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今晚李仲揚護着他們母子,卻着實讓她意外,自己愛慕了十餘年的男子,第一次這般爲她遮擋風雨,若非當時有人,真想哭倒在他懷中。
見了李仲揚,頓覺尴尬,手也不知往哪兒放。見她拘謹,李仲揚自己坐下,又招她坐:“我過來看看就走,傷可上了藥?”
周姨娘點點頭,從銅鏡那瞅見自己的模樣,簡直像個乞女,不由更是低頭不敢看他:“給二爺添了麻煩,累二爺受苦了。”
李仲揚說道:“一家人,哪裏來的麻煩和連累。”
周姨娘鼻尖微酸:“妾身日後再不會如此口無遮攔,姐姐說的沒錯,有些話即便知道,也不該明說。說與不說的差别大着,若我不逞強,也不會累尚明受傷,安素手折,二爺又惹老太太動怒。就連四姑娘的傷,也是因我而起。”
李仲揚見性子素來犟的周姨娘說出這番話,深感欣慰:“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爛攤子交給爲夫,你們且安心養傷就好。”
周姨娘輕點了頭,又道:“夜深了,姐姐今日也受了驚吓,二爺快些回去吧。”
“阿如還在照顧安然,再坐一會無妨。”李仲揚默了問道,“在祖祠上說的話,可是真的?”
周姨娘想了一番,才記起今日說了什麽,頓時便急了:“那不過是氣話,并非當真要回娘家,二爺切莫放在心頭,我真該掌嘴。”
李仲揚攔了她:“日後莫再說這種話便可。”
周姨娘收回手,歎息一聲。其實隻要她安分,哪怕當初李家二郎娶她不過是看中她的家世,但同床共枕這麽多年,又爲他生下了兒女,怎麽可能一點情分也不顧及打發她走。
況且她也算是命好,碰着兩個正妻都是性子溫和的人,不曾有過被正室欺負的事,待自己的兒女也好。
李仲揚起身說道:“好好歇着罷,明日放衙再過來。”
周姨娘紅着眼眸欠身:“阿蕊送送二爺。”
“不必了,你有傷在身,歇着吧。”
周姨娘仍是送他到院中,看着他離去,怔了一會,直到鳳雲喚她,才回了神。即便過了這麽多年,仍能想起初見時,那樣年少美好。如此便好,一直這樣安然和睦,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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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氏沒料到老太太竟然真的收拾東西說要帶着他們母子三人回濱州,吓的差點被茶水嗆着。這幾日晨起問安見了一屋子扶腰緩步進來的二房人,心中冷笑,可老太太喝完茶,就說要回濱州。
沈氏先笑笑勸道:“前幾日我們不該惹母親大人生氣,隻是濱州的下人已遣走,怕回去也住的不慣。”
李老太輕笑:“住的不慣,至少不必看兩房人撕破面皮,再住下去,這命都要短十年。”
沈氏陪笑:“老太太這話可要折煞我們了,是我們這些晚輩未顧及全面。”
李老太問黃嬷嬷:“細軟可收拾好了?”
黃嬷嬷應聲:“已經收拾好了。”
李老太起身,淡聲:“那就走吧。”
沈氏還沒開聲再留,韓氏苦了臉,她哪裏想過老太太真要回去,鬧到這個地步不過是想二房對他們大房客氣些,處處禮讓,可不是真要回那窮酸濱州,忙插話道:“娘,濱州離的甚遠,您身體又剛好些,不便長途跋涉。雖然我們受了些委屈,可斷然是不能累了您。”
李老太輕拍她的手背:“你莫擔心,回濱州罷,免得你們再受氣。”
韓氏傻了眼,沈氏确實是想着大房不在京城家中會風平浪靜,但事實卻是二房的罪過:“娘,若您如今回去,二爺可要背上不孝之名。”
李老太沉默半晌,黃嬷嬷才輕聲道:“老太太,您就說實話吧。二爺到底也是個京官,要是老母親突然回那窮鄉僻壤,招來非議,也愧對列祖列宗。”
聽罷,李老太這才說道:“我昨個兒想着五日前的事,怎麽也想不通。尚和脾氣素來好,尚明也是,還有兩個做妹妹的平日相處倒也還好,可怎的就打起來了。便差人去問了個半仙,這才知道,原來是護着兩家的神明近日起了争執。半仙說,若要化解,需等神明和解,方能平息兩家争端。”
沈氏聽的心裏苦笑,面上殷勤:“那可要多長時日?”
