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可不聽,瞧着他皺眉無奈的樣子好玩得很。百裏長看向李仲揚,倒是一眼看見了倚柱的安甯。想了想李家的人,約摸這就是三姑娘安甯還有六姑娘安平了。
李仲揚見安平抓着他不放,皺眉:“安然,帶妹妹下去。”
“是,爹。”
安然過來拉她,安平撅嘴:“三姐姐說了帶我們去堆雪人玩的,安平不走,我要在這等。”
李仲揚也無暇理會,囑咐安然看好她,這才請百裏長進去。百裏長表明來意,大皇子對他的幫扶心存感激,日後定不會薄待。有了這句話,李仲揚才暗松一氣。又趁機将二皇子有意和李家聯姻,讓皇後向皇上求旨意賜婚的事說了。
百裏長想了片刻,問道:“求賜婚的事是明說了,還是未行動?”
李仲揚說道:“未明說,約摸也是這兩日的事。”
百裏長笑道:“那豈非很容易解決,現在就給三姑娘找個人家,先阻了皇後的嘴。”
安甯看他:“那與嫁入皇家有何區别?仍要相夫教子,以男子爲天。”
百裏長稍感意外看她,又看看左右,确實是丞相家,他沒有走錯地方。這樣一個世家竟然讓女兒說這種話?而且沒人攔着?他總算明白這事爲何難辦了。他又笑笑:“那你選吧,是嫁給二皇子看他争權,還是嫁給普通男子相夫教子。”
安甯沉思片刻,緩聲:“我不願做皇家人,不願卷入争權之鬥,不願爲這般無趣的事葬送年華,也不願爲此随意尋個人家。若是非要如此,我不會逃婚,不會置李家于不義,隻是世間再無李安甯。”
她本就是不甘于讓命運擺布的人,沒想過自己會變成皇權争奪的犧牲者,哪怕真的赴死,心裏也沒有驚怕,隻有滿腔不甘。
一連四個不願,字字打在沈氏心頭。直到最後一句,已是如錐刺心。若是逼她,那她便毅然赴死。甯可死,也不願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家人。她的兩個女兒,爲何都是倔強性子。有時候真願她們服軟些,才不至于讓人如此擔憂。
安甯又惹了母親難過,握了她的手不知如何安慰。
百裏長也看了她好一會,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模樣。她是認真的,這姑娘是認真的。她竟将生死看的如此淡然。
坐在後面的李心容忽然開口:“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安甯,你削發爲尼吧。”
李仲揚甯可将她塞給平民小子,也不願她去做尼姑,當即瞪了李心容一眼:“又胡鬧。”
李心容笑道:“這确實是個辦法,總不能強迫安甯嫁人。”
百裏長說道:“以當今局勢,聖上應當偏于大皇子,可太後和皇後都喜二皇子。聖上若真的有心提拔,絕不會答應這門親事。但就怕聖上另有安排,畢竟三姑娘是庶出,到底是與家族羁絆不深,若李大人狠心些,這門親事跟沒聯一樣。不過在下看來,沈夫人怕是難過這關。”
沈氏自然不舍得,倒是後悔前幾日就該讓李三妹帶走安甯,好歹有個未歸家,無法婚嫁的說法。當即重歎一氣,幾乎愁盡心血。
李仲揚說道:“若是安然已及笄,那二皇子要的人,就是安然了。”
衆人默了片刻,李心容歎氣:“安甯,假嫁吧。”
沈氏看她,蹙眉:“假嫁?”
“對,安甯不願嫁皇子,又不願嫁普通男子,那就嫁個男子和他做有名無實的夫妻。待日後局勢安定,再另作安排,以解燃眉之急。”
沈氏搖頭:“那豈非把名聲毀了?”
李三妹淡笑:“二嫂,是性命重要還是名聲重要?”
“可一時半會從哪裏能找到這樣的人?”
李心容眨眨眼,瞧向百裏長。
百裏長微微屏氣,臉上僵硬:“不行,我暫無娶妻之意。”
李心容笑道:“一個無心娶,一個假意嫁,正好。”
百裏長的臉越發的僵:“姑娘連我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就做這紅娘,不怕我是個小人麽?放個美麗姑娘在我屋裏,在下可不敢保證不碰她。”
李心容笑的略狡黠:“你師父是百裏慕雲,你真名不叫百裏長。四年前河洲水災,你戲耍當地貪官污吏,卷了他們的銀庫,一夜廣散,救活數千難民。後被人追殺,來到京城,投靠了大皇子。這麽看來,不貪财有善心,又勇敢聰慧的人,我爲何不敢将侄女托付給你?你若敢亂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又能肯定那些恨你入骨的官紳土豪不會來追殺你?”
