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不喜書房,總覺太拘束,不如在院子涼亭裏,身處廣闊天地,讀起書來,心胸也寬廣許多。
柏樹瞅見沈氏一行人過來,喚安然:“姑娘,太太來了。”
安然忙起身,放了書往她跑去。沈氏見她一身白紫相交,以梅點綴衣緣,分外靈氣,比那穿紫着紅的孩童不知可心多少,擺了擺方帕:“莫跑那麽急,小心摔着。”
宋嬷嬷笑道:“四姑娘腿腳還不穩當時,已經愛跑愛跳。那時便說,等她大了,怕這院子就不夠了。”
一旁的秦嬷嬷抿嘴笑笑:“奴婢還記得,四姑娘自打睜眼,就總愛盯着好吃的東西,那時不也說,日後定是個會吃的娃兒。”
安然跑到前頭,聽見這話,仰頭笑道:“嬷嬷又打趣我,做個會跑會吃的姑娘多好。”
沈氏起帕拭去她額上的細汗,輕責:“這烈日毒辣,少些跑動。”
說罷,牽了她的手進亭子,見了她放在桌上的書,又是一些對她這年紀來說晦澀難懂的書,不由淡笑,卻也沒說什麽,問了她近日的功課,安然一一作答。沈氏這才說道:“你近日在學堂,可有什麽煩心事?”
安然輕眨眼眸,忽然笑笑:“娘親指的是那牽扯到世子的傳言?”
沈氏欣慰道:“爲娘就是喜歡與你說話,不用拐太多彎,費太多話。”
安然說道:“這兩日确實是聽了許多傳言,本來還不太相信,但今日母親來了,怕是真的有這回事。”
沈氏淡笑:“順王妃确實是來尋了我,有意撮合你和世子,定個娃娃親,百年交好。隻是我與你爹商量了下,王府雖好,卻到底是皇親,規矩比我們這些小門戶多的多。再則,你趙姨也早就說了,要你做兒媳。我們思來想去,總覺得宋家好些。隻是不知你如何想。”
安然沒想到自己剛在花宴上說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就差點落在自己身上。幸而爹娘開明疼她,否則自己早已被“賣”給别人做媳婦了。不由暖心,笑道:“世子和宋公子女兒早有聽聞,都是俊朗有才的少年。隻是少年雖好,我卻一次未見,也不知傳聞真假。哪怕真的見過,女兒也不願将一生随意許了出去,還請爹娘體諒。”
沈氏早知她這女兒極有主見,隻是世子和宋祁在她眼裏都一樣,到底還是有些意外,問道:“可真的不想?”
安然搖搖頭,婚姻大事難得遇到這樣開明的爹娘可由自己做主,她斷然不會因爲世子有勢,不會因爲宋家是世交而點頭答應其中一樁婚事。
沈氏歎着“都是平日裏把你嬌縱的”,面上倒笑着替她攏起額前碎發,“看書罷,隻是莫學你三姑姑就好,大而不嫁,可是不孝,然兒切記。”
安然點頭,娘親面上雖不說,但三姑姑的事到底還是李家人心頭的一根刺。她問道:“三姐這月可來信了?”
