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見了他,也知曉他來做什麽,當下讓黃嬷嬷奉了茶,聲調極淡:“若是要爲安然請先生的事,那便不用說了。”
李仲揚不動聲色道:“安然天性聰慧,讀多些書總是好的。”
李老太冷笑:“女子裝一腦子學識做什麽,雖說是嫡女,但同爲李家女兒,難道庶女也要找先生?我們也算是大戶人家,讓其他人家聽見,倒覺得我們逆行,要處處顯得比他們開明。”
李仲揚皺眉:“隻是請個好點的先生到家中教學,哪來這麽多的閑言碎語,況且大戶人家的女兒有才有德的不少,怎的我們就是逆行了。”
李老太面色微變,許久才道:“當初心容若是沒看那麽多書,也不會整日想着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不想安然變成第二個李三妹。”
李仲揚簡直是哭笑不得:“心容個性倔強,即便她少讀書,也不見得不會變成今日模樣。”
李老太偏是不聽,聽着便覺心煩,說道:“由小到大,你便沒有一件事是順我心的。大郎若還在,哪裏會讓我如此煩心。”
聽見這略帶怨氣的話,李仲揚面色竣冷,雙膝跪地:“讓母親憂心,是兒子的錯。”
老老太手肘撐桌,扶額擺手:“罷了,出去吧。”
李仲揚離開後,李老太重歎一氣,向黃嬷嬷說道:“我讓大郎莫給姑娘們看那麽多書,也别總在外頭瘋玩,他哪句不聽?可到了京城,二房的姑娘通通不像話。且說那安甯,雖說是嫡女,但終究不過是庶出,卻疼的什麽似的。還有安然,像個瘋丫頭,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安素脾氣古怪不好動彈,整日病怏怏的模樣。還有安平,雖然自小就養在我身邊,可一回家,就親近她娘了,我真是白白帶在身邊。都是沒良心的……”
黃嬷嬷給她捶着肩,賠笑:“二房的人确實不如大房,但養老太太的,是二爺。方才那話着實太重了些,二爺心裏隻怕難受。”
李老太冷笑一聲:“這世上哪有母親順着兒子的,孝義還要不要了。我自知我在家中說話沒份量,可到底也是生他的人,他的命也是我給的,爲了請先生的事如此與我說話,倒是我這爲娘的錯了。”
黃嬷嬷知曉她素來與李二郎的母子情分比不過李大郎,當即也是賠笑不再幫腔。
給安然找先生的事就這麽擱置下來了,而這頭剛提到李三妹,不過三日,就接到她的書信,說會在年底前回來。
老太太一聽見這消息,悶了幾日的不快,也煙消雲散了。
&&&&&
李三妹歸期未定,老太太已經讓沈氏将家中徹底清掃一遍,擇了個最安靜好看的院子,連下人也要早早擇好。
花園後院,周姨娘正給安素喂着米粥,在涼亭裏遠遠瞅着那打掃的下人,不由撇嘴:“那樣一個女兒,竟然還當寶貝的往家裏接,若是我大而不嫁,早就被我娘拿掃帚趕出去了。”
何采抱着三歲的安平在玩彩球,聽見這話微微擡眼,隻當作沒聽見。即便是在一個屋檐下,她也很難能這麽抱着安平玩耍,也懶得費時去說閑話。
莫白青自得了上回教訓認錯後,沈氏也給她配了下人,倒也不敢再對他們非罵即打。隻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話也沒個遮掩,附和道:“姐姐說的是,老太太太嬌縱三小姐了。”
周姨娘輕笑一聲:“老太太願意這麽疼着,旁人看不過又能如何。說起來,你還沒見過三妹吧?”
莫白青答道:“沒見過。”
周姨娘歎道:“那可真是個美人胚子,肌膚如脂,雙瞳剪水,用回眸一笑百媚叢生來形容也委屈了她。這般嬌媚的人,偏有一副倔脾氣,微微顯露三分英氣,這樣的女子,若我是男的,也得喜歡。”
莫白青本就生的美貌,聽她這麽誇贊,心下不服:“按年紀算起來,也不小了吧,美人遲暮,生的再好看也沒用。”
周姨娘也聽出這語氣不對,勾唇笑笑,話鋒急轉:“二爺這半年來再未去過你房裏?”
