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時間彈指一揮,小姐再也不是那個騎在我脖子上放歌,梳着朝天椒小辮沙裏土裏滾爬的瘋丫頭了,真是長大了!程叔心下感歎。
自家和小姐一晃将近八年未見,她年幼時自己正好陪在家主身邊,那整日裏纏着他講故事,學着大人品茶聽曲的模樣,林林總總各種天真童趣,曆曆在目浮現眼前。
程叔陷入沉思,家主自安遠國京都奉天府飛雁傳書,将自己從北原國的冰天雪地調來懷遠,一是爲了探查近來風頭勁然的少年知楓,二來也是順帶保護遊曆天下,蹤迹天馬行空讓家族頭疼不已的小姐之韻。
“程叔,明日遍灑名帖,宴請懷遠一衆名流清士,達官貴族,之韻要赈災獻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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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第五家的丫頭怎麽突然想起來請客了,這段時間懷遠可有點精彩紛呈應接不暇的架勢啊,看來知楓這小子倒是真讓各方勢力牽挂了。”
甯候簡嘯天輕輕敲擊着紫檀木鑲嵌雲頂花紋的茶案,若有所思,“明天你陪着從容、慮遠代表侯府去看看,第五家的面子要給,其餘的事情随機應變自行主張。”
私下裏,尺算和簡嘯天那是兄弟相稱,可見二人關系之密切。
“妄語那邊傳來的信兒說當日刺殺月兒、重傷演武的那些刺客并非平南郡定邊候的部屬,可那裂雲箭卻真真切切是闫楚囚的東西,這裏面定有隐情!”
黑衣老者尺算也是愁眉不展,這不倒黴催的,自己和演武兩大侯府頂梁柱陪着小姐去了一趟祖陵,代父祭祖,回來時僅僅在牛家窪這個山野偏僻的小集市停了那麽一下下,結果鬧出天大的禍事,清月郡主受到驚吓不說,演武還差點把命扔到那裏。
而最苦惱莫過于無論牛家窪或萬山千澤,這兩次遭遇戰,敵人一個活口都沒留下,隻能從其屍首長相、随身物品、穿着打扮,甚至弓弩箭矢這些細節上進行探究,但若敵人心思缜密,提早考慮到這種情況,故意從穿戴兵器各方面混淆視聽,按照當代的社會科技水平,甯侯府還真沒辦法得到事實真正的答案。
想到這裏,尺算有些惱怒,也不知當時知楓怎麽琢磨的,就那樣手起刀落屠戮個一幹二淨,唉,少年人還是多少行事魯莽了些。
“演武在奮起餘力最後一擊的時候不是喊出裂雲箭和闫楚囚的名号麽,難道這裏還有玄機?”,甯候不解。
“箭矢是真,箭上所附之毒,藥性相同也不假,甚至震裂演武護體神功、破壞其身體機理的手法也和闫楚囚如出一轍。而闫楚囚和演武的恩怨衆人皆知,似乎各種表象都劍指平南郡定邊候,都表明是闫楚囚率人所爲!”
尺算回答的倒是堅定,隻是随即話鋒一轉,“雖然我沒辦法證明不是定邊候和闫楚囚所爲,但我卻相信事實絕非如此簡單。”
喝口茶水,斟酌了一下措辭,尺算續道,“定邊候雖然與侯爺關系不睦、明争暗鬥,但一直沒有破臉,在對待朝廷後勢的傾向上是站在侯爺這邊的。更何況如果當日真是闫楚囚出手,演武在那種分神四顧,突如其來的情況下絕難幸免,而闫楚囚一身功力都在這一弓一箭之上,演武瀕死一擊,威力何其驚天動地,在場者若是真的闫楚囚,必在劫難逃!”
甯候簡嘯天聞聽,不禁蹙眉問道,“所以說來人假扮闫楚囚,其行蹤軌迹也都在盡力模仿?”
