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老宅,望着形狀不一,大小參差的一枚枚銀錠,衆人心思各異。
“今兒可是收了三大箱五萬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啊,嘿嘿陳東家,陳掌櫃,昨天的、今天的、明天的你一兩銀子也甭想拿走!”張老太爺的心思可謂狠毒之極。
“我可是墊了自家一千三百兩家當的,能分我多少?少分了可不行,三爺爺你要真敢不仁,我就敢把你在外邊養紅姑的事告訴十九姨奶奶去…”張鐵的念頭也是活泛中透着陰損勁兒。
“孫寡婦的身段可真好,長得也水靈,怎麽看也不像死了男人的大老娘們,要不完事之後我把她收了房…明天的胡辣湯可别再放那麽多辣子胡椒的…”這是陳将軍陳東家的yy。
沒人注意到今天的銀子更舊,銀錠上的印記更模糊,整個過程拖得時間更長,張家那些夥計賬房們呢,更是累!
衆人一個個累到臨睡前才想起還有流程要走,遂勉力起身走馬觀花地查看了一遍銀子,隻是同樣沒人意識到,今夜的查看比昨天已經馬虎許多,隻是簡單确認了十足純銀也就作罷,至于哪裏鑄造,産地分辨,是否是市面流通的常見銀錠根本沒心思更沒力氣去深究…其實,今天的銀子沒毛病,探查也探查不出所以然來。
最後一日,天剛擦亮張老太爺就把自家房産家當全部起升了,又去幾個還沒破臉的同行那裏拆借了大筆回暖錢,因爲今天是馨大家在懷遠的最後一天,更因爲昨日翠衫姑娘說得清楚要放出手裏所有積存的琴譜,讓他們準備好黃金萬兩!
黃金萬兩什麽概念,按照大芷當朝的兌換,就是白銀十萬兩,張老太爺這算是砸鍋賣鐵勉強湊上。
張老頭尋思,罷了,今天盯緊點,最後一搏豁出去了就是,多帶人手,要是誰敢在裏面耍花招,那老子就算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和爾等鬥個魚死網破,别管什麽馨大家舊大家的,我要是不能拿到銀子,就别怪我大鬧青衣坊!
今兒個比昨日去的又晚了一個時辰,這次上繳銀兩、發放琴譜的地點放到了青衣坊前庭大堂,沒辦法,三四百人的交割隊伍,隻有這裏能裝下。
陳姓商旅看來是吐了老血,除了參與張記老店的一部分銀資本錢,自家也是先墊了幾千兩定金。
他所謂的湮滅教更是發了狠,據說派出一切可以動用的人手,幾乎席卷整個懷遠城,甚至包括周邊幾個縣的大戶人家,凡是有興趣琴藝,對瑤馨大家心生崇拜的,無論男女老幼都被忽悠一夠,琴譜手稿發得呼呼的,銀子也收得杠杠的。
而那些中間打點牽線的姑娘丫頭們,畢竟時間富裕,也都盡量把散碎銀子兌換成較爲規整的銀錠。即便如此,數量龐大的繳款隊伍還是讓張記老店一衆夥計歎爲觀止。
這通忙活,直直弄到深夜。青衣坊早早打出停業一天的招牌,大家夥倒是個個沉穩,默不作聲,畢竟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買賣,起碼正主馨大家就被蒙在鼓裏不是?
張老太爺累的像條死狗般栽倒在太師椅上,整個下午到晚上,他做的唯一事情就隻有瞅着一錠錠銀子傻笑,頂多偶爾拿起一錠來掂掂分量,以他的閱曆,捏一下掂兩掂就知道銀錠真假,還好沒有一個是摻假僞造。
整個過程除了繁瑣之外順利的出奇,隻是陳大叔和張太爺已經離死不遠,因爲青衣坊除了張鐵一衆擡箱子的下人不許其他掌櫃或賬房之類人手進入,美其名曰高度機密閑人勿擾,一衆經過隻有陳、張二位和有限幾個湮滅教賬房把關,這四五個時辰下來直把活人生生累垮。
十八萬八千八百兩,真是吉祥的催命數字。
事畢,陳東家堅持回客棧,說法是收拾東西安排車輛,明晨一早取了自己份子錢當日回轉祖籍。張老太爺倒沒有過分阻攔,隻要銀在我手,天下我有,你愛去哪去哪!明天?明天你還想拿走自己那份,拿命來換!
