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那輪冷月已經不見了蹤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團如墨的烏雲。隻有幾點猶如冷眸的寒星,從雲層的縫隙間偶爾顯露出來,遙看着這片大地。
整個小杏川在烏雲的遮掩下,顯得黑漆漆的,似乎連一絲的亮光都沒有。就連那白日裏一間間接踵相連的房屋瓦舍,仿佛也變成了一隻蟄伏的黑夜裏巨大怪獸,在持機而動。
風是剛剛才起的,初起時似乎還不大,可繼而便迅猛起來,漫過不遠處的那片杏林,嗚嗚作響,在黑夜裏聽來,那樹梢發出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悲聲的哭泣,凄厲而慘然。
風聲嗚咽,凄涼,而冷人心底。
黑夜裏,龍傲狼緩緩起身,看了看窗外,微微猶豫了一下後,終無聲的掠出窗外,身影和黑夜融爲了一體,朝着那杏林客棧飛掠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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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客棧的大門依舊緊閉着,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隻是,一點白光在客棧不遠處的黑夜裏一閃而沒,猶如一隻開合的眼眸,一張即合。不過片刻後,那點白光再次閃亮了起來,卻已經無聲的停在了杏林客棧的大門前。
幽幽白光下,一個看似虛幻般的身影顯露了出來。她淩空虛立着,一張臉幾若透明,一頭烏黑的長發散亂不堪,而且還濕漉漉的垂了下來,遮住了小半個臉頰,露出一雙細長的眼眸,死死的盯着杏林客棧的大門。身上穿着一身大紅的衣裙,看起來就像是待嫁的新娘,隻是那衣裙的上襟和下擺已經被撕破,露出半截幾乎透明的小腿,和一段如雪般剔透的酥胸,隻是在那段如雪的上面卻有幾道刺眼的血痕,似咬,似抓......
黑夜裏,似乎有一絲無聲的波動傳來。
她猛然回首看向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樹,細長的眼眸裏豁然閃亮了起來,泛出一片猩紅的血迹,帶着一股難名的忿恨,怨悔,邪惡,仇恨......
黑夜如墨,遠處的大樹在寒風中晃動着,發出一陣低沉的嗚咽,一切看起來似乎并無異樣。半響後,她轉回頭,猶如虛幻般的身影無風自起,如一片飛舞的血霧朝着客棧裏面飄了進去。
杏林客棧分前後三重院落,除了臨街的鋪面和第一重院落是客人吃飯的地方,後面的兩重便是供客人住宿的客房。
黑夜中,一點白光時亮時滅,如一隻脫離了身體到處遊離的眼眸,已經飄到了客棧的最後一重院落裏。院子裏左右兩排廂房,北面是一溜的正屋,而那點白光從幾排房屋前依次飄過後,最終停在了那北面正屋的門前。
屋内,隐隐有幾聲壓抑的,卻又粗重的呼吸聲傳了出來。
蓦地,那點白光就像是受了什麽刺激,忽然猛烈的抖了一下,就像是一個怕蛇的人在看到了一條巨大毒蛇的那一刻,而不由自主發出的顫抖。但接着,一聲凄厲的嘶吼卻打破了深夜的寂靜,猶如一個女子竭力的悲鳴,滿含着刻骨的悲憤,撕裂了夜幕後在深夜裏響起,帶着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而與此同時,那點凄慘的白光霍然暴漲開來,光芒映照下,一個泣血的身影突現出來。大紅的衣裙無風狂舞,慘白的十指從衣裙下猛然伸出,并瞬間暴漲,如十把閃爍着寒光的利劍朝着正屋的大門飛撲了過去。
就在那女鬼慘白十指堪堪碰上大門的那一刹,淬變急生!