黃嬷嬷在旁答道:“少則半載,多則一世。這神明壽與天齊,這幾年幾年的,不過是彈指之間的時日,他們哪裏又想得到凡人壽命比不得他們。”
李老太說道:“我向來都是跟大房的,即便大郎過世了,但長媳孝順恭敬,我與她回濱州。”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韓氏不好再說,當真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可笑的是這老太太還信這些,簡直是老糊塗。她敬她,還不是看在那幾畝良田幾個店鋪上。
牽扯到了神明,沈氏也無話,正要讓下人多備些錢财,就聽李老太說:“這回,我是一定要帶安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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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上回挨了一棍子,淤青從左眼到右邊臉頰鋪開,沈氏怕她去了學堂被人笑話,傷了她的心,便告了假,讓她在家裏休養。
每日睡到自然醒,吃冰吃到肚子疼,長輩都由着她,安然覺得這日子其實過的很滋潤呀。
紫鵑有了身孕,安然怕她累着,老太太也覺要個身子不便的人照顧她實在不妥,便讓她生孩子去了,沈氏使喚乖巧溫順的柏樹替了紫鵑的位做貼身丫鬟。
柏樹便是那日被使喚到莫白青那,被痛打的小丫鬟。如今已經十三,長的倒清秀,就是常年吃的不太好,身子有些瘦弱,但做起事來卻毫不含糊,又細心。
初到安然身邊時,話不敢多說,說了也是極小聲,似乎說多了便會吵到人。在安然那待的久了,膽子才大了起來,說笑也多了。人一笑,模樣也更好看了些。柏樹爹娘見了氣色紅潤的她,還驚吓的以爲她總是偷吃四姑娘的好東西。
安然擺着椅子閉眼默念方才看的書,總有一句琢磨不通,來來回回聽的柏樹都會背了。
耳畔傳來輕微細語,似乎是在背詩,安然悄然睜開一隻眼,瞅着那在擺着大蒲扇的柏樹,抿笑,問道:“柏樹,你喜歡這詩麽?”
柏樹面上一紅,讪笑:“隻是聽着有趣,奴婢大字不識一個,也不知道這詩是什麽意思。”
安然點頭:“以後我教你習字吧。”
柏樹忙擺手:“奴婢的本份是伺候好姑娘,其他的不能逾越。”
“這可不是逾越。”安然轉了轉眼眸,“好吧,你是我的貼身丫鬟,偶爾替我抄些小本子是要的,可不認字可不行。”
柏樹笑笑,這才答應:“奴婢會好好學的。”
這頭話落,亭子外宋嬷嬷疾步走來,見她悠悠然然半躺的極不端莊,眉頭蹙起:“我的好姑娘g,你倒是要不要大家閨秀的儀态了。”
安然見她伸手要闆正自己的胳膊小腿,抱了她的脖子道:“奶娘就讓我這麽躺着吧,多舒服呀。”
宋嬷嬷可不管她撒嬌:“我也隻能再管你兩天了。”
安然眨眼,聽出這話裏不大對:“發生何事了?”
宋嬷嬷撇嘴,給她理順衣裳褶子:“老太太說什麽兩房有神明惡鬥,要帶着大房回濱州去。然後又說要帶你走,二太太才剛開口就被老太太罵的堵回去了。”
安然若有所思道:“我看呀,我得多往臉上打幾棍子,長的不像姑姑了就好。”
本來還一肚子氣的宋嬷嬷失聲笑了出來:“就你鬼主意多,二太太可要愁死了。這兩房剛發生這種事,你要是孤身去了濱州,指不定要被大太太欺負的厲害。”
安然笑笑:“雖然祖母疼我,我也敬她,可要離開爹娘身邊,我斷然不會同意的。”
宋嬷嬷憂心忡忡:“這次老太太态度堅決得很,怕沒人可以阻撓了。”
安然沉思片刻,拿了紙筆,洋洋灑灑寫了一段話,折好交給柏樹:“送到順王爺府上,交給清妍郡主。去的時候看着些,不要讓别人瞧見。”不讓别人瞧見,隻是怕他們告訴祖母,祖母待她是好的,但自己不願離開,要是知道她背地裏這麽做,怕會難過。她也不想讓祖母太傷心。
柏樹雖好奇,但也沒問,拿了信就往外頭跑,安然還在後頭喚她跑慢些不要摔着。
宋嬷嬷問道:“裏頭可寫了什麽?”
安然淡笑:“能讓我繼續留在京城的法子。”
宋嬷嬷拿她沒辦法,隻是安然是她帶大的,既然如此淡定,那也沒什麽可愁的。心情立刻好了起來,輕輕捏了捏她圓潤的小臉:“嬷嬷告訴太太去,免得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