日出東方,張家老店大堂上歪七扭八擺放着那些大大小小盛滿銀子的木箱,張老太爺、張鐵、掌櫃小五、小二張三一衆人等或躺或趴在箱子上睡的香甜,張老太爺自然做着滿是元寶的美夢,口涎橫流。
“開門開門!”砸門聲響起,“張家老店勾結匪患盜取官銀,即日起查封下獄!”
***
甯侯府知楓所住小院,今天出奇熱鬧,大家夥圍着兩位英雄人物丫鬟玲花和果毅都尉陳将軍,問七問八亂作一團。
“話說俺老陳按照公子計策,一天天給張家老店白白送着銀兩,心裏那叫一個滴血啊…”陳将軍口沫橫飛,“他老小子還真是狡猾多疑,楞是多挨了一日才上套,俺當時就想,如果這家夥就是不上當,難道就這樣一天天的送着莫須有的利錢給他?俺一個月饷銀才多少啊…”
陳将軍滿臉痛惜說話的樣子宛若真的被坑了似的,惹來衆人陣陣哄笑,簡十三打趣道,“老陳你就是沒見過錢啊,想當日我和公子一下賭赢了震天賭場三萬七千五百兩的時候,你猜咱知少爺怎麽着?嘿嘿,看都沒看一眼,就六個字,清點裝箱走人,牛氣沖天啦…”
知楓在旁邊靜靜聽着,時不時配合着微微一笑,表面上裝的恬淡無謂,心裏卻不斷暗自補充着衆人的話,“帥呆啦,牛叉啦…”不一而足。
“三萬七千五百兩白銀?很了不起啊,昨天俺們可是收了十八萬八千八百兩銀子呢,光是裝箱就滿滿當當十幾箱子…”
“兄弟,那是官銀好不好,又不是你的,俺們那三萬多兩可都是實打實自己赢來揣兜的,哈哈…”
“少爺給你們安排的都是好營生,就會欺負俺們小閨女,那日作戲騙嶽胖子,俺嗓子都喊啞了,使出牛勁兒也想不出傷心事,弄到最後還是自己是勁兒掐自己大腿,疼的受不了才哭得眼淚汪汪,嗚嗚嗚,少爺真是不知道心疼人!”
玲花最後假裝委屈的怨女造型更是惹得衆人哈哈大笑,連帶着旁邊不論是專程趕來湊熱鬧的清月郡主,還是替父探探情況的簡從容、簡慮遠兩位小侯爺,甚或不惜借着收回各種調款調兵手續,親自跑一趟前來分析知楓這個騙局思路的老者尺算,均是不禁莞爾。
一時間甯侯府上下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知少爺這一招偷梁換柱,前幾日都是借助震天賭場的賭資和自家赢來的那第一桶金,真真乃是市面允許流通的銀兩。連續兩天,張老太爺看不出破綻,又自負認爲自家全程緊盯,這廂裏送上,那廂裏收回,穩穩當當,于是漸漸喪失警惕。
更加上銀錢數額越來越大,讓張老頭欲罷不能,而耗費時辰越來越晚,還不許别的賬房參與,直直把個張老太爺活人累成死狗,也就沒了心思,更沒了力氣再去仔細清查銀子的來曆、印記。
十八萬兩裏面混個三兩萬官銀,用今天的話那還不easy嗎?這一手,有個講究,名曰洗錢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