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聞道人兀自點點頭道:“嗯,确實是怪事。之所以說是怪事,是因爲那惡龍肉身雖死,但其精魂卻不散,竟然化作了一把樣式怪異的長槍,也就是那把嗜血魔龍槍。”
“有這樣的事?”穆曉夢不禁一愣。因爲以穆曉夢的過往聽聞,那法寶仙器,就算是九天神兵之類的東西大都是修行高深的前輩高人,采天材地寶,加以自身法力煉制而成。像她手中的“冷月劍”,聽她師父雲蝶真人言起,便是金系一先祖,采天山之巅上寒月雪霜,幾乎耗盡了半生修行,曆經七七四十九日,才凝練而成。當然也有些神兵利器是汲取了天地靈氣造化孕育而成,但這種畢竟是少之又少,千百年也不見得能出世一件。而至于這種由惡獸死後的精魂凝化而成的法器,倒是從來聞所未聞。
隻是不等穆曉夢多想,那多聞道人又接着說道:“此事雖然過去已久,但想來應該也不是虛言。據後人推測,當時那名金系弟子對眼前發生的事想必也是驚愕萬分,但爲了能讓五派知道惡龍已死,便準備拿起那惡龍精魂化作的怪槍回去向各位師長禀報。殊曾料到,那金系弟子剛剛碰到那怪槍,竟被那怪槍上的魔性纏身,随後便性情大變,竟對聞聲趕來的其他正派弟子痛下殺手。”
“據說,這名金系弟子殺傷了數名五派道友後,便逃去無蹤,數年後,便聽聞這名金系弟子依仗着那魔龍所化的怪槍,修得一身強橫妖異的法力,得到了其時那魔教教主的重用,做了魔教白虎堂的堂主。傳言他曾以此槍縱橫邊荒,替魔主收服了不少的八荒異族,爲魔教所用,其聲名一時無二。而在他死後,這把嗜血魔龍槍雖然幾經人手,但是但凡手持此槍者,都是那魔教的白虎堂堂主,手握此槍替魔教征戰殺伐,所過之處,多是屍橫遍野,白骨累累......”說到這裏,多聞道人似忽然想起了什麽,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後,半響未語。
而穆曉夢聽完多聞道人的話後,也是低着頭久久未語,等擡起頭來時,穆曉夢望向多聞道人道:“照前輩這樣說,這魔龍槍确實是世間最兇煞的魔物了?”
那多聞道人并沒有直接回答穆曉夢,而是緩緩說道:“因爲那惡龍生前曾以天下萬物的血爲食,這其中亦不乏修道之人和一些世間異獸的鮮血。那些被它飲盡鮮血而亡的人或異獸,死後冤魂不散,化作了怨恨厲氣卻仍被那惡龍強行吸附,這樣一來,那惡龍精魂所化的怪槍自身便有了魔性。但凡持槍之人每每動用此槍時,便會被那惡龍的魔性侵蝕,繼而導緻心中的魔性大發,妄殺一切。而同時,持槍者也會猶如厲鬼重生,身側仿佛有萬千厲鬼冤魂相助,讓對陣之人心神俱裂。”
說到這裏,多聞道人略一停頓後,話鋒卻一轉又接着說道:“雖然那魔龍槍自成魔性,甚至可以亂人心智,但也未必就是世間最兇煞的魔物。”
穆曉夢一驚,不禁問道:“前輩的意思,莫非這世上還有更兇煞的魔物?”
多聞道人搖了搖頭,盯着穆曉夢手中的冷月劍不答反問道:“你能告訴我,你手中這把冷月劍是正是魔嗎?”
一句話頓時讓穆曉夢呆住。
“呵呵,依你的聰慧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多聞道人呵呵一笑道:“神兵利器也好,兇煞魔物也罷,不過都是一些用來殺伐的工具罷了,在這一點上,又何必一定要分出什麽正魔來,這正和魔的區分,最重要的還是要看那些持有這些神兵利器之人的人心而已。就像你手中的這把冷月劍,在你手中是正道的神兵,若落入心術不正的人手裏,恐怕就會淪落成爲虎作伥的兇器了吧?所以說,在老道看來,這世間最兇煞的魔物,并不是那區區一把嗜血魔龍槍。”
穆曉夢似有所悟,垂首沉思了片刻,忽而擡起頭有些緊張的看着多聞道人道:“晚輩還有一事想請教前輩……”
隻是不等穆曉夢把話說完,就被多聞道人搖頭打斷了。就聽多聞道人說道:“你是否想問,以往持用那魔龍槍者,是不是如世間傳言的那樣,到後來皆沒有什麽好下場。”
穆曉夢纖軀一顫,默然點了點頭,道:“是。”
多聞道人神色一黯,道:“由于那嗜血魔龍槍自身的魔性強橫,若是持槍者心智不堅,時間一久,便很容易會被那魔槍的魔性侵蝕内心,而無法控制心智,做出嗜血好殺的事情。也許正是因爲殺戮過重的緣故吧,所以曆來手持此槍者,往往多會遭受天譴。”
穆曉夢的臉色瞬間變的煞白,一雙捏着衣角的手也忽然顫抖不停,口中更是失聲驚道:“天.....譴?那他豈不是必死無疑......”話到最後,整個人已經呆在了那裏。
多聞道人掃過穆曉夢,神色竟一凜,半響後輕輕歎了口氣,似語帶深意的緩緩說道:“雖然有些時候天意難違,冥冥之中似乎皆有定數,但一切也未必就是定數,有些事情不到最後,誰又能知道結果?所謂事在人爲,有些事還是可以改變的。”
頓了頓,多聞道人又繼續說道:“至于那龍傲狼,老道此前機緣之下倒也見過他兩次。老道對相面之道倒也略知一二,私下曾對那龍傲狼稍作打量過,我觀他眉目端正,雙眉之間相距略寬于常人,憑此點可看出,他本應該是生性純善,心地仁厚之人,隻是他雙眉卻又隐約有相連之勢,想必也是因爲他遭逢大變,痛失親人後才漸生殺戮之心。但以我看來,那雙眉相連之勢甚微,想來他也斷不會成爲嗜血好殺之徒。而且他額上偃月紋有三,其間雖有雜紋相伴,主一生會遭遇一些苦楚,但總的說來,其紋深且長,可斷他并非短命之像。所以老道剛才才會說,這事情未到最後,誰又能知曉結果如何?”
