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指向九點一刻。
王華婷第三次看表,有些不耐煩了,打電話二十分鍾了,雷大鵬這貨愣是沒從四樓下來。
環視這幢位于環東路的花園小區,複式雙層結構,綠化面積四成以上,平米單價應該到七八千了,在潞州是數得上的小區,雷大鵬的家就在這裏。有時候你不得不喟歎造物是公平的,給了你智慧未必會給你幸福、給了你漂亮未必會給你健康,給了你志向未必會給你家世,給了你家世,說不定其他都會剝奪走。雷大鵬這麽個一無是處的,造物也挺眷顧,給了他這麽一個能讓大多數人羨慕的家。
又等了五分鍾,才見得單元樓門開了,穿着花褲衩、花襯衫,脖子裏挂了一條金燦燦粗鏈子的雷大鵬出現了,很有型地把頭發偏梳了一撮,看到王華婷時,眼睛賊亮,笑吟吟地迎上來了。
不用說,這貨梳妝打扮了,本來看上去有點傻,現在傻得有點滑稽了,王華婷壓抑着笑故意斥了句:“怎麽這麽慢?”
“你第一次約我,不能太不正式了吧?”雷大鵬梗着脖子,不自然地說着,和王華婷面對時,出口就雷人的性子改了很多,不但不雷人了,而且還有點羞于見人的意思。說話喃喃地,邊說邊偷瞧着王華婷,生怕自己那兒說錯了似的,又好似傻姑爺相親那得性,淨偷瞄不敢正眼瞧一下。
王華婷卻看他越看越可樂,衣服也不怎麽合身,笑着問:“你……你打扮成這樣就正式了?”
“啊,這多拽。”雷大鵬一拎衣服得意道:“這是我媽新馬泰旅遊給我爸買的,這鏈子可是足金的,我媽說黃金比現金踏實,買了好幾條呢,還不讓我知道,我偷出來的……咋,黨花妹,你是不是坐家裏也覺得悶得慌沒意思,要不咱們去維特娛樂滑旱冰去。”
王華婷笑着,不過是被雷大鵬的樣子逗笑了,沒有應這個邀請,雷大鵬玩的地方可知道的子,立馬換着路子問:“要不去西堂遊泳?”
搖搖頭,揶揄地看着雷大鵬一眼,她心裏有話此時不知道該怎麽問。不過那一眼的風情足夠讓雷大鵬心裏癢癢了,愣是看不懂什麽意思,心急火燎地問:“這怎麽了?怎麽看人怪怪的。怎麽看着像暗送秋波涅?”
王華婷噗哧一笑,沒介意,直問着:“什麽暗送秋波?會不會用成語?……你是不是把實習忘了?”
掩飾着自己那種奇怪的感覺,王華婷實在想不通這貨也能成爲鬧事中的一員,。
哦,對,還有實習呢,雷大鵬一抓腦袋,真忘了,那天出了事,學校趕羊攆豬似地成車地把應屆畢業生都分散了,回來住了三天,除了吃就是睡、除睡就是玩,還真把自己個的身份忘了,不過好像也沒有當回事,直說着:“實不實習吧,還不等着拿畢業證……好好玩兩天多好,到時候找個單位蓋個戳就行了。對了,黨花妹,你啥意思呢?”
“系裏統一實習的地方定了四個,還有個空缺,我正在考慮定點到那兒。”王華婷說着,花園小徑漫步了不遠,站定了,突來了一句問道:“你有單勇的消息麽?”
“那要什麽消息,想他去他家吃就行了,不過這兩天不行。”雷大鵬道,很誠實地道:“剛出了事,心情恐怕不好,我幹媽人又厲害,他怕我說漏嘴,不讓我去找他……昨個打電話來着,想去釣魚吧,他沒心情。”
說得好不氣惱,看來雷哥一門心思在玩上,倒沒有發現王華婷的話裏深意,王華婷随意問道:“那他到什麽地方實習?”
