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真好,娘親和奶娘也很好,想着前世在孤兒院的日子,她便心滿意足了。快些長大吧,好孝順娘親。
趙氏聽見聲響,才想起今日的正事,起身去看孩子。
出生十天的孩子肌膚已經很水靈,與第一日完全不同。睫毛濃密,眼眸水靈有神,胖乎乎的甚是得意。
安然以爲這是奶娘,頓時破涕而笑,奶娘奶娘我餓了。
趙氏見她沖自己笑,煞是可愛,不由更喜三分,邊逗她邊問道:“孩子取了名字沒?”
沈氏笑笑:“已經讓人送了八字給算命先生,還在等着回話。名字要取好,不急。不過按照字輩,安字是一定有的。”
安然無暇聽她們說話,正喝着奶水,先把肚子填飽了再說。喝了好一會,奶香四溢,終于是喝飽了。
奶娘将襁褓放在搖椅裏,要給她換幹爽的褲子。她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隻見一個瓷娃娃般的女童正在看自己,聲音嬌嫩:“妹妹長的真好看。”
沈氏倚在床柱上,看着搖籃那邊笑道:“看,安甯多喜歡妹妹。”
安甯輕笑一聲,是啊,她多喜歡這小丫頭,以後她名義上的嫡長女更是虛設了,都拜這丫頭所賜。見嬰兒朝自己展顔,她嫌惡的躲回沈氏的懷裏。
安然想到安甯的眼色,不由奇怪,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娃兒,怎麽會一臉隐晦的笑意,根本不是小孩子該有的神色。
趙氏臨走前又看了看安然,越發喜歡,一指抹過她細巧的鼻子:“跟個玉人似的,遲早要将你讨了去做自家人。”
沈氏也是笑笑,使喚奶娘抱她去睡。
剛抱起孩子,周姨娘就領着下人端了雞湯來,不消片刻,李仲揚也進來了,先是看了看孩子。自孩子出世後,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喂食,今日一看,果然好看,卻長的不像自己,眉眼也不像沈氏。
見全部人都将心思放在那嬰兒身上,安甯也覺無趣,随奶母回了自己院子裏。
安然朦朦胧胧看見個男子俯身逗她,旁人又喚他二爺,約摸這就是自己的爹爹了,不由又咧嘴笑,好俊朗的爹爹。
李仲揚見她笑的喜氣,少見笑意的臉上也是展顔,對沈氏道:“八字拿了回來,說是叫安然最好。”
沈氏淡笑:“二爺喜歡就好。”
安然大喜,老天待她不錯,連名字也不用換了。這一笑,更是開懷。沈氏看着她笑,又是歡喜又是心酸。
奶娘笑道:“這孩子真聰巧,别人家的孩子,非要逗的開心才會笑,她倒是無師自通,日後定有福氣。”
李仲揚也是面帶笑意,耳側卻聽見歎息,問沈氏:“怎麽了?”
輕柔話語落下,沈氏的淚便撲簌直落:“是我不争氣,沒給李家添個男丁。今年中秋去濱州,老太太怕又要指責二郎了。”
她不怕自己被責罵,隻怕老太太責罵自己的夫君。
李仲揚倒不在意這些,淡聲:“李家有一個嫡子足以,多幾個女兒好,女兒不用背負功名,家中歡聲笑語也會多些。太太不必介懷。”
這一席貼心的話,聽的一旁的周姨娘直恨。她雖是妾侍,但在世代經商的周家也是嫡女,隻因大羽國輕商,因此即便娘家家境富裕,卻也配不起當時已是翰林官的李仲揚。
那日偶然見了那傳聞中的人物,心生愛慕,不顧母親勸阻,甘願嫁作妾侍。
她本以爲憑借着美豔容貌和豐厚的嫁妝能讓李仲揚待她不同,可是事與願違。
李仲揚平日待她不錯,但卻也做不到像與沈氏那樣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每每想到這,她方才明白娘親爲何會在她出嫁那日哭的那般難過,可嫁都嫁了,又有什麽法子。
看着這俊朗豐神的男子柔聲輕語,何曾如此待過自己,周姨娘心中隐約作痛,絞着手中繡了月季的綢緞帕子暗恨。你沈氏不過是靠着娘家權勢,才得了這般寵愛。若論容貌,怎比得過我,即便論财勢,也未必比得過我娘家。
此時沈氏一心在想,她過門五年無所出,老太太已經有微言。還未生産,老太太便讓黃嬷嬷來,孩子一出世,黃嬷嬷沒看兩眼,就立刻回了濱州。說是找個有經驗的人服侍她,實則不過是在盯着她而已。如今生了個女兒,怕過不了多久,老太太就會過來質問了。
沈氏想的不錯,孩子剛滿月,老太太便來了。
春光明媚,沈氏正抱着剛滿月的安然在亭子裏看飛蝶撲花,聽着她清脆的笑聲便覺景緻更是美麗。
周姨娘喚李瑾良過來吃糕點,他隻看了一眼,便瞄向李瑾軒手裏的糖:“姨娘,我要吃那個。”
沈氏擡手要給他,周姨娘忙笑道:“正長着牙,吃太甜不好。”說罷又嫌那棗泥糕太甜,幹脆不給他吃,“快回去看書。”
将李瑾良攆回去,她又看向李瑾軒,每日除了上兩個時辰的學堂,便都是在玩鬧。果然是嫡子,仗着日後李家的東西全是他的,也不長進。再看看沈氏,那一臉的溺愛,說是真疼,倒不如說是假愛。不過反正兒子不是她生的,日後大了也不會疼她這姨娘,出不出息也礙她不着。
沈氏哪知道她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将糖球給李瑾軒吃下,笑問:“可要再吃些?”