一說到安甯,沈氏面上微僵,登時滿目怅然:“遲了兩三日,許是已經忘了吧。”
安然忙握了她的手:“興許是走的遠了,信使要多費些時日,甯姐姐素來疼娘親。”
沈氏笑笑:“若是疼,就不會走了。”
任安然怎麽說,沈氏這心到底是被安甯傷的厲害,說了一會話,便讓她好好念書,自己乘車去了順王爺府婉拒此事,順王妃聽了後十分意外,卻也不好再說什麽。傍晚,将這話轉述給賀均平。
賀均平聽了李府婉轉回絕“安然還太小,可否日後再說”時,笑了笑也沒有太過在意。
倒是清妍知道後,氣的幾日不理安然。隻是孩子家的“沒心沒肺”,沒過多久,又和好如初,做姑嫂的事也沒再提了。
趙氏那聽了沈氏回絕了順王妃,心下舒坦了。就算未允諾做宋家兒媳,至少不會被人搶了去,日後總會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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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時節,因李仲揚無暇,因此二房一家未去濱州。李老太也來了信,讓他們過年時去,免得兩房神明又大眼瞪小眼,慫恿兩房打起來。
沈氏接到信,也不說老太太信神信鬼,她也不願山長水遠過去。這回去了,韓氏也定不會給好臉色,怎麽說,濱州也是他們長住的地,二房去了就是外來人。
白駒過隙,轉眼已是臘月天,滿城飄雪,粉妝玉砌,飛雪漫天卷地落在屋頂瓦房,染白天地。
安然喜歡大羽國四季分明,春日大地蒼翠,夏日酷熱如火,秋日霜天紅葉,最美的便是這寒冬,滿眼銀白。晨起問安,吃過早食後,就拉着安素去門口裏堆了兩個雪人,戴上大紅帽子插個紅棍子做鼻子,歪歪扭扭的甚是可愛。堆完雪人,清妍就派人送口信來,邀她一起去苑塘吃鲫魚。安然便抱着暖爐乘車去苑塘了。
她這前腳剛走,後腳宋家的下人就送來帖子,趙氏約沈氏和安然去骊湖看梅花,又特地道明了要帶安然。沈氏不用多想,也知道趙氏的意思,怕是宋祁也是在的。隻是偏生不趕巧,隻好帶了李瑾軒赴約。去了那,果真見宋祁也在。
趙氏好生失望,見着沒人,沈氏笑道:“一來二來都沒見個正面,怕真是沒緣分。”
趙氏也微微同意這話,可偏就不願點頭,辯駁道:“這可未必,若三次無緣,才是真無緣分。你且瞧着,不需我們撮合,日後他們也定會見面的。”
沈氏說道:“你倒是真打算做神算子了。”末了擡頭往那梅花樹下看去,梅雪下的少年蕭蕭肅肅,神明爽俊,确實是個好少年。倒有點可惜安然今日未來,否則有這大片白梅的意境,也可增添幾分神采。
臘月伊始,沈氏就開始準備中旬去濱州團年的東西了。要堵住韓氏的嘴,封了她的寒霜冷眼,最好的,莫過于貴重之物,爲此她沒少費心思,就當破财過個安心年。
李仲揚下旬才開始長休,因此等到中旬時,由沈氏領着一大家子先過去。
明日便要啓程了,沈氏怕妻妾一起離去李仲揚不适,便琢磨挑個人留下,年底再一起走。周姨娘有子女,莫姨娘惹他嫌,想來想去,沈氏就挑了何采。何采素來是寡淡性子,又較聽沈氏,即便挂念安平,也沒異議。
安頓好這些,明日便要去濱州了。
沈氏将李仲揚這十日要穿的便衣疊好,在櫃子裏依次層放了十身衣裳,隻怕他到時尋起來麻煩。
李仲揚在燈下看了半日書,見她還在衣櫃前,說道:“讓秦嬷嬷整理就好,你明日要早起,歇着吧。”
沈氏關好櫃門,回了桌前,剔掉蠟油,笑道:“秦嬷嬷又怎知你的穿衣喜好。”
李仲揚頓了頓,仍在看手中的書,見她似又要在屋裏收拾,才放下書:“倦了,睡下吧。”
沈氏這才放下手裏的東西,替他脫了外裳,熄了燈,入了被褥中,又道:“那錢匣的鑰匙在枕頭底下,你平日易頭痛,那藥膏就在窗前桌上。你素喜喝冷酒,多吃些暖胃的菜再喝……”
話還未說完,便覺枕邊人動了動,沈氏頓聲,不由自責像個老婆子攏撬恿恕k肱勻巳詞牆吭诨忱铮蕉蛻骸疤舻p模潛懔糁聊昴偻蛞黃鹑ケ踔莅鍘!
