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一家老小在門前迎接,順王妃先扶起李老太,笑笑:“老夫人不必拘禮,折煞我這後輩了。”
李老太心裏想着這王妃好生客氣禮讓,一面迎她進正廳。
順王妃坐主位上,問了問老太太的身體,又拿了許多東西給韓氏,安慰了她一番。這才對沈氏說道:“我今日來也有别的事,隻等李夫人點頭。”
沈氏微微颔首笑道:“王妃請說。”
順王妃淡笑:“李夫人也知,我家清妍性子急躁好玩,在學堂的功課一塌糊塗。别家夫人問起,我倒是十分不好意思。與王爺商量後,想替她尋個先生。可清妍就是不要,說學堂是先生,回家又是先生,都發了脾氣說不要念書了。”
李老太笑笑:“小孩子家就是脾氣大些,好好管束就好。”
順王妃笑道:“王爺就這一個女兒,嬌慣得很,我說的話她素來不聽。但自從跟你們府上的四姑娘玩在一塊,倒是懂事許多。因此我琢磨着,安然是個聰慧本份的孩子,若讓她陪在清妍身邊,也是清妍的福分。”
李老太心裏一個咯噔,沈氏也是面色略微爲難。順王妃淡笑:“老夫人、李夫人盡可放心,我們不會薄待了安然,定當作親生女兒來看。雖說名義上是陪讀,但吃喝一起,禮遇爲上客。也不怕說句自誇的,來王爺府的人非尊即貴,若是安然見着喜歡的公子哥,我倒是樂意牽線搭橋,爲她尋一門好親事。”
沈氏陪笑:“王妃厚愛了,民婦萬分感激。隻是母親大人住慣了濱州,也挂念那邊的孫兒,因此近日正打算回去,又割舍不下安然,正要帶安然一同去濱州。怕要辜負王妃錯愛了。”
順王妃頓覺可惜,歎道:“當真是我家清妍沒這福分。”
李老太沒有出聲,仍在左右衡量,她一個老人家到底是輩分大些,若她堅決要帶走安然,順王妃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些什麽。可對方是皇親,又是爲了獨女求陪讀,她要是強行拒絕,怕也拂了王爺王妃的面子。
韓氏聽着“不會薄待”“尋一門好親事”,心裏十分不痛快,她本就打算等安然到了濱州,也要好好冷落她寒碜她,可如今竟能如王爺府,若真被她攀上一門好親事,他們大房就更敗落别想有說話的份了。當即說道:“安然那丫頭雖然聽話,但功課向來不好,哪裏能高攀得起。況且安然孝順,也想陪在老太太身邊的。”
順王妃抿唇笑笑:“哪裏有什麽高攀不高攀,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強要人,四姑娘是個有福氣的人,不用我們順王府來牽線搭橋,也定能找個如意郎君。”
這麽一說李老太不舍得了,思量一番,說道:“也罷,難得王爺王妃如此厚愛,也是安然的福分。要是折了這福分,倒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不是。”
沈氏暗松一氣,順王妃仍是笑意淺淺:“那當真要謝過老夫人如此開明割愛了。”
柏樹趴在門外聽見這話,立刻往合興院跑去。剛從王府跑回來,才歇了沒多久,跑進院子裏,喘的臉都白了:“姑娘姑娘。”
安然忙放下書:“柏樹别急。”
柏樹倒比她還高興,一來是自己是她的貼身丫鬟,安然去濱州,自己也得離開爹娘過去。二來是她真心喜歡這和氣的主子:“老太太松口了,說不帶你去濱州了。”
安然笑笑:“知道了,先歇歇吧。”末了又問,“祖母可有不開心?”
柏樹搖頭:“那倒沒有,老太太還蠻高興的。”
“高興?”安然眨眨眼,“我信上說讓清妍郡主來讓我給她做陪讀,這事有什麽可高興的?”
柏樹撓撓頭:“順王妃的确說讓你做陪讀……”
“等等。”安然越發糊塗,怎麽順王妃也卷進來了……她蓦地明白過來,“完了,讓清妍那丫頭擺了一道。”
柏樹不明,安然苦笑。
她拜托讓清妍來順嘴說一下,把她留下就好。老太太看在順王爺的面上也不會太強求,可清妍分明是真要把她拐去做陪讀,好整日可以陪她一同“瘋癫”,樂個逍遙。
這麽想着,安然坐回寬椅上,前後搖擺念叨:“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柏樹笑問:“姑娘這是何解?”
安然歎道:“渺茫的蒼天啊,造成這個後果的到底是誰呢?”