深夜裏,“嘭嘭”兩聲悶響過後,女鬼身前的大門上突然騰起兩團火光,恰如兩隻猛然爆裂的煙花。火光乍現,便忽的一聲熊熊燃燒起來,聚成了一面炙熱的火牆,攔在了兩扇大門的門前。
這變故來的突然,那女鬼躲閃不及,慘白的十指正插到了火牆之中。“砰”的一聲,那女鬼看似虛幻的身形卻如遭重擊,被轟的打飛了出去,發出一聲凄厲的痛嘶,竟猶如孤狼嘶嚎,血戾慘然,在深夜裏遠遠的傳了出去。
那女鬼痛嘶聲未絕,仿佛是受到了無形聲浪的波及,黑暗中,院子裏四面牆上貼着的黃色符咒都忽然閃亮了起來,符咒上的紅色朱砂字迹如奔流的岩漿水,也同時變的鮮活起來,所過之處,所有的符咒同時燃燒了起來。
頓時,火光大作,把整個院子照的猶如白晝。
“咄”,黑暗中,隐約聽到從西廂房中傳來一聲暗喝,所有的符咒霍然火光大盛,變成了一個個燃燒的火球。接着,所有的火球似被一雙無形的手催動,在喝聲過後,從四面八方朝着那女鬼飛射了過去。
火光赫赫,如一面從天而降巨大的火網,覆蓋了整個的院落,亦把那女鬼籠罩其中。而且,在那火光的照耀下,那女鬼先前看似虛幻的身形此刻竟已變的猶如實質。
隻是,眼看着火網近身,那女鬼猛然又是一聲凄厲的嘶吼,慘白的十指猛然屈伸如爪,對着四周橫掃而出。
伴随着痛嘶長吼,一陣淩厲的陰風夾雜着鬼哭嘶鳴,并帶着一股幽冥的陰寒氣息忽然平地而起,席卷而來。與此同時,原本已經被火光照亮的院子上空也烏雲突現,如墨如潮,翻湧而至,并倒灌了下來,急速無論的和那女鬼融爲一體。
一時間整個院落裏,火光熊熊,炙熱無匹。黑氣森森,陰寒刺骨。
兩股極緻相克的力道在院子中轟然相擊,無數的火球四散開來,兀自盤旋片刻後最終熄滅,化作一段段未燒完的黃色紙符,從空中頹然跌落下來。而那圍繞在女鬼身旁的團團黑氣,也在一擊過後被火光沖散,露出院子當中那一身大紅的女鬼。
“咯咯......”那女鬼森然一笑,笑聲驚心秫骨,大紅的身影已直飄而起,再次朝着北面那正屋飛沖了過去。
隐約聽到從北屋内傳出一聲驚呼,呼聲未絕,院子裏東廂房的門窗砰然碎裂,一身穿黃色道袍的道人破窗而出。那道人身負三尺桃木劍,雙手十指中指各持一黃色符咒,口中大喝一聲,虛空連番作勢,就見兩道符咒蓬的一聲火光頓起,從那道人指尖湧出,化作兩道火團直取女鬼後背,聲勢赫赫,不可小觑。
隻是那女鬼頭也未回,去勢不減,慘白十指卻從紅裙長袖中翻然而出的同時,手邊陰風黑雲凝聚成一面黑漆漆的牆幕擋在了身後,攔住了兩團烈火,飄動的身形借勢已經飛到了正屋的門前,眼看着下一刻就要破門而入。
而就在這時,那道人并指如劍,從懷裏夾出一物,憤然擲于身前不遠處的地上,發出“铮”的一聲脆響,如金玉落盤,清脆難名。
響聲中,被那道人擲地有聲的奇異事物猛然發出一絲亮光,接着,就像是受到感應似的,一點又一點的亮光開始從院子的角角落落出現,如螢火點點,瞬間的功夫便遍布了整個的院子,其間,亦有幾點亮光出現在門前的石階上。
異光突現,繼而便毫光大盛,猶如天際寒星洩落于此,發出耀眼的清光,瞬息間把充斥整個院子的陰風烏雲盡數逼退。
清光初現,看起來似乎還不及先前道人手中符咒所化的烈火威勢逼人,但那正準備破門而入的女鬼在淬不及防之下,被身前台階上幾點突顯的清光掃中後卻如遭蠍蜇,口中發出一聲悲憤的長嘶,輕飄飄的身影被那幾點清光生生打回到了院子當中後,仍還在劇烈的顫抖。
不等那女鬼立穩身形,那道人右手急探,拔出背後的桃木劍,左手卻并指如劍直指那女鬼的同時,口中亦念念有詞,但見院子裏所有的光點豁然生輝,道道光線四射開來,迅速的連在了一起,瞬息間便以整個院子爲界,結成了一個巨大的陣型——那陣型赫然是一個八卦形。
而那女鬼此刻所處的地方,就是那八卦陣中陰陽太極的位置。
神秘的八卦陣型初成,便有無數道光線從不同的方位激射而出,在那女鬼身旁交織縱橫,瞬間便凝成了一面密不透風的光網,把那女鬼網在了八卦陣型的當中。
“啊......”陷身八卦陣中的女鬼憤然又是一聲咆哮般的嘶吼,猛然朝着上方困住她的光網沖了過去。
那交織的光線看似纖細,卻似乎炙熱無比,那女鬼看似陰寒無比的身子甫一碰到,身上便騰的冒出一股白色的輕煙,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燒紅的烙鐵上一樣,嗤嗤作響,令人頭皮發麻。
二者一接觸之下,那細細的光線似乎有着沛不可當的巨大力道,竟将女鬼飄起的身形被重重的打回了原地。那女鬼痛然起身,再次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後,咆哮着遂即又飛起身形,朝着另一個方向飛沖了過去。
隻是那光線密密麻麻,像一張撒開的大網,布滿了四面八方,無一處露縫,無論那女鬼往那個方向沖,都會被重重的打回來。
而且那女鬼每碰一下那光網,除了會傳來一聲讓人不寒而栗的茲茲聲,那女鬼亦發出一聲刺耳的悲叫,在此時的深夜裏聽來更是讓人毛骨悚然。而且那原本布滿了整個院子的光網,也随着女鬼的沖擊,收縮的越來越小,片刻間就隻剩下有兩丈方圓了。
而那布陣的道人則是一直一手劍訣,一手緊握桃木劍,冷眼看着被他困住的女鬼,直到此時才高喝一聲:“孽畜,還不束手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