沈氏笑笑:“正妻不去,讓妾侍孩子打頭陣,規矩便不合适了,日後母親大人又怕會說些什麽。”
李仲揚淡聲:“婦人有三從,從父,從夫,從子。我若讓你留下,母親也不可管束。”
沈氏說道:“雖說如此,可到底是自己的親娘。妾身自知二郎與老太太不和,隻是孝義爲先,傳出去名聲也不好。”
李仲揚這才答應:“要太太先行,辛苦了。”
沈氏笑道:“妻子職責,何苦之有。”
話落,便得了一記輕吻。被下已是春光一片,明媚雲雨。
翌日卯時,李家四輛馬車往濱州駛去。
安然和沈氏還有大哥李瑾軒乘坐一輛,周姨娘和李瑾良安素莫姨娘一輛,資曆較老的嬷嬷和少爺姑娘的貼身丫鬟一輛,最後一輛裝的是此次去濱州的年禮。護院男丁仆婦在車兩側跟随,一行三十多人浩浩蕩蕩上路。
安然本來對去濱州沒有多大的期望,但一聽說三姑姑送信到濱州,說會在那過年,也就是說,安甯也會在,頓時高興起來,抱了沈氏的胳膊說道:“娘,要是甯姐姐也回來了,你可千萬不要責怪她,三姐肯定也很想見娘親的。”
李瑾軒也在一旁幫腔:“三妹雖然性子冷淡,但她走的那日我送她,一直在拜托我照顧好母親。”
沈氏淡然笑笑:“莫爲她說好話。安然,這天冷,昨夜可睡好了沒?若沒有,伏在爲娘腿上睡睡吧。”
安然和李瑾軒相觑一眼,知母親仍是不願提這事,也沒有多說。安然倒也真是困了,伏在她的膝頭閉目養神。
車馬微微颠簸,恍惚間,安然也睡着了。
濱州地處大羽國中段偏南,再往前三座城池,便是邊境,一旦戰亂,濱州也常受牽連。隻是這裏湖泊衆多,魚蝦肥美,因此雖不是十分榮華,但也不算貧瘠之地。
安然聽見外頭的熙攘人聲,撩開簾子往外看去,聞到隐隐魚腥,細看之下,所見之處,每隔三四丈,就有一處賣魚賣蝦的,條條鮮活,尾巴扇扇,嘴一張一合,吐了一水盆的泡泡。
“這裏氣候暖和多了,娘你看,水不結冰。”安然歪頭看看,“也不下雪。”
沈氏怕她冷着,拉了她回來,給她系好披風,囑咐道:“等到了你伯母家,可要安分聽話些,不過住半個月,切莫和安陽他們沖起來,到底是堂哥堂姐。”
安然笑笑:“然兒會聽話的。”
李瑾軒哪裏不知這話是對他說的,在京城時,安然可沒有跟李瑾賀打起來,也說道:“尚清明白。”
沈氏點點頭,李瑾軒雖說是她的兒子,但到底不是親生的。嚴格說起來,在甯氏的牌位前,她也算是妾。也不好直接說教他,所幸李瑾軒聰明懂事,也讓她少操許多心。
馬車一路駛進臨松街,停在李府門前。車夫李順拿了馬凳子,接了孩子下來,沈氏在後。下了車,擡頭看了看那門匾,雖也寫着李家二字,字卻不一樣,塗添了生分。
李順上前,拉了門環叩響,不一會大門開了一條縫,一人在裏頭往外瞅了瞅,這才将大門敞開,迎了出來:“小的見過二太太。”
沈氏瞧着左右,門可羅雀,與上回來時相比,十分蕭瑟,心裏不由感慨人世無常。随下人進去,已看見有人進去通報,坐在正廳,茶喝了半盞,也不見韓氏出來。
李瑾軒不是個急性子,隻是想着這青天白日的,總不能還在歇息,定是韓氏一家是故意冷落,不由氣道:“母親,伯母實在是……”
沈氏微微擡手,示意他噤聲:“長輩爲尊。”
周姨娘輕笑:“我看是爲老不尊。”
沈氏低聲輕斥:“阿蕊你又口無遮攔,莫忘了老太太也在這。”
周姨娘撇撇嘴,給安素順着衣裳上的褶子:“實話實說罷了。”
沈氏搖頭不語,剛吃過這嘴上的虧,也說要悔改,日子一久又管不住,她問來奉茶的嬷嬷:“老太太可是在歇着?”