李瑾軒搖頭:“給妹妹吃吧。”
老嬷嬷笑道:“那麽小的娃兒還吃不了,大少爺真有心,長大了想必也疼四姑娘。”
沈氏愛聽這樣和和睦睦的話,輕拍襁褓對着懷裏的小人兒說道:“安然以後也要對哥哥好,才不枉哥哥疼你。”
抱的姿勢太高,襁褓邊緣又豎起擋風,安然看不到李瑾軒,不然她可以咧嘴笑一下,展露嬰兒的招牌式微笑,這招殺傷力無比大,她已經驗證過很多回了。比如對沈氏笑笑,她面上的愁容便會立刻消散;對奶娘笑笑,她注意到自己的次數會增加一倍;又比如對帥爹爹笑笑,他就會多停留逗自己玩。
但這招并不是對誰都奏效,比如那個叫安甯的姐姐。
不管怎麽沖她笑,她都是不大願意理會自己。
如今安甯也在一旁,看着那哥哥疼妹妹,娘親笑開顔的模樣,想着自己前世的孤苦,不由心下悲涼。聽見沈氏問她吃不吃糕點,又立刻恢複那天真爛漫的神色:“甯兒也要吃。”
這邊正其樂融融,下人便報老太太的馬車已到了城門口。沈氏一聽,忙張羅下人準備吃食,又命人去告訴在外頭與同僚飲酒的李仲揚一聲。
周姨娘柳眉微擰:“這老太太信上不是說要後日才到麽,怎的步程快了兩日。”
沈氏淡笑,将安然交給奶娘,囑她将孩子抱回屋裏,免得曬着,一面往外頭走:“大概是急着想看看孫女。”
嘴上這麽說,她也知道未必如此。别人不敢說,對老太太她放的心思多,剛進門她不喜自己,小心翼翼的伺候,這一來二去,就伺候出經驗來了。這次提前到,隻怕是想看看她有沒将這家打理好,否則依老太太的身體,那馬夫也不敢足足多趕出兩日的路來。
後來李大郎赴任濱州做知州,老太太也跟着去了,沈氏才過了幾年自在日子。往後四年二房皆是在中秋時舉家前往濱州團聚,其餘日子老太太也不怎麽來。
這次收到信後,沈氏便讓周姨娘再将家裏上下打掃幹淨,收拾好房間,迎老太太來。
周姨娘雖說不喜歡沈氏,可到底也不會壓着自己,倒也自由。可老太太一來,每日要請安,還得聽她訓話。老人家又特别愛清靜,她便不能拉着沈氏請戲班子到院子裏來,得到外頭去聽。若老太太能偏袒自己,她倒歡喜,偏偏老太太對二房的人都不上心,她也懶得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說話間,衆人已經守在大門前,下人也都一一站好,立在後頭。李府上下六十多人,無一出聲。不一會,那去報信的下人回來,說李二郎還在和同僚暢飲,要晚些回來。
沈氏一聽,不由和周姨娘對望一眼,皆是苦笑。若是傳到外面,可是要被說成不孝的。雖說老太太自小就不疼他,偏愛李大郎,甚至對那記在名下的李悠揚也更寵愛,可到底是親娘。但自家夫君的性子她們做妻妾的也明白,不好多勸。
等了一會,便見先去城門口迎的李府下人引着一輛紫色馬車走來。金灰色流蘇垂落馬車頂蓋邊緣,在初現的陽光下閃着金色光芒,伴着紅褐色簾幕,金貴大氣,又因是暗紫,稍顯沉悶。馬蹄聲響,緩緩而來,車未至,便覺氣氛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