百裏長看了她好一會:“你從何初聽來的。”
“被你稱爲鐵公雞的師父那聽來的。”
百裏長歎氣:“師父将師兄賣完,如今終于輪到我了。不過姑娘,威脅人到底是不好的習慣。”
李心容眸色灼灼:“何謂幕僚?爲主子分憂解難,出謀劃策的才是真幕僚。如今我二哥已是你主子的人,若聖上真的賜婚,二哥多少會有顧忌,不能全力以赴,這恐怕也非大皇子想看到的。”
百裏長越發覺得她不簡單,可又不曾聽過李仲揚的妹妹是這般厲害的人。隻是聽聞李家有個不嫁人的老姑娘,總喜歡四處遊走。等等,遊曆各國?打探到的消息是李三妹身邊有個女娃,自小就追随一旁。難道那個女娃就是李安甯?那小頑皮真的沒騙他,當真是個去過許多地方的姑娘。他擡眸看向那面色如常,眸色肅穆的姑娘,這麽小的年紀能有本事到處跑?
隐約覺得,他好像要“娶”個很厲害的姑娘了。
安甯被他盯的不舒服,擡眼看了他一眼,見他還看,也放了耐性盯他。對視良久,百裏長揉揉眼,瞪的眼睛疼,這一揉,又想到了什麽,笑道:“聽說李家大公子還沒娶妻,先把妹妹嫁了于理不合,我們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
沈氏問安甯:“方才你姑姑說的,你可願意?”
就算不願意,又能有什麽辦法,若是有大皇子和爹爹的關系在那,百裏長應該不敢輕碰自己,日後等大皇子登基,她便重獲自由身了。點點頭,聲音微啞:“嗯。”
沈氏又問百裏長:“百裏先生可同意方才三妹所說?”
百裏長很想說不同意,可如李心容所說,不能替主子排憂的也不算好幕僚,身爲百裏弟子,總不能這點操守也無,輕輕笑了笑:“還是先請李夫人解決了我剛才所說的事。”
沈氏說道:“這倒不難,我待會就去與尚清說,給他納個妾。這納妾比起娶妻來,沒那麽多講究,明日說了,後日擡進門便可。事出突然,李家先祖也能諒解。”
百裏長沒想到沈氏這麽果斷,他今日果然是不該來的……他不過是來傳個話,卻把自己搭進去了,點點頭應了聲好,又打趣道:“今年團年有人一起吃飯了。”
簡單商量了一番,百裏長還得去和大皇子說,準備從後門走,免得被左鄰右舍的瞧見,剛出門,就見安平叉腰站在門口,朝自己吐舌頭,大喊了一聲“叔叔”,随後就跑開了。他扯了扯嘴角,偏頭道:“你妹妹真皮。”
安甯沒有作答,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的房裏。
百裏長歎氣,見前頭還站着個小姑娘,笑道:“你又是李丞相的哪位千金?”
安然笑笑:“四姑娘李安然。”
百裏長當即恍然,又道:“坊間傳聞李家四姑娘不懼天威,如今看來,李家姑娘個個都不簡單。”
安然剛才沒聽裏頭的談話,可見他臉上滿是神傷,不由好奇方才他們到底說了什麽。
百裏長前腳剛走,沈氏便喚了宋嬷嬷進來,讓她去尋個媒婆去說媒,給了方才百裏長說的住處。宋嬷嬷拿來一瞧,眉頭便皺了:“那位公子住在雲雀巷?”
沈氏聽着話裏有話,問道:“宋嬷嬷可要說什麽?”
宋嬷嬷遲疑些許,才道:“那地方曾鬧過鬼,極少人住,又因房子稍舊,因此住在那的,幾乎都是付不起租佃的窮漢子。”
沈氏倒是意外起來,大皇子的謀士真的這般窮酸?還有他方才的衣着确實是普通長衫,腰間連個玉墜兒都沒挂。隻是來不及細究這些,讓她速速去辦。等她走了,沈氏又去了李瑾軒房裏,簡要的說了這事,又提了讓他這兩日便納妾的事。
聽見是關乎妹妹性命的,李瑾軒哪裏會忤逆。沈氏問道:“可有看上的姑娘?”