柏樹笑笑:“姑娘在感慨這是自己造成的後果吧。”
“然也。随遇而安吧,就當去王爺府裏長長見識壯壯膽子。”安然合上書,起身去外面,“去多陪陪祖母,總覺得我在背後刮了一刀有些不舒服。”
柏樹倒也明白她的心思:“姑娘隻是覺得爹娘的份量更重些吧。”
“嗯。”
老太太後日便領着大房啓程回濱州了,這幾日安然一直陪在身邊,何采也走動的更頻繁了。安平四歲,越發黏親娘,一聽要走,又哭的沒日沒夜。老太太聽着又煩又寒心,不管養在自己身邊多久,終究就是不親自己。之前是因爲看在馮嬷嬷的份上,擡擡安平的身份。但現在馮嬷嬷過世那麽多年,再濃厚的感情也要淡了。隻是既然一開始就說要自己養,總不能現在要推回去,就讓她在那哭鬧,總之是一定要帶到濱州去的。
韓氏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悶了兩日懶得吭聲。連之前氣焰盛怒的李瑾賀和安陽也意識到這事鬧的太過了,之前一直吵着回濱州,可一想到真的要回去過苦日子,也不舍得了,隻是事已至此,無法回頭。
帶着滿腔的怨氣和不甘,大房衆人随老太太踏上了回程。
送走大房,别說跟大房孩子結怨的二房孩子歡喜,就連下人也松了一氣。李家又恢複了往日了安甯,一派和睦。
周姨娘上回吃了個大虧,累得子女也吃了苦頭,如今算是安分許多了,但性子還是大大咧咧,去了哪都是笑聲郎朗,如今大房一走,更像是打了勝仗。何采雖然教之前少出來走動,但也不似往日一直不出門,也會晨起問安。莫白青仍是不被人惦記,自己也自暴自棄起來,躲在院子裏不出來,反正她請安也是白請,不去也沒人說。
唯一一如既往的是沈氏,不驕不躁,不喜形于色,見了各姨娘,見了下人,也都是淡淡笑意。半個月來家中井然有序,沒有因爲人來人往而有一絲纰漏。
這日安然下了學堂,沈氏就拿了一封請帖給她,笑道:“是清妍郡主讓人送過來的。”
安然笑笑:“不去學堂便去清妍那,還特地送個請柬來,也不知是要做什麽。”
沈氏說道:“但凡有什麽大酒宴小宴會,當面說是不算數的,看了請柬才作數。安然日後也要記得這點。”
安然應聲,在前世倒沒那麽多規矩,果然古代要鄭重些。
看了請柬,說是明日王府花開,邀了王孫貴族的公子小姐去賞花。又特地說了,請的一衆人年紀都相仿,不必拘束帶禮。
翌日,宋嬷嬷給安然穿了白底梅花襖配紫梅花裙的襖裙裳,俏皮又清秀,更襯得面色白淨紅潤,不由笑道:“姑娘當真是個玲珑人。”
安然瞅瞅鏡子,臉上的傷和瘀痕已經完全化了,小孩子的膚色就是好,連淡妝都不用上,也是白裏透紅,粉嫩得很。
乘車到了順王爺府上,車夫随王府下人去了後院,柏樹跟在安然後面。
因來人上至不過二十,下至不小于八歲,因此氣氛甚是活躍,不顯拘束。安然還在廊道中,就聽見院子裏有嬉鬧聲。她還未看到清妍,清妍就蹦到了她的面前:“安然。”
安然被她吓了吓,龇龇牙:“你要是把我吓暈了怎麽辦。”
清妍拍手笑笑:“那今日準備的果點你就全吃不了。”
安然眼眸一亮,立刻拖了她的手:“看在美食的份上就饒了你吧。”
兩人笑着往花苑走去,各種花争奇鬥豔盛開如畫。五月本就是一年中最多花卉的季節,今年夏日氣候甚好,海棠杜鵑月季花開極豔。一派綠葉紅花,翠碧搖曳,身在其中,酷熱也消散了些。
清妍雖不喜那些嬌滴滴的大小姐,但和安然一起,也不會再以偏概全。走動的多了,認識的少年姑娘也多,這賞花會上請來的人,可多是和她相交的,兄長請的倒不如她多。
兩人一路賞花一路嬉笑,見前頭石竹花叢聚了許多人,也不知在熱鬧什麽。清妍拉了安然過去,聽了一會,才知道原來是這日來受邀的人中,有一少年姑娘是自小定了娃娃親的,一時衆人玩心起來,笑兩人是小夫妻,羞的兩人不知要往何處躲。
清妍素來喜好打抱不平,又因都是她請的客人,不由要上前理論,安然哪裏不知她這好閨蜜要去做什麽,忙拉住她,悄聲:“你到底是主,人家是客,這樣上去待會衆人都要尴尬。”
清妍扁嘴:“那要如何,讓我的客人受辱麽?”她轉轉眼眸,“那你去吧,你可是向來都挺能說的。”
安然苦笑,這種場合實在不願出頭,這群人中,即便不是說全部身份都比李家尊貴,但至少也有一半身世顯赫,不适合做出頭鳥,話一說的不對,可就是招恨的。清妍見她不說,又邁了一步,安然隻好緩聲說道:“爲人子女以孝爲先,自小定下婚約乃是奉父母之命,依媒妁之言。非自身可爲之,倒沒什麽可笑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