嬷嬷颔首答道:“老太太外出上香去了。”似怕她多問,立刻又道,“老奴先去忙其他事,二太太和各位姨娘,少爺姑娘慢坐。”
沈氏也不留她,又等了半個時辰,安素已經在喊餓,氣的周姨娘要去街上買吃的。沈氏喚住她,淡聲:“忍忍就好。”
莫白青也等的不勝其煩,起身說要去方便一下,出了正廳就帶着丫鬟去外頭玩樂吃東西去了。
一大家子舟車勞頓,身子疲累,尤其是那尾随的下人,更是累得很。在院子裏站了半日,已悄聲埋怨。
這時敲門聲起,管家去開了門,是個着淺褐色披風的中年婦人,一見便笑道:“可是你們李家二爺來了。”
管家答道:“回覃夫人,二爺未來,是二太太和兩位姨娘公子姑娘們。”
覃夫人笑笑:“可不就是來找二夫人的。”
管家迎她進來,沈氏見了,卻并不認得,隻是拘束笑看,覃夫人笑道:“你當是不認得我的,我可知道你。”
沈氏笑着迎她坐下:“不知是哪位姐姐。”
覃夫人說道:“我家爺與你家二爺是同科進士,後來外任濱州知府,偶爾回京鮮有人記挂,唯有李大人常問寒暖,覃家十分感激。方才見了趕車馬夫,認得是李大人家的,以爲是李二爺來濱州了,于是過來瞧瞧可有什麽幫得上忙的。”
沈氏這才知曉她的身份,也聽李仲揚說起過,覃連禾脾氣犟如牛,初入官場得罪了許多人,因此雖然有才,卻不得人心,最後被人排擠出京城,外派濱州,十餘年了,終于做上知府。因他乃是大哥李世揚的上司,因此覃家一回京,便常去走動,免得他爲難兄長。可在覃家人眼裏,卻是暖心之舉,當即笑道:“覃夫人有心了,我大嫂已經安排妥當,暫且也沒什麽需要覃夫人費心的。而且這回來,也是準備歇息後去拜訪覃大人的,怎知與嫂子有緣分,倒是先來了。”
覃夫人笑的合不攏嘴:“這緣分确實不淺,怎敢勞煩李夫人親自來。”
沈氏低眉微想,笑道:“可巧你來了,二爺托了我帶些禮給覃大人,這不,我也不知何時有空拜訪,現今拿來給嫂子吧,可莫要嫌棄。”
覃夫人雖知李仲揚的官品還比不過知府,但到底是京官,日後許是丞相,也是敬意滿滿,慌忙道:“我不過是來瞧瞧,哪好意思帶份禮回去,這可是折煞我了。”
沈氏笑道“覃夫人客氣了,既然都是要送的,不過是早晚,沒有理由初次不送,改明兒再見才送,未免太過刻意”,覃夫人這才沒有再推讓。沈氏偏頭對周姨娘笑道:“去拿那紅頂細綢包裹的匣子過來。”
周姨娘微微一頓,見她笑意淺淺,當即應聲去拿。
鳳雲跟在後頭,出了正廳,忍不住道:“那匣子裏頭裝着的是蜀錦蘇繡,二太太特地托姨娘買來送給大太太的,折成銀兩可貴着。奴婢是聽錯了?怎的是送給覃夫人的?”
周姨娘冷笑:“笨丫頭,你沒瞧見太太也被大太太氣着了麽?大太太最心疼的便是錢财,姐姐偏就順手推舟不給她白白賺了。我約摸待會,姐姐還要找機會抽走一半的年禮。”
鳳雲撓頭:“可大太太若知道了,怕這十五日都不會給好臉色了吧?”