李瑾軒連想也未想,笑道:“沒有。”
沈氏說道:“娶妻娶賢,納妾納嬌,爲娘替你尋個美嬌娘吧。”
李瑾軒面上微紅,初談這事,略有尴尬:“爲了家中和睦,還是要以賢惠爲前提。”
沈氏笑笑:“娘知道了。”
翌日,錢管家便揀了幾個小門戶的适齡姑娘,将她們的事一一說給沈氏聽。沈氏聽後,喜那陶氏女子。父親是書生,母親是藥鋪女兒,家裏靠賣字畫爲生,過的不算殷實但也無憂。陶氏性子恬靜溫婉,長的水靈,在鄰裏間也有美名。當即讓媒婆過去說說。
那陶家一聽是丞相家,吓的頓覺高攀了,又不大願意讓女兒去做妾侍。好好打聽了一番那李家大公子的名聲,這才覺得這親事甚好。
沈氏便讓錢管家拿了錢财過去,将那陶氏領進門,成了李家人。
陶氏生的好看,柔情似水,脾氣和李瑾軒十分相配,又因父親是書生,也懂文墨,倒也讓李瑾軒喜歡。
用了兩日功夫辦好這事,百裏長和安甯六禮的事也準備的差不多了,風聲剛放出,便有官夫人來賀,總算是趕在了皇後前頭。連賀奉年聽見這事,也私下跟李仲揚道了一聲喜。李仲揚聽着那語調輕松,恍惚覺得,莫非皇後已經向皇上提了,可皇上一直将這事壓下?
年二十七,明日安甯就要出嫁了。
安然可沒想過六兄妹中,最早談婚論嫁的是安甯。大哥那個若以現在的話來說也算不得是婚事,想到安甯姐姐要出嫁,這幾日她也高興。這日正聽祖母和沈氏說這婚事該如何辦,清妍就差人送了信來。
瞧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不外乎兩種情況。
被賀均平押着寫信,不樂意了;她心裏不痛快。
想着和賀均平也好些時日沒見,安然偏于前者。可到了酒樓,說今日這酒樓已被郡主包下,她才知道,分明是這丫頭不高興。
安然急忙上樓,到了平日兩人見面的地方。隻見清妍趴在欄杆那,眺望遠處。
此時外頭正刮着風雪,裏頭都冷,更何況是外面。安然見下人退的遠不敢上前,就知是清妍又發了脾氣把他們打發遠的。
安然從下人手中拿了個暖爐,快步走了過去,彎身塞到她懷裏:“清妍。”
清妍身子動了動,緩緩擡頭,吸了吸鼻子,也不看她:“我不冷。”
安然将她那懸空在外頭的手拉回,已冷的不像話,見了她正臉,不由愣愣:“怎麽了?哭成這樣。”
清妍眼睛紅腫,鼻子和臉頰都紅着,聽她這麽一問,當即抱了她哭道:“尚清哥哥成親了,他成親了。”
“清妍,那不是娶妻。”
“那有什麽不一樣……反正就是身邊有女人了……”
安然愣神,聽她哭的傷心,這才知道清妍心裏哪裏放下過兄長,而是根本就被她掩飾了過去。果然是個會騙人的姑娘,連她也未看出來,藏的那般好。
清妍哭的越發難過,氣抽的要說不出話來:“我想等及笄了就去跟尚清哥哥說,我不是小姑娘了,已經不是那個任性的小姑娘了。就算他還是說不喜歡我,我也滿足了。可爲什麽就是等不到。爲什麽你跟哥哥就可以,我和他就不行。”
安然聽的鼻子微酸,輕拍她的背:“對不起清妍,我一直以爲你放下哥哥了。是我疏忽了,不該讓你這麽傷心。”
清妍哭濕了她肩膀一片衣裳,抽泣的停不下來。安然生怕她哭壞了,安慰了許多話。可換位想想,如果是世子枕邊躺了别的女人,怕也會難過。
賀均平找到清妍時,跨步進酒樓,本來還想訓斥又莫名失蹤的她,可看見她哭成淚人,又舍不得責罵。見安然也在,又松了一口氣,至少還會找人陪着,不至于太糟糕。隻是這外面未免太冷清,取了披風便給她們披上,指尖無意觸到安然臉頰,冷的跟冰塊似的,不由微氣:“爲何不進屋裏,不怕冷死嗎?”
