意思了,知楓心裏迅速轉着念頭難不成這張老漢是獨行俠啊,獨自一人闖朝堂嗎?
沒這麽簡單!
在張老漢的瘋了一般的哭号和咚咚作響的磕頭聲中,知少爺終于發現了一些端倪。
各位會問,難道知楓是神人嗎,穿越過來就變奧特曼或者内褲外穿成超人了嗎?滿朝堂怪蜀黍猥瑣大爺的都看不出來有問題,他一個十七八歲的外國少年倒能發現端倪,這也太神經大條了吧。
事情當然不會那麽簡單,雖然寫故事需要制造一些神奇的地方,但老糊也不是腦殘,不會給自己挖恁大坑,以至于滿地找牙都填不上去。
研究表明,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和千年之前的古代,最大的區别不是制度,不是科技,不是信仰而是對人們心裏的研究,換句話就是心理學。
古時人們謹守三綱五常,尊崇聖賢之道,換句話說帝王家,也就是封建統治階級的代表們,最熱衷的一件事情便是忽悠人民群衆!這個也很好理解,要是讓每個人都思維發散開,卯不定會出個什麽思想反叛的家夥給君王造個反,落個草啥的,政權不再安穩,權貴豪紳怎能樂業?
因此,那時的人們相對而言少有揣測他人心理的時候,更别提有人去專門研究人性心理這門學說了,所以知楓能比較快的反應觀察出張九閣的真實内心,最根本的還是古時的人們思維大都是電話座機(固話)被固化了的,是定向思維,而知少爺的思維模式是發散的,是手機,移動中飛躍着。
扯得太遠,光憑這些還不夠,關鍵在于,知楓還具備了其他人不具備的一個先天便利條件,那就是他幾乎正面面對着這張九閣,把對方的表情神色看了個夠夠的,講話直稱得上是一覽無餘。
前文說到,知楓三人不知道該站到文班序還是武将序中,索性就那樣孤孤單單傲嬌着立在大殿中間。
景和帝秦允心思都在自家所中劇毒上面,壓根什麽都不關心,醪青醪省監苦于自己的殘疾人太監身份,不敢再在朝議時胡亂發話。至于其餘衆人,能有資格吆喝兩句,揮斥方遒一下下的幾個角色,也大都曉得了知楓等幾人的特别身份,沒誰願意上來把三位猛人趕到一邊去,都不願做那得罪人的事兒。
此情此景之下,竟然沒有大臣或者值殿的将軍來帶知少爺他們去該去的地方(說實話誰也不知道該安置他們去哪裏,皇帝老子不說話,别人還真想不好咋編排他們三人)。
于是知楓幾位便無聲矗立在大殿中間稍稍偏殿門一側,呆得那叫一個别别扭扭,那叫一個羞羞答答,那叫一個面面相觑。
這張九閣冒出來發難駁斥玄羊的話,出班、搶前、跪倒、斥責、痛哭、叩首,最後血流滿面,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絕不拖泥帶水。而他這磕頭的地界兒,正好就在知楓小幾位的側後方三幾步的距離,以至于知少爺等隻要稍一回身,便能把個禦史中丞張九閣的表情面目,甚至外露有幾根鼻毛,嘴角有幾粒吃飯沒擦幹淨的大米飯啥的,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的張九閣,論表情,真個是呲牙咧嘴,卻疼而不激憤!前半句好理解,任誰磕得滿頭是血,誰都是不疼不行啊,但老張的神情表現上,卻絕壁沒有像言語中潑灑出來那樣,對段荊南,對人老段家那麽苦大仇深!
論眼神,我勒個去,當知少爺看清并且仔細看了半天張老漢的表情,并偷窺了好一會老張的眼神後,搜腸刮肚下得出兩個不搭界的成語來描述,那眼神那神色簡直稱得上“機智靈活,老神在在”啊!哪有半點要死磕血拼段太傅的意思?對嘛,都是恁大歲數的人,都是梨花,都是需要回去壓海棠的,幹嘛誰跟誰那麽過不去呢?
但,張九閣如此做派到底爲了什麽?
連知楓這個唯一清醒,唯一知道張九閣在做戲的人,此刻也迷惑了,更别說其餘群臣了,諸位爺們幾乎都被張九閣義正言辭,似要維護古禮教義的潑命行爲騙了過去!
隻是,所謂無利不起早,這老張快把老命磕到這裏了又爲的是啥?
爲了什麽?想幹哈啊!
忽然,知楓知少爺眼睛亮了,好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禍害了幾千萬個腦細胞,累得兩眼淚汪汪,這才發現點苗頭,或者說才找到一絲源頭,原來這張九閣老張頭兒竟然看來想要做點一箭雙雕或者一箭三五,甚至七八十雕的大事兒啊!
知少爺發現,老張頭的雙眼在叩首擡頭的一刹那,總會時不時眺望一下,那方向,那遠處,正正有三尺白绫安靜地躺卧着,那麽顯眼,那麽醒目!沒錯,就是陳貴妃所謂‘自缢’的三尺白绫,那作爲呈堂證供還沒來得及撤掉,或者特地留在太和大殿,景和帝秦允的龍幾之上的——
證物,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