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強爹在世時,與锒铛街一帶經營幾家與絲綢布匹有關的買賣,王家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殷實人家。
王強十五歲那年,某日傍晚時分,一個常年在店裏進出貨物的外地商人忽然運送來數量巨大的綢緞布匹。
既是多年老客,又加上天色已晚,王強爹也就僅僅查看了表面的幾捆織錦,沒發現什麽問題,雙方于是說好天明開店就立刻盤點貨物進行結算。
這次客商的貨物品質很高,更加上價錢奇低,王強爹就動了念頭,準備借錢全部吃下,這筆買賣如果做成,利潤就夠幾家門面兩年的開銷。
誰想到禍從天降,當夜王家倉庫被一場離奇大火給燒的一幹二淨,不但原有的貨物損失九成,新入店的這些所謂上等絲綢布匹更是片縷無存化爲灰燼。
那外地商旅随即變臉,不但六親不認毫不通融,還說上品貨物價錢要按遠高于市價賠付,更逼迫王家立時還錢,否則就送官處置。
王強爹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家裏變賣财産也難以償還不上各方損失。
那些不好變賣或者一時沒人接手的地産、珠寶之類隻得拿去起升店抵押,兌換銀兩。
也不知是何原因,除嶽記起升店外,其他起升鋪面似約好一般就是不和王家做交易,無奈之下,王家被嶽記起升店以沒人性的低價,收走大半地産和幾乎所有值錢物件。
而在這段艱難談判扯皮過程中,外地商旅不斷步步緊逼,甚至不惜買通官府備案,發下最後通牒。
不得已王強爹隻好去告貸回暖錢應急,這回更有甚者,除了張家老店願放回暖錢外,其餘各家竟如躲避瘟疫般避而不見。
最後王強爹隻能以創锒铛街有史以來最高紀錄的“十日三成”的利錢,貸到回暖錢應付商旅打點官府。
待到千辛萬苦壓下這頭麻煩,才發現從嶽記起升店拿到的那些典當錢,竟然連所借回暖錢的本金都不夠還,更别說那些高的吓人、令人咂舌的利息了。
眼瞅着隻能變賣僅剩的自家老宅和祖傳老店,從此妻兒連個遮風擋雨的立足之地都不再擁有,王強爹病情加重一命嗚呼,而王強娘抗不住連番打擊喪夫之痛,也在當夜懸梁自盡。
自此王強算得家破人亡一無所有,可憐當年僅僅一十五歲。
整個锒铛街都知道是嶽、張兩家聯合外地商旅搞的鬼,隻是誰都敢怒不敢言。
之後總算碰到好心人安排王強從了軍,當兵吃糧不至餓死,至于王強會不會因爲戰事丢了性命就全看自身造化了。
“喪盡天良,欺人太甚!”
聽到王強講完來龍去脈,知楓一句怒罵噴薄而出,滿面陰沉,眼神淩厲得有如實質箭矢,随時可以隔空殺人。
委屈、仇恨湧上心頭,當年自家慘狀憶上腦海,烈耳王強這個在戰場上數次身負重傷從未喊過半句苦,叫過一字疼的漢子早已淚滿衣襟泣不成聲。
停了半晌,王強勉強壓制住悲傷,接着續道,“又過兩年,我在什伍裏遇到锒铛街另一知情同鄉,才最終知道當年全部隐情!”
“原來那些所謂高品質絲綢布匹壓根就沒有存在過,那外地客商僅僅将每車貨物最上一兩層鋪上真品,其他的都是破麻爛布摻雜着引火易燃之物。”
“他們算準黃昏進貨,搬弄到倉庫就已夜深,根本沒時間仔細查驗。再加上雙方也算多年打交道的熟識之人,貨物放又在我們王家店裏,我父斷然不會想到會有受騙之虞。”
“悔不該老爹一生謹慎,潑了命創下的基業,隻因一次誤信奸佞,就被這群惡鬼人渣吞噬殆盡…”
觸動傷心事,英雄淚滿襟,說到此處王強想起往日爹娘容貌,憶起一家人恩愛美滿,念起家破人亡受盡欺辱的苦楚,終是忍不住蹲在地上流涕橫流!
衆人皆是沉默,片刻之後,知楓扶起王強,“天作孽猶可爲人作孽不可活!我必将讓你得報大仇!”
***
午後陽光慘烈的讓人心煩意亂,一行人離開锒铛街向别處遊蕩。
“行了,我說兩位親姐啊,咱差不多收聲吧,不知道的還以爲少爺我怎麽欺負你們了。”
走出锒铛街半晌,玲花梅花還沉浸在王強的叙說中猶難自拔。
知楓這個無奈啊,你們沒看一路上人家看咱一行人的眼神嗎?
兩個大姑娘家家的哭天抹淚搖搖曳曳,兩個随從垂頭喪氣如喪考妣,我這翩翩佳公子哪有半點高大形象!
穿過幾道街,就是懷遠城另一處著名所在,轉運巷。
來到這轉運巷,眼前事物截然不同,比起锒铛街上冷冷清清,路人大都愁眉苦臉行色匆匆,轉運巷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各行各業商鋪林立,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喊買的叫賣的,雜耍的搭讪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知楓看着眼前似曾相識又如夢中的場景,心裏五味雜陳,尼瑪啊,這不就是電視裏那豎店影視基地古裝劇拍攝現場嗎,看來後世人對古人生活的把握還是很到位的嘛。
穿越今生,知楓最滿意的就是在這個曆史上不存在的計劃外時空裏,無論政事生活或是人文習俗,竟和後世描述的唐宋年間驚人契合。
有類似的官階劃分,有一樣的度量衡制,甚至這時代也有宗教宣揚,佛教、道教以及諸般鬼神學說。
“也許這不是什麽超維時空,隻是史書記載的一個盲點,一段被遺漏的曆史吧!”
知少爺喃喃自語正失神間,突聞耳邊簡十三的輕呼,“少爺,到了,就是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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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運巷最熱鬧的營生得數震天賭場,知楓一行就在震天賭場的前堂。
震天賭場修建得氣勢宏偉,遠超一般大戶宅院,裏面牌九,骰寶,翻攤,押大小種類衆多,熱鬧非凡。
說來震天賭場也就開辦兩三年間,因善于經營又背景深厚,發展倒是極爲迅猛,眼見得已是懷遠城裏數一數二的大場子。
簡十三等人并未多問知楓來此何意,這些天随處遊蕩倒也進過幾家賭坊,都隻随便瞧看,并未一試身手。
就在衆人以爲又将如往日般回轉時,知楓卻徑直走向簽台,“小倌兒,這些東西我兌銀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