清妍以爲這話是對她說的,哭道:“不進去,冷死也不進去。”
賀均平說道:“你自幼喜好動彈,冰天雪地也不怕,安然身子不如你,你就不怕把她凍壞了。”
安然搖了搖頭:“清妍愛在這兒就在這兒,你怎麽又責怪起她來。”
賀均平真想把她拽進屋裏,輕碰了她的手,凍的都成冰。清妍心情漸複平靜,一聽這話,忙去握她的手,吓的差點沒跳起來,趕緊将她拉了進去。
安然抱着暖爐,倒也不在意,笑道:“心情可好些了?”
清妍接過婢女遞的帕子擦了擦臉,點頭:“嗯。”
賀均平哭笑不得,又給兩人加了毯子,問道:“闖禍精,你又怎麽了?”
清妍頓時又委屈了,哭趴在桌上:“我就知道誰都不喜歡我,尚清哥哥是,你也是,母妃也嫌我不像姑娘家。我要回邊城,我要回去找王叔叔,帶我打仗去,醉卧沙場。”
賀均平又想慣性毒舌,就算知道她說的是氣話,可安然又在朝自己瞪眼搖頭,隻好不再說話。
等清妍哭累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安然給她披好衣裳,又怕吵了她,才出了欄杆那和賀均平說了這事。賀均平倒是完全沒想到那大大咧咧的妹妹竟然心思這般細膩。見她眼眸也有些紅,問道:“怎麽了?”
安然歎氣:“我方才在想,如果世子哥哥也突然納個妾回去,我該怎麽辦。”
往日賀均平答話都很快,這次卻慢了許多,安然心下覺得不對,看着他問道:“莫非……世子哥哥真要納妾?”
賀均平說道:“母妃提了幾次,父王也提了一次。”
安然默了許久,到底還是年齡差開了些,過完年她十三,那還得等兩年。她等得起,世子等得起嗎?她咬了咬唇,說道:“世子哥哥若有了其他人,哪怕安然再喜歡你,也不會嫁的。”
賀均平點頭,聲調平緩:“嗯,我知道。所以我打算随鄒将軍一同去邊城,一來建些軍功,二來避開他們催促。”
安然吃了一驚:“什麽時候決定的事?”
“昨晚。本來想年後再與你說,隻是既然今日問起……”賀均平見她不安,笑道,“放心吧,回來後便娶你。”
安然搖搖頭:“雖說如今大羽國安定了,但是邊城仍不時有敵軍進犯。我不放心你去。”
“說是去那裏立軍功,實際皇上也不會給什麽實權,不過是借個世子名頭鼓勵士氣,說皇族與衆将平等罷了,也不會真上前方打仗,不必擔憂。”
安然當真害怕,而且還是等兩年,誰知道兩年會有什麽變故。
賀均平默了默,看着她道:“我也不願做個草包世子,毫無建樹。不願被人說皇族子弟世襲無憂,我想風風光光的回來,風風光光的娶你。”
安然明白他的心思,像他這般高傲的人,怎麽可能甘心被人那樣說。哪怕外在再光鮮,他終究覺得自己内在腐朽,要尋個事來證明自己。隻是越想越是難過,忍着未落淚:“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回來?”
