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時候,凱萊悅酒店的迎賓奔馳在市府幾輛奧迪的引領下,又結束了一天的行程,泊到了酒店門前,門童開着門,馮經理和酒店管理層若幹位恭身在酒店門口迎着,比左氏父女更重要的客人也不是沒有接待過,隻不過像市裏領導這麽重視的客人可不多見。
這不,市委書記、市長加上市委辦公廳的随行十幾人,下車一一和左老握手,直寒喧着這一天勞頓,肯定要累了,早點休息,相随進了大廳裏,市委班子幾位和左氏父女直上電梯。這當會,神作書吧爲主陪的許部長終于松了一口氣,剛歇下來等大廳裏,馮經理湊上來了,問着需要不需要準備晚宴,許部長直說吃過了,下午行程是去潞州二賢莊景點遊覽的,馮經理瞧着許部長的身材,恐怕他才是最勞頓的,暗笑着聽着許部長的牢騷。
直等着一會兒市委一幹領導下樓,送走之後,馮經理拉着要走的許部長,關系嘛本就不錯,再一聽要借領導的嘴嘗個稀罕,這下子許部長倒不走了,跟着馮經理直到一層的中餐包間,叫着服務員端上來,看來是早就準備好了,片刻便至,一瞅那東西,許部長眼睛直了直,愣了。
什麽呢?一鍋清亮見黃的湯,沉着幾顆圓滾滾的蛋,許部長略一思索,差不多能揣摩到應該是司機說的,眨眼這山寨版就出來了。
“嘗嘗,你品品和那天的味道差多少?回頭我瞅空再請左老品品。”馮經理勤邀着,動手給許部長舀着湯,撈着蛋。
“行啊你。這空子你都鑽得進來。”許部長驚訝之後,啞然失笑了。
“不想法子不行呀,我還想把左氏鋁鋅化工的招待單位拿下呢,你們老帶着左老在外頭吃那成。”馮經理把湯食放許部長面前了,笑吟吟做了請的姿勢。
許部長拿着湯勺,未嘗先提醒着:“那家人說,好像光準備就得一周,你這兩天整出來,行不行呀?”
“差不多吧,一級大廚操的盤,範生元你不知道啊,我們店的元老,他煲的湯是出了名的。蛋是精選的土雞蛋,蛋黃我們也照法子換成鼈蛋黃了。猛火三個小時,文火鹵了幾個小時,也能入了味,嘗嘗。”馮經理勸着。
許部長舀了勺湯,輕挹着到了嘴裏,細咂吧着,有王八特有的那種香味、也有蟲草特有的味道,可這味道……說不上來,似是而非。許部長肥臉龐上幾處肥肉顫顫,馮經理看着表情也跟着豐富了,就等着這位嘴裏迸出句話來,不料沒音了,沒嘗出來,又連舀嘗了幾口,一會兒嘴角往左翹、一會兒往右翹,很爲難的樣子,就是那句評價的話出不來。半晌,幹脆又挾了顆蛋,夾到盤子裏,一挾兩半,又覺得那兒不對,卻是一下想不出來。
細看蛋清的顔色,白中透暗,淺暗有明色,蛋黃金黃,那是入味不深的緣故,嘗了嘗,細抿了抿,這就更難了,倒是也有點湯中的味道了,隻不過像抿着木屑一樣,蛋的味道特别濃,和那天吃的總是有什麽地方對不上路。
許部長半天說不上來,馮經理就急了,直催着:“哦喲,許部長,您倒是說句話呀,想急死我呀?”