這話莫白青最聽不得,明知道她是在打落自己,就算你生得貌若天仙,沒自家夫君正眼相看,那還比不過人家美人遲暮,一時無法辯駁,低聲說道:“是。”
見她憋紅了臉,周姨娘這回舒心了,舀了粥吹涼:“來,安素張口。”
&&&&&
請先生的事停了下來,但以詩換紙鸢的事還在繼續。
在上學堂的都要拿詩去換,大房有三人,二房有五個。安平三歲,跑的還不穩當,又沒上學,并不在列。隻是看着那花花綠綠的紙鸢眼饞,一聽管家說她沒份,當即哭成了泥人,滾了一地的灰不罷休。長輩笑作一團,沈氏便拿了個最小的給她。
安平緊抓在懷,生怕别人搶了去,結果不到半日,就被她抓成了一團紙糊,隻剩幾根竹架子。老老太怕她戳傷了自己,趁着她睡着,讓人悄悄拿去扔了,換成了泥人。
最先拿到紙鸢的是安甯,其次是李瑾軒和李瑾璞,不多久,安然也拿到了。其餘四人拿了詩去,皆是不合格。來回試了四五次,幾人氣餒不已。周姨娘心疼安素,便不讓她再去湊這熱鬧,反正也是便宜玩意,日後她要玩,買一百個堆着也好。
韓氏隻怪李仲揚太嚴苛不通融,不想讓安陽繼續,安陽心覺如果此時退出太沒面子,不肯就這麽算了。韓氏便讓個先生寫了首不太難但也通順的詩,安陽拿去,這才通過。
第三日,七人終于是領到了風筝。李仲揚近日無暇,由韓氏領頭帶幾人去郊外。
安然拿到的是一隻蜻蜓紙鸢,比較輕巧,快步跑了十餘丈,風筝乘風而起,手中放線,越飛越高。
以前在孤兒院,哪裏有色彩這麽斑斓的風筝,都是他們用舊報紙糊的,風一大,便破了。後來工作了,也沒那份心思。如今就像重生了一回,又重回年少時光,開心不已。餘光瞥見一抹鵝黃色,偏頭看去,隻見是安甯,笑道:“姐,你離的這麽近,待會我們的風筝要打起來了。”
安甯直皺眉頭,她以前住的地方根本沒空放這個,附近的公園雖然可以,但每到起風的季節,人便多。她不喜歡熱鬧,從來沒去過。剛才瞅着幾個人放,才摸到了法子,但那風筝在半空中歪歪扭扭,又飛不高,額頭都起了汗。
安然簡直要笑趴了:“扯線,扯扯線就好。一邊飛一邊放就往高處飛了。”
安甯照辦,果然漸由自己控制,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麽放的。”
不等兩人高興完,手中長線一頓,紛紛擡頭看向空中,竟然真的卷在一起了,在天穹下直打轉,兩人驚呼一聲,往那邊跑去。
安陽聽見聲響,見安然朝自己這邊跑來,直呼“我的風筝”,想到自己在這受的委屈,被她奪去的疼愛,心中頓時怨氣急堆,待她擦肩而過,微微擡了腳,攔了她的去路。
安然隻顧着看天上,根本未有防備,猛地踢在安陽的腳上,兩人都痛的哎喲一聲。安然身子朝前撲去,而李瑾璞正在前頭,聽見聲響回頭看去,就被安然重重撲倒。腦門狠狠的磕在地上石子,痛的他兩眼一白,差點暈死過去。
長輩們正在遠處樹蔭下品茶唠嗑,遠遠看見那邊亂作一團,下人們聚擁到一處,幾個做娘的心裏也是不安,忙起身往那邊疾走。
安然傷的最輕,右腳腳趾痛的不能伸直,因爲是撲在别人身上,自己别處也沒傷。安陽傷的也是右腳,但整個掌面都被踢傷了。傷的最重的是李瑾璞,倒在地上連嚎也嚎不出。
在一旁看守的仆人心驚膽戰,誰也沒想到瞬間的事三個少爺小姐都受了傷。等韓氏幾人過來,剛俯身碰了碰李瑾璞,就見他低聲叫痛,聲音顫進了韓氏心裏,罵道:“不長眼的奴才,你們是怎麽看着少爺的!”
下人不敢開口,沈氏說道:“先去醫館吧。”
韓氏喝道:“還不快些!”
下人忙動手擡人去馬車,往醫館駛去。
安然和安陽傷的都是右腳,纏了小木闆定位。李瑾璞腦袋受了傷,怕留有血塊,大夫開了十貼藥,喝完後再看。
看完了大夫,韓氏便追究起責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