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身畔裝模作樣随侍的大内總管内侍省監醪青,此刻早已是面布寒霜,兩隻死魚眼似要噴出火來。隻是明明景和帝秦允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絕無私自另發诏書的可能,那這許多文官武将又是怎麽齊齊得到消息,跑來皇宮大内湊熱鬧的呢?
看到此情此景,太和殿内段凝眉和知楓、翠娘三人的心情倒是舒緩許多,之前衆人在皇城外商議的相關應對策略看來是起作用了。
知少爺所部署的諸多策略計謀,排在前兩順位的便是控制景和帝以及即刻派出快馬,聯絡那些親近、依托段府的衆朝臣。
現在看來這兩步棋均是走對路了,隻要群臣萬衆一心爲太傅段荊南父子求情,隻要景和帝小命兒能控制在己方手中,即便他秦允再不願意,也不能違背革命群衆的意志,也不能不顧及自家性命強殺國家棟梁對不對!
陸陸續續,各路大臣權貴紛紛入殿,由于不是正規上朝議事,前來的衆人也自然做不到齊刷刷一同按時打卡上班。于是這位本職工作是傳報官位,接引群臣入殿的小黃門,倒成了所有人中最忙亂的那位爺,隻剩下苦逼地不斷高聲報喚着各位大臣的名号了,可算是深深體味了一番啥叫做口幹舌燥的滋味。
秦允本來還想對每一撥觐見的大臣貴胄們表示一下君父般的關懷和慰問,隻是一大波一大波朝臣不斷襲來,弄得南沐皇帝也沒了力氣說那些沒營養的話。
景和帝心道,寡人能不能活過今日還兩說了,看你們一個個急赤白臉汗流浃背的樣子,到底是來表忠心還是看熱鬧呢?麻痹的,朕說不好到了午夜子時就會嗝兒屁着涼的,對不起,俺老秦也顧不上安置爾等了,你們愛咋咋,能找到地方坐就坐,找不到就老老實實呆那,我不置你們蔑視朝堂輕君之罪便是,爾等也别一個個湊上來煩我。
此刻,神醫夏侯皓月早就撤回了爲景和帝号脈的手,輕輕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龍幾,既不說話也不退下,就在景和帝旁邊那麽呆坐着,這情形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秦允倒是沒說啥,剛才人家夏侯神醫甫一坐下,伸手一沾自家龍腕,便斷出自己中了毒,就這一份功夫,景和帝那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我勒個去,随便碰一下就知道啥原因,中毒還是傷風感冒拉肚子,或者犯了前列腺,腎虛一把啥的,人家立馬就斷得清清楚楚,這家夥,名老中醫果然名不虛傳啊!
隻是當南沐皇上再問起夏侯祖該當如何根除自己所中劇毒,俺秦允是還能活個一會、活上幾天或者健康快樂地生活幾年、幾十年時,夏侯神醫或者神棍或者騙子或者絕頂豪俠,卻不再開腔多言了,隻是一句話便把南沐皇帝弄得不上不下不要不要的。
夏侯皓月雖然不是穿越過來的,但卻靈活轉化了後世醫院最常用的那句‘留院察看’來打發景和帝。
老夏侯就三個字擱那候着秦允,“等等看!”。
景和帝秦允都快哭了,這都啥檔口了,還等等看,非尼瑪等到俺老秦出氣兒長進氣兒短的時候才看能出來結果嗎,廢話,那會咱也能看出結果了,谮尼瑪這就是神醫做派嗎?但老秦哥想歸想,卻不敢再多問,這可是唯一或能救命的稻草啊。
隔開二人也就一步之遙的内侍省監醪青,此刻倒是不甚在意景和帝與老夏侯的互動,一個看不出身懷武功的民間混事兒的所謂名醫,要是随便就能解了組織上視爲驕傲的七步斷魂散之毒,那也忒奇葩了也。
醪青沒有手機大哥大小靈通啥的,古時候也沒微信扣扣伊妹兒之類,所以醪省監這娘們還是哥們的,并不知道夏侯神醫便是十大絕頂之一的夏侯皓月,要真知道的話,累死他也不敢讓老夏侯靠近景和帝,還講話兒美其名曰給皇帝老兒看病啥的,這不是自己作死嫌慢嗎?
大内總管太監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田明遠幾人和知楓、段凝眉身上,自家主心骨青衣明公并未和田、劉幾位一同進殿,這就讓醪青有點糊塗外加忐忑,後面到底該弄啥,是照計劃行事嗎,可計劃不如變化快,起碼計劃裏就沒有玄羊,沒有這許多朝臣存在。
可不照計劃随機應變,說得容易,誰知道接下來要咋整,按說下一步本該再添一副藥引,讓景和帝毒發身亡了,可現下朝堂大局遠遠稱不上盡在掌握,整死老秦的話,自己這些人還不得被人家剁了肉餡包包子啊!