“不對味呀……對了,我知道了。”許部長突然想起來了,那天單勇那位小夥是用刀剖開的蛋身,響馬寨所見,是圓滾滾而且彈性的蛋,嘗到嘴裏還帶着點韌性,不像這麽一挾就爛,馬上一指道:“猛火煮過了,一挾就爛,而且煮得有點老了,對了,還有大問題。”
“什麽大問題?”馮經理有點洩氣了,準備了兩天,還是沒入行家的嘴。
“人家是石鍋,你高壓鍋煮的,那味道能一樣啊……還有,你這那一樣味道都很明顯,王八是王八味道、蟲草是蟲草味道,就像把幾種味道生硬地拼到一塊了,人家做得是那一種香味都有,但那一種都不奪味,如果你不細辨,就是一種味道,那叫渾然天成,你這是生搬硬湊……成怪味了。”許部長放下勺子了,終于發現這山寨版不對的地方了,好歹公款吃了幾十年,這點水平還是有的。
“啊!?不能差這麽遠吧?”馮經理愕然道,好歹也是大廚做出來了,這差距實在讓人接受不了。
“還就差這麽遠,你們這也就糊弄糊弄沒見過世面的,别拿左老那兒丢人現眼啊,我都嘗出你都加味精提味了,不是野生王八吧?湯色也不對,人家是金玉滿堂,你這是一片土黃……咂咂咂,甭現眼了,糊弄那些個土财主去吧,我回家喝碗米湯去,正減肥着呢,這兩天吃得血脂又高了。”
說話着起身就要走了,馮經理不疊地起身送着,又是請教了幾處不同之處,送走人,回頭又找着剛回來的司機,直拉到包間,不死心地嘗那份“王八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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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層,九零六房間,送走了市裏的一幹領導,左熙穎提着桶裝礦泉水,倒進開水壺裏,左南下卻是已經擺着旅行茶盤,從包裏掏着茶葉桶,先習慣性地嗅了嗅茶的味道,邊舒了口氣邊道着:“整體的環境比我們那時候下了個檔次,那裏都是搞基建,那裏都是修住宅樓,二賢莊修得也跟财主大院一樣,那還有點草莽氣息。潞州特殊就是特殊在‘俠’文化上,這東西從古迹上都看不到了。”
說得是下午遊覽的景點,傳說是秦叔寶當锏賣馬的故地,父親對修成碉堡似的單家莊園頗有微詞,左熙穎笑了笑,轉着這個話題道:“市區的水質也不行,水開了上面浮一層,喝起來有苦味和澀味。”
“還是鄉下好啊,我還真想在水庫邊山上老家結廬而居。”左南下笑道。看着女兒笑了笑,很觀注着聽着壺開水的聲音,左南下又是提醒着:“别忘了吃藥啊。”
“嗯。”左熙穎輕應了聲。
“早點休息,潞院又來邀請了,明天再來一期講座,說是師生強烈要求……呵呵,我估摸着呀,又是給我老頭捏個高帽。”左南下又道。女兒笑了笑,手放在壺把上,嗒聲開關跳起,水開時,隻見得女兒一手提壺,一手掀蓋,手一傾,滾燙的水澆過壺身、蓋碗,這第一道叫白鶴沐浴,洗淨茶具并提高茶具溫度,左南下順手一撮一把茶葉入壺,這叫觀音入宮,眨眼左熙穎懸壺高沖、春風拂面、韓信點兵……鐵觀音的幾道工序在女兒纖手中使來,端得是曼妙輕盈,賞心悅目,濾茶入杯,清清亮亮、綠中淺黃的七小碗茶,左南下嗅着茶香,放到了嘴邊輕啜,滿臉惬意的享受之态。
“熙穎,要不你明天休息吧,别和我一起去潞院了。”左南下莫名地道了句。
“沒事,爸。”左熙穎辭讓着,眼前蓦地閃過一個人影,讓她皺了皺眉,不過旋即舒展開來了。這個細微的動神作書吧被父親看到了,傾着身小聲問:“那個叫單勇的,你把電話留給他了?”