周姨娘輕輕譏笑:“人敬一尺,還人一丈。一進門對方就不給好臉色,又何須忍着?反正忍了也是被欺負,倒不如讓對方膈應死,量她也不敢當着老太太的面翻臉。”
鳳雲恍然,随她去馬車處,讓兩個壯丁擡着匣子出來。想着這麽貴重的東西要送給外人,她看着也覺心疼。周姨娘眉頭也未皺一下,恨不得把這馬車都讓覃夫人趕回去。
也不知是大房下人将這事告訴了韓氏還是什麽,周姨娘領着人回到正廳,就見韓氏笑意盈盈與覃夫人說話。
沈氏在旁陪笑,見了周姨娘,淡笑:“阿蕊可去的真久。覃夫人,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韓氏見了那大匣子,問道:“這裏頭的是些什麽?”
沈氏笑道:“是些蜀錦和一副蘇繡山水圖。”
覃夫人忙說道:“錦已有寸錦寸金之名,而蘇繡所造山水,素以以針作畫,光彩射目聞名,如此貴重之物,受之有愧。”
沈氏說道:“二爺與覃大人同僚一場,又志同道合,況且這也是二爺親自囑咐過的,覃夫人若不收,二爺怕是要責備于我了。”
好一番推讓,覃夫人這才收下,謝了千遍萬遍,才帶着下人離開。
韓氏眉目微冷,送了覃夫人回來,又複笑意:“方才在後院熟睡,下人不敢驚擾,迎的遲了,還請弟妹不要見怪。”
沈氏淡笑:“是我們的不是,趕巧在這個時辰來了,擾了嫂子歇息。”
韓氏說道:“已經讓嬷嬷去收拾房間了,弟妹的東西可有什麽要府裏下人幫忙搬進房裏的?”
沈氏知她旁敲側擊想收禮,偏是不說,笑道:“家裏帶來的人手也足夠了,也沒帶什麽。讓他們搬就好。”
韓氏也不便多說,和她寒暄了一會,老太太就上香回來了。又問了一些話,見他們面帶倦容,便讓衆人沐浴更衣歇着去了。
晚膳上來時,莫姨娘才帶着婢女回來,見人齊正廳,好不尴尬惶恐。李老太見了她,想着她年輕貌美卻爲沖喜而來,一時心軟也沒責罰,淡淡然讓她入了席。
晚飯是一同吃的,吃過後,一家人在正堂唠嗑。老太太問了幾個孫兒的功課,又問了安然許多話。妻妾間說些家長裏短,鄰裏瑣碎,大房和二房孩子相看兩厭,互相無話。見天色晚了,李老太揮手讓他們回房歇着,明日帶一衆孫兒去玩鬧。
安然跟沈氏回了房裏,脫去厚實的衣裳,鑽進被窩裏。沈氏見了,忙說道:“被褥裏冷着,娘先暖暖你再進來。”
安然笑道:“娘親便讓我效仿古人,學學黃香溫席吧。”
沈氏也怕她冷,拿了暖爐給她捂手,笑笑:“女兒可孝敬娘親,爲娘的就不能疼女兒麽?小孩子身子骨還沒長好,就該好好呵護着。”
安然搖頭:“不是說小孩子身體裏都有一團火麽?女兒給娘暖床才對。”
沈氏褪了外裳,也進了被裏,笑道:“那便一起暖吧。”
安然依偎在沈氏身上,暖和得很:“娘,今日你将那貴重的東西送給覃夫人,是在氣伯母麽?”
沈氏淡聲:“一半罷了。一來是想出這久等不來的氣,二是想着覃大人性子耿直,這付出再多,日後他也會盡力報答。就算沒什麽可報的,也算是交個朋友。”
安然低低應聲:“可娘爲什麽不立刻把那些東西全都給伯母?隻給了幾個盒子,她方才看你的眼神,都要化身老虎了。”
“然兒可懂吃不着的才是最好的?我若早早交出全部年禮,這大年三十前就别想過好。她待我們好些,我就時而送些。若不好,那我就全拿去給左右鄰居,托他們待你祖母恭敬好些。”
安然這回聽懂了,又往她懷裏鑽了鑽,這可真是得了美名又自保了。韓氏最喜錢财,母親這是打蛇打七寸,正中要害。除非韓氏不要那些貴重之禮繼續冷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