“這個……這個我那知道?”雷大鵬一下子迷糊了。
一迷糊,王華婷一翻眼睛斥着:“剛才你吹他媽是你幹媽,他是你幹哥,你幹哥到什麽地方實習你也不知道呀?”
說着就要拂袖而去,這下雷大鵬急了,趕緊地追着:“嗨、嗨、等等,我知道,我知道……”
王華婷再回頭,雷大鵬急得抓耳撓腮,果真是靈光一現知道了,直道着:“一般情況下,那兒有好吃的,稀罕吃的,他就去哪兒,具體什麽地方呢?……打個電話不就知道了。”
“打電話知道我還用問你呀?不用問他都知道才算本事。”王華婷故意道,現在有點揣摩到和雷大鵬的談話方式了,你問得離奇他就回答得意外,而且她并不想讓對方知道是自己想知道。
這個還真難難不住雷大鵬,雷哥一拍腦袋道了句,問我幹媽不就知道了。直怕失去美女邀約,雷大鵬摸着手機,直拔着電話,親親熱熱地問着:“幹媽……想我不?你不想,你不想我想你呀……我那哥涅,不實習去嗎,他去哪兒實習了?……哦……知道了。”
和單勇媽扯了老半天,雷大鵬挂了電話,樂滋滋地給王華婷彙報着:“看看,說什麽來着,啥地方有稀罕他就去啥地方,到捉馬鄉去了……幹媽說今天就走,這王八蛋,也不通知兄弟們一聲。”
“捉馬鄉?”
王華婷愣了下,記憶中僅僅有這麽個名字,在市區北郊和武鄉縣臨近的地方,快到革命老區了,應該是一個窮鄉僻壤,學生實習首選是市區,要不幹脆就在家坐着,單勇看來真是不走尋常路,實習找的地方也和人不一樣。不過這會王華婷也揣度出,出了那麽大的事,也許他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捉馬離驢園近,驢園時宰驢的一多半和蛋哥是朋友,上大學每月他都到驢園販一回驢肉,一半他店裏買、一半他給市裏不少飯店送,那地方他最熟悉。我幹媽說,好像我幹爸個什麽親戚就在那兒的鄉中,他就應個名去,肯是去吃去了。”雷大鵬判斷着,這倒八九不離十了。
不過王華婷可是頭回聽說,詫異地問着雷大鵬:“販驢肉?他還販驢肉?”
“那可不,蛋哥家原來那生意要不倒,那可牛逼大了,不過生意一倒就慘了,連家裏房子抵了才夠還債,他上學連學費都不夠,還是我雷哥接濟他的……嘿嘿。”
雷大鵬得意地擺活道,又說了一番當年單家的驢苑酒樓如何如何地紅火,倒閉後又如何如何地凄涼,而單勇又是如何如何去掙那辛辛苦苦的學費,當然也包括雷哥如何如何慷慨解囊,聽得王華婷心時泛起着一種異樣的感覺,那個振臂一呼應者雲從的形象,沒來由地高大了幾分。相對于自己的衣食無憂,甚至對這種經曆有某種神往的敬佩。
說了半天,雷大鵬覺得不對了,看着王華婷仿佛傾慕的眼神,突來一問:“不對呀,黨花妹,你約我來了,怎麽老問他?你不是也喜歡上我蛋哥了吧?”
“那好,我問你。”王華婷沒搭這讪,反應過來了,盯着雷大鵬,直問道:“我問你那天的事是不是你參與了?我現在都想不明白,你們怎麽辦到的?”