賀均平淡笑:“初五便随大軍走,約摸是……兩年後歸來。”
安然愈發忍不住淚,可又不想就這麽掉頭走了,這一走,可又少了許多相處的光景。又不敢再像以前還小時那般抱他,握了他的一寸衣袖,哽咽:“我等你。”
那眸中有淚,卻是極力忍着不落,賀均平心裏一動,大有離别之感,極克制住那想抱她的沖動,仍笑道:“嗯,等我。”
一句等你,便要等上兩年。一句等我,便要期盼上幾百個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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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八,丞相之女出嫁。
街頭小巷都在議論,到底是哪家公子那麽好福氣,可打聽來打聽去,竟是一點消息也沒,連府裏的下人都守口如瓶,神秘的很。跟着一路過去,那花轎竟是進了條小巷,連敲鑼打鼓的人都不能并排進去。
拜過堂,禮成。
喝喜酒的都是李家人,百裏長本是孤兒,被百裏慕雲收養,自然沒親戚過來。百裏門下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出師之後,再無瓜葛。因師兄弟日後都是要做謀士的人,若是有那同門情誼容易影響決策,畢竟每個門人追随的人都不同。
陪衆賓客喝完酒,兩個李府下人扶着喝的醉醺醺的百裏長往喜房走去。又瞧着這兒破舊,雖然裝飾了一番,可也沒見着多光鮮。況且他們還聽說,這兒不請下人!他們李府出來的小姐竟然沒下人伺候,如此寒碜,真虧得這姑爺能娶着三姑娘。
進了喜房,百裏長步伐不穩的關了門。等聽見那腳步聲遠了,面上的醉意立刻散了,伸了個懶腰,歎道:“難道那酒真是水不成,再灌會把肚子撐破的。”
末了才想起這好像是自己的婚房,轉身往那喜榻看去,就見那兒端坐了個鳳冠霞帔的人兒。他走過去找了一會,才找到喜棍,輕挑起那一角,竟然覺得心跳的厲害,這明明是要折騰他的有名無實的妻子啊。
紅布掀開,先見了那白皙的下巴,随後是嫣紅的唇,紅潤欲滴,與那被塗抹的白淨臉龐反差極大,卻又别有一番嬌媚。一直往上撩,終于是看見了她的雙眸。靈動而倔強,微微仰頭看來,又看的他心動。
“唉。”他抓着喜棍歎氣,認真道,“我不該答應你姑姑的,放着個這麽嬌豔的人在屋裏還不能碰,在下,不對,爲夫又不是不舉。”
安甯就算思想不比古人,可聽見這輕佻的話仍是皺了眉,緩緩将袖子裏的匕首取出,他若是敢動,她這走遍五湖四海的功夫也不是白學的。剛抓緊了匕首,外頭就傳來喧鬧聲,那鬧洞房的人來了。
安甯還未反應過來,手上一暖,那匕首已被他的手握住,順勢往後一拖,藏進了被子裏。一切做的自然而迅速,面色卻依舊淡定帶着輕佻笑意,似乎剛才他什麽也沒做。
她突然覺得自己掉進了狼窩裏,身邊的人,就是一匹笑裏藏刀的狼。
剛進來,李瑾軒就抱了個男孩兒過來,笑道:“抱個男童滾滾床,早生貴子。”
安平夾在人堆裏擠了進去,也要去滾一滾,正要過去就被沈氏拉住了,笑道:“安平可不能去。”
衆人撒了蓮子百合,又讓小男孩去那被面上滾了一圈。安平不服氣道:“爲什麽我不行?”
沈氏笑道:“你是女孩兒,頭胎還是男孩的好。”
安平皺眉,抓了百裏長的袖子道:“叔叔,不,哥哥,他們不給我滾。”
百裏長思量一番,笑道:“不能叫哥哥了。”
安平好不容易才大發慈悲改了口,哪裏肯依:“你到底要我叫什麽,叔叔不給,哥哥不讓,難不成叫爺爺?”
衆人捧腹大笑,李家嬸嬸擺手:“可亂了可亂了,六姑娘,你叫他姐夫就對了,三姐夫。”
安平不解:“姐夫是什麽?”
沈氏笑笑,俯身抱起她,再問下去可就要沒完沒了了。安平得了娘親的抱,這才乖了下來。衆人起哄兩人喝了交杯酒,又道了許多吉利話,這才算是鬧完了洞房。
等衆人離去,百裏長關好門,安甯已經去洗了臉,擦了一臉的胭脂,将頭上的鳳钗金钗取下。看着她一臉如釋重負的模樣,不由笑笑:“餓了沒?吃點東西?”
鬧了一日,腹中确實饑了,安甯應了一聲,和他坐在那小圓桌邊吃東西。也無問話,也無回話,似乎填飽肚子才是當務之急。百裏長斟了杯茶給她,自己倒了杯酒,在一肚子肉時喝杯冷酒,頓覺痛快。
吃飽了後,百裏長喝多了酒,瞧着新娘子,好像有點醉了,不由朝她伸手想去捏捏是不是真的是他媳婦,結果手沒碰到,猛地被安甯抓住,狠狠一擰。
前堂飲宴的衆人立刻聽見新郎官的一聲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