“前輩,您所言當真?”穆曉夢面色一松,對着多聞道人追問道。
多聞道人微笑颔首,又道:“我年輕時曾雲遊四海,這相術的本事就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跟一散仙所學,雖然說不上能看破天機,但也不全是虛言妄語。”
聽到多聞道人這樣說,穆曉夢忽然對着多聞道人深深施了一禮,道:“得前輩告知詳情,晚輩多謝了。今日多有打擾前輩清修,望前輩見諒,晚輩這裏就先行告辭了。”說完,目光遙望着南方的天際,片刻後,轉身,禦劍,一道明月般的光華托起那水紅色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光芒後,往南方去了。
直到穆曉夢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天際裏,多聞道人臉上的笑容才慢慢變得凝重起來,“希望那祥雲佩能擋住那魔性攻心......”低低的話語聲似吹過河面的微風,掀起一層層微微的漣漪後,又在不經意間散落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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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黃昏,南海邊。
海風輕輕,帶着波浪陣陣,在這片看似美麗卻又荒蕪深沉的地方,發出那唯一的聲響。
除了海浪聲,這裏真的很靜。
海邊,前幾日龍傲狼常常居坐的那塊臨海的大石上,穆曉夢靜靜的伫立,看着眼前那片看似無邊無際的大海。
海風輕柔,吹起海浪層層疊疊的同時,亦吹亂了穆曉夢些許的秀發。
海浪襲來,拍打着岸邊的大石,發出一陣“嘩嘩”的聲響後,又遂即化作了無數晶瑩的水珠在她腳下飛落了下去。那水紅色的衣裙随風輕揚,圍繞着那纖細的身姿輕輕舞動,遠遠的看去,她仿若出塵的仙子,随時都會迎風踏浪而去。
可是,她卻隻是靜靜的看着遠方,看着遠處的那一片藍,那雙向來如冰雪般清澈的眼眸中,竟似乎有些迷茫……
時光在悄悄的流逝,不經意間,夕陽漸垂,西方的天際染起了紅霞,燦爛的晚霞在那一望無際的海面上鋪上了一層流動的金色,好像是給海面上鍍上了一層跳動的絢麗。波光粼粼,迎面而來的層層海浪在紅藍交錯間,撲打着岸邊的大石,激起浪花朵朵……
穆曉夢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在那座殘破的祖宗祠堂上停留了片刻後,最終邁步從大石上走了下來。
祠堂依舊,隻是少了人爲的修善,和多了風雨的侵蝕後,祠堂早沒有了當初的景象。門窗屋粱早已經殘破的不成樣子,上面的油漆也斑駁不堪,成了一片難看的花色,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風雨中勉強站立的,風燭殘年的老人。
這是穆曉夢第二次看到這座祠堂,相比五年前,在五年光陰的磨砺下,雖然這座祠堂如今更是殘破不堪,搖搖欲墜,隻是,它卻依然立在那裏。
可有些人呢?五年後,他又去了那裏?
是的,五年的時間,足以讓有些事變得物是人非……
無意間,祠堂前的沙地上,一塊小小的石頭在落日的折射下,發出一點淡藍色的亮光,映入了穆曉夢眼眸中。不知道爲什麽,看到那一點藍光,穆曉夢心裏竟忽然升起一種似乎在哪裏見過的感覺。
略一遲疑後,穆曉夢終緩步走了過去。走近了,穆曉夢看到,一塊猶如海水般那樣藍色的狹長石塊半掩在沙地裏,正迎着落日的餘晖折射出藍色的光亮。有些奇怪的是,不知是生就如此,還是人爲所至,那塊藍色的石頭形狀看起來竟然如一支利劍,劍尖正指向了西北方向。
穆曉夢盯着腳下的石頭凝視了片刻,然後目光再次從不遠處的,那幾座看起來應該是新建的,但有些簡陋的木屋上一一掠過……片刻後,穆曉夢忽然轉身,禦劍而起,水紅色的身影在殘陽下化作一道飛馳的光芒,朝着西北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