這一問,雷大鵬翻白眼了,斜斜地看着王華婷,不敢吱聲了,王華婷故意刺激着:“看看,問你,你又不告訴我,那算了。我走了。”
“嗨、嗨……别走,那我告訴你還不成?”雷大鵬憋不住了,追着王華婷,站定要說時,先自警示着:“你别告訴其他人啊……你就告訴我也不承認,我隻告訴你一個人啊。”
雷大鵬可是個肚子裏藏不住二兩貨的主,美女有求,别說問個小秘密,國家機密都敢拿來博美女一笑,這一說,全盤馬蜂窩計劃外洩了,本來這個計劃是用食堂那些假冒僞劣食品當猛料,等拿到畢業證再捅,這個計劃以跳樓開始的計劃據說蛋哥根據現在資源已經模拟了好多回,本來是準備把拍下來食堂的那些貓膩當猛料到各教室多媒體上放,誰可知道被逼提前舉事了………信号從單勇的短信開始,然後哥倆發現了人被帶進了保衛科,再然後提取到了語音信箱裏的錄音,這倒好,有更猛的料了,一邊去煽動有跳樓的調虎離山,一邊是被關的單勇指揮,把人引到思想者廣場,再然後當衆一翻,全盤逆轉。
這馬蜂窩計劃聽得王華婷有點目瞪口呆,敢情根本不像大家所想是個随機的事件,而是策劃好的,把學校當馬蜂窩捅了。那多年難得一見的人潮湧動場面,即便是現在想起來也讓王華婷是心有餘悸的感覺。
一看黨花妹被驚住了,邊說雷大鵬邊趕緊表白着:“裸.模是體育系扛上樓的啊,放廣播是電子系幾個貨啊,負責直接和蛋哥聯系的是我賢弟………我可什麽也沒幹啊,咱是遵紀守法的好學生,和他們不是一路。我是一顆紅心隻向黨……花!”
雷大鵬惺惺神作書吧态說着,至于自己偷竈上雞蛋當武器以及煽風點火慌報跳樓的事,一概不提,盡量往簡單裏說。王華婷笑了笑,這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何其難也,挑着其中的蹊跷之處問着:“不對呀?單勇怎麽知道保衛科抓他?而且他被帶到保衛科,肯定有人看着,怎麽可能指揮你們?”
“嘿嘿……這個我就不知道,不過蛋哥多鬼?雞蛋黃都能偷天換日了,何況這麽點小把戲……再說這計劃他們早商議好長時間了,就瞞着我,好像是蛋哥一直覺得時機不成熟,本來罷竈就想來一下的,不過被壓下去了,後來他說學校冷處理,誰先跳出來誰就倒黴,摁着讓大家别動,就在背後搞事………嘿嘿,還沒想到真管用了,真有人跳出來了,下個兜網,兜了條瘋狗,哈哈,要說起來蛋哥可真夠拽啊,真他馬大快人心,我就因爲貼征妞廣告被瘋狗罰寫了好幾回檢查,還是我爸去送了幾條煙才不找我麻煩了……這王八蛋,活該!”
雷大鵬得意地道,雖然否認自己是其中一份子,可心裏肯定深爲自己是其中的一份子得意。
王華婷聽罷緣由,心裏起着一種異樣的佩服,那天振臂一呼,全校雲動的景像在她的腦海裏恐怕已經留下了很深的印像,閑走幾步,像是心裏有了什麽計較,回頭笑笑對雷大鵬難得地一個好臉色道:“大鵬,今天天氣不錯,要不,一起滑旱冰去?我可好多年沒玩了。”
“嗳,好。好,我請客。”雷大鵬樂歪了。
兩人往外走着,王華婷随意說着:“可就能玩今天一天了啊,後天系裏定點組織實習,我可能要帶隊走……你不是說随便找個單位蓋個戳麽,那你在家玩呗。”
“不不不,我去實習,我和你一去實習。”雷大鵬凜然道,無條件地向黨靠攏了。
“這次定點是系黨支部組織的,都是挑的老區學校,條件很艱苦啊,你吃得了苦嗎?”王華婷故意道。
“吃得了……絕對吃得了,我吃什麽都沒問題。”雷大鵬道,一如既往地大包大攬了。
出了小區,攔了輛出租車,雷大鵬樂滋滋帶着黨花妞滑旱冰玩去了,隻要和黨花妞一塊兒,估計雷哥吃啥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