這醪青想得是一頭霧水,滿腦子尿頻,實在不知道下面該幹哈了。
忽然,醪省監發現太和殿下那大芷國承奉郎禦侮校尉知楓,正躲在或者癱軟在旁邊靓麗熟.女的懷裏偷眼觀察自己,醪青就猛地想起,弄死知楓竟然才是自家組織尊青衣下達的排名第一的任務,自己忙亂驚慌之下竟然忘了這個茬兒了。
醪青恨恨地盯了知楓幾眼,直把個知少爺看得羞澀到不好意思地低下臻首,醪省監自覺占了上風,這才轉過頭,對身邊的一個随從小太監道,“去一趟淨房監,跟對方說‘煙花易冷’這幾個字,聽到了嗎?”
那小太監稱喏退下,前往淨房監,隻是自然沒碰到想要傳信的那些人,因爲這些暗影青衣派來南沐皇宮潛伏的精銳,早已在自家南明王的指示下四散到太和殿周邊潛藏下了。
這批暗影青衣殺手武力驚人心黑手很,一路上若是遇到大批巡查的羽林衛之類皇宮内守值軍士,便四下潛蹤匿迹,若是遇到三五人的小股隊伍,就連隐藏形迹的舉動也懶得去做,直接殺掉幹死了事,然後找個僻靜所在把軍士屍體藏好便罷。
所以雖然那小太監沒能直接通知到暗影青衣殺手們,但效果卻是一樣有效,畢竟知會到位也隻是招呼對方趕緊來潛藏伏殺知楓等人而已。
暗影青衣、中書令田明遠等一方勢力忙碌着部署殺招,段府這邊自然也不會閑着,華城之内,各條大街小巷在兵部急令之下早已宵禁,一路路鐵甲騎兵在國都的主要街道逡巡遊弋。而皇宮外城的幾處重要進出通行的大門,不知不覺間被換防爲親近段氏的羽林衛、神武衛軍士。至于皇宮内城,除了太子秦峰魚不知所終外,其餘什麽太後皇後和幾處貴妃皇子的寝宮四周,都是被布下嚴密防護重重陷阱,更有一隊隊軍士全副武裝趕往太和殿護駕。
兩方各自明裏暗裏種種部署鬥法暫且不提,視線回到太和大殿内,總算在折騰了一個多時辰之後,南沐太和殿的臨時朝堂上,終于安靜下來,既然角兒們都到的差不多,自然也不再有身份夠格兒的高官顯貴們通名求見聖駕,于是南沐曆史上,這很重要很偉大的非正式朝議總算湊夠人數,列下陣仗開撕了。
而與此同時,内城東宮一個偏僻下人所住的房間裏,青衣明公正背負雙手在屋裏來回踱着步子,而房子牆角處早已打開了一個暗門,那暗門之内竟然漆黑幽遠,有一種曲徑通幽的深邃,不知道究竟通往哪裏,還有多少隐秘,暗藏許多曲折。
“你确定這秦峰魚便是那個我們想要之人嗎?”青衣明公終于停下腳步,回首問道。
“禀南明王知曉,屬下可以确定這秦峰魚便是咱們尊青衣密令十年,遍尋天下不得的‘天合體’之雄體,屬下前幾日得總教秘堂千裏傳音,讓我務必即刻來此确認,經過這兩日連續不斷的測評,屬下可以性命擔保,此事絕無差錯!”
說話的是一個滿身黑衣的消瘦漢字,他的臉龐陰在黑暗裏,讓人辨識不清他到底是何種長相,隻是從其堅定自信的言語裏,便能感受到此人是一個果敢利索的漢子。
“葛先生勿急,我怎可不信你這犬将識人辨物的絕頂嗅覺呢?隻是,秦峰魚身份特殊,乃是南沐當朝太子,深得景和帝秦允寵信和一衆朝堂大臣愛戴,本是用于掌控攫取南沐政權的好籌碼,可惜了…也罷,既然是秘堂親自傳信與你,想必這也是教尊的意思了,萬事以求取‘天合體’爲重!葛先生,帶秦峰魚這小子上來吧,待我給他下了禁制後,你便立即帶他遠遁,切莫誤了大事!”
一處朝堂,一處暗室,暗影青衣分别算計着人家南沐秦氏當爹的和當兒子的,作爲一方霸主,五國之一的君主,景和帝秦氏一門也算悲催到了極緻,一兩日間天翻地覆,冰火兩重天,可見這‘信任’二字,乃是這世間最難以建立最難以維系的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