“嗯。留了。”左熙穎蓦地笑了,笑中很玩味。
“沒見他給你打電話呀?”左南下奇怪地問,似乎希望女兒有這麽個追求者似的。
“我留了電話,不過缺了幾位數字,我估計他猜不出來,明天說不定又要死皮賴臉喊我師姐了。”左熙穎笑着道,響馬寨遇到的那三位,都夠讓人開心的。
看着女兒的笑容很開心,左南下一側頭嗯了聲,似乎不贊同了,直道着:“這就不對了,你這不等于捉弄人家嗎?年輕人,該開心點就開心點。”
“哼,誰讓他先捉弄我來着。”
左熙穎得意地道,雙頰飛紅。如果光有響馬寨吃飯的後半截,說不定還有好感,現在呢,頂多是好壞摻半。左南下似有心事,欲言又止,不過看女兒這麽高興,隻得随着女兒的性子了,有些事,隻能随緣吧。左南下暗暗道着,又端起第三道茶時,門鈴聲響,左熙穎咦了聲,起身開着門。門前站着酒店的服務生,拿着一個盒子,一看是送給父親的,謝了服務生,回身坐到了房間裏。
“誰呀?”左南下問。
“又是送禮的。”左熙穎笑道,亮了亮手裏的東西。
貧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趟潞州之行,見到的都當親戚了,市政府、市招商局、市文化局,還有拐彎抹角什麽部什麽局,以單位名義送的紀念品、土特産着實不少,房間一角已經堆了十幾件了,剛要和那些扔一塊,左熙穎咦了聲,手提高了點,詫異地問父親:“爸,這好像不是紀念品。”
“拿過來我看。”左南下道。不過擡眼間,訝異了一下,白中帶紫的木片,一眼便知是薄楊木釘的小箱子,說不出來的土氣,等拿到手裏,卻還是潮潮的,随口問:“誰送的?”
“服務員沒說,隻說有人放總台了。”左熙穎道,也被這土裏土氣的東西吸引住了。奇怪地問:“是什麽,爸,寫的你的名字。”
“嗯,好字,左南下親啓,練過魏碑,也不帶着頭銜,直呼我的大名哦。”左南下開了個玩笑,女兒跟着笑了,找着個硬東西開箱,直接挑出個茶刀,稍一别就開,一開左南下倒吸涼氣,兩眼一直,旋即是狂喜一臉。左熙穎也愣了,一愣之後,驚訝地尖叫出來了。
啥東西?十二尊活靈活現的生肖,泛着麥香,一眼便知是面蒸的動物肖像,不過訝異的是,個個巴掌大的面娃娃栩栩如生,憨态可掬的豬娃娃、威風凜凜的虎寶寶、造型奇特的龍肖像,左熙穎忍不住伸手觸觸,細細看看,訝色叫了句:“眼睛上是兩顆小黑豆啊……這是面羊寶寶,連角都捏出來了,爸,爸,你看這,小老鼠,小爪子都分得清……哇,簡直像個藝術品啊,這種面食,誰可忍心咬一口啊。”
左熙穎像個小女孩一樣,樂了、高興了、喜笑顔開了,左南下卻是把玩着一尊面虎解釋道:“這是咱們潞州的習俗,叫‘填倉’,市志最早記載可追溯到明代,“倉瘐庖廚、燃燈填供,俗令也”,之所以叫填倉,是以求五谷豐登、糧食滿倉之意……用的材料是黍米面,不過捏這麽漂亮的,我還真沒見過,比你祖奶奶的手藝還要好。”
左南下也是饒有興緻賞玩着,女兒卻是比他的興緻還高,一個一個看過,左南下又說了個趣聞,這填倉填倉,倉中有藏,裏面包的還有玄機,說着便掰了個面羊,咦,果真有,深紅色的紅豆餡,左南下遞給女兒一半,嘗了嘗,或許心情頗好的緣故,連這味道也讓父女倆贊口不絕了,吃了幾口左熙穎想起什麽來了,起身拿着相機,埋怨着父親嘴饞,把十二生肖吃得不全了,趕緊地照了幾張留存。
嘗了一個,剩下的十一個卻是舍不得掰了,父女倆就填倉話題說了一大堆。第二壺水開上的時候,父女倆幾乎同時省過來了,左南下一抹銀發,狐疑地問着:“咦?誰送的?”