“不但如此,此人武力應在闫楚囚之上并與其熟識,公平相鬥演武也難輕易勝之。但畢竟使用并非自己最拿手的武藝掩飾來曆,功力上自然打了折扣,也是演武命不該絕,知楓帶獬豸神角适逢其會,才撿回性命。”
老者尺算終于一錘定音,甯候二人對視一眼,頗爲無奈,形勢越來越複雜了。
“對手在暗處布局,做出似是小心翼翼抹去諸多證據架勢,但最終卻故意留出蛛絲馬迹劍指定邊候,其意昭然,其心可誅。”
“三哥的意思是對手要讓我簡嘯天朝堂、身側腹背受敵!”
…
簡十三現在對于知楓那是心服口服言聽計從,烈耳王強更是在知楓一句話逼死張老太爺得報大仇之後放聲痛哭,并立下大芷血誓,從此奉知楓爲主,雖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說來這一局鬥法最後還是出了點意外,本來知楓也不想出頭當首惡,誰不願幕後操控,保持少女郡主心目中知楓哥哥的美好偉岸形象,但沒想到人贓并獲抓了現行的情況下張老太爺還死不認罪,非要把官司打到慶城。
知楓隻好鄙視懷遠司法參軍的辦案能力,都不知道屈打成招嗎?遂親自出馬,見了惡名遠揚的不朽惡棍。
痛打一頓後,當場對着已經半死不活的張老太爺,知少爺隻是陰冷冷寒滲滲撂下一句狠話,“認罪得死,全家财産充公,子孫可免罪,不認也得死,誅滅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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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小雨淅淅瀝瀝,天邊夕陽落下,留下一抹彩虹橫貫長空。
知楓背手矗立于轉運巷口,身後跟着哼哈四人組。
知楓少爺正感慨天地美景,世事無常,衆人忽然摒住呼吸四周沉寂。
“撐着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飄過/一個丁香一樣的/結着愁怨的姑娘。”
看着馨大家袅袅生姿由遠及近,知楓心裏溫情湧上,這便是那首雨巷描繪的美好吧。
進入震天賭場,大堂已經完全收拾妝點得面目全非,哪還有半點塵埃惡俗之氣。
高官顯貴、夫人小姐,富商巨賈、清士名流,形形**滿聚一堂。
要不說天朝人喜歡湊熱鬧呢,連馬路上撞死一頭驢也會有無數人圍觀,更有那擠不到裏面一睹血腥者急的在外面高喊“撞死的是我爹,讓我進去…”雲雲。
忽然喧鬧的廳堂空氣一滞,震天大東家第五之韻出場,輕紗遮面,裙帶款款生姿,輕輕一福。
“小女受家父所托,在承祖營生,震天賭場得各位顧憐才能平安立世,小女子無以爲報,今日特以備下薄酒一席,與諸君把酒言歡,略表寸心。酒宴散去之時,之韻還有幾件事情要說與諸位,現在請入席就坐,開懷暢飲!”
每每這種顯貴名流雲集的場合,高低座次都是大有講究,主家居中,左邊上手位爲最尊,右側下手位次之,同桌者再次之。
其餘衆人分桌羅列,均以位于主家距離遠近顯示地位高下,受重視程度。
或許烈青樓的強悍好鬥之風帶動整個承祖郡,人們既然大都食可裹腹衣可蔽體,那就更有閑情逸緻講究面子工程。這一點在懷遠城尤爲明顯,宴請排列座次可是一門大學問,常有自覺被主家落了面子的豪門富戶惱羞成怒下大鬧廳堂,造就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亦或有之。
知楓卻不甚在意這種種陳規陋習,自顧自領着四大護法找了一個偏僻角落坐下,誰曾想世事無常,非但有令人不可預料啼笑皆非之事,竟還有堵心裂腹怒火叢生的情形。
酒席未開,一衆人等分别落座,知楓這廂裏卻坐進三位不速之客,小郡主清月、馨大家瑤馨姑娘,還有青衣坊老闆熟*女岚娘。
亂花漸欲迷人眼,這家夥,知少爺霎那間被晃得眼暈無比。
正呆坐間,門口響起一聲譏諷辱罵,“繡花枕頭,也不知二叔是否被豬油蒙了心,竟然拿這樣一個脂粉堆裏打轉的家夥當寶貝,看來真真有點老眼昏花了!”
聲聲琅琅,滿座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