“對呀,這不可能是那個單位給送的吧?”左熙穎詫異道,拿着木箱,父女倆研究着,這薄楊木片還着木質的味道,潮潮的,應該是新做未久。一個一個拿出來,翻了個才發現箱底部貼着“佳運外賣”的标簽,留了個送貨電話。父女二人一瞧,心意相通,左熙穎找着電話,循着号碼拔了過去,半晌嘟聲斷了,左熙穎好不失望地對父親說道:
“沒人接。”
好不奇怪的禮物,讓父女倆猜測了良久仍是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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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拔出去的另一端其實就在凱萊悅酒樓對面的大馬路上,電話就在單勇手裏,一手拿電話,一手撐着手心那号碼,除了四個“x”,全對上了,而漏了的四個數字,是個讓他很意外的數字,1、4、8、0。
對上其他數字的一刹那,單勇一下子樂歪嘴了,關着手機,換上了另一個卡,不過漏了四位數字又讓他好不迷懵了,掏着口袋裏,這是查到了數字代表的意義,好多,比如53771代表我想親親你;比如53981代表我想揍扁你;比如5421我隻愛你;比如5491代表我去找你……單勇一直認爲應該是左熙穎給他開的個玩笑,玩笑應該就在數字裏,但這個數字好像沒有什麽意義。
而單勇也認爲,不應該沒有什麽意義,否則左熙穎就不會有那麽一個促狹而誘惑的笑容。但凡數字傳意差不多都是諧音,念着1480、1480、1480……這個“1”肯定是你,“4”肯定代表“是”,對,應該是你是8什麽?
“你是吧……你是八……ba、bo、beng……你是笨蛋?”單勇突然靈光一現,奇怪地念着,八是笨,零是蛋,可不是笨蛋是什麽。一下子明白左熙穎的意思了,你要找不出答案,你是笨蛋,你找出答案來了,答案就是:你是笨蛋!
一下子把單勇逗樂了,這個遊戲要不是自己抄襲了雷大鵬的想法,還真要笨蛋加糊塗蛋,這回呢,單勇自得了,好歹隻當了笨蛋沒當糊塗蛋,拔着電話,直拔着左熙穎的号碼,接通了,聽筒裏傳來了一聲久違了的聲音:“喂,您好。”
單勇沒說話,一時間感覺血往腦門湧,好不緊張的情緒。
“喂,請問您找誰?”又傳來了左熙穎的聲音。
“找你呀,師姐,我打了一千多個電話才找到你呀。”單勇誇張地道。
“是你!?”對方的聲音變調了,驚喜、驚訝,然後是呵呵笑了,很揶揄很玩味的笑聲,估計在偷笑這個真打一千多個電話的笨蛋,單勇笑着道:“缺位的号碼1480,我用一天的時間找到你了,也不算很笨蛋吧?師姐,你答應我了,我有很多哲學問題要請教您呢。”
“嗯,可是,可是今天……今天太晚了,我休息了。”左熙穎軟軟地給了個矜持的回答。卻不料單勇笑着學着左熙穎不确定的口吻道:“可是……可是我就站在你窗下,正仰望你呢!?”
“啊!?”
一聲驚訝,左熙穎急步奔到窗前,開了窗,俯視車燈如龍的街道,然後看到視線所及街道的另一邊,單勇遠遠地站着招手,似乎怕左熙穎看不到一般,手撮在嘴裏,噓一聲,尖銳的口哨聲,聲音達到頂端又拐了個彎,向更高的音節蹿上去。
這口哨吹得連上幾個音階,好不悠揚、好不嘹亮,歡快直追《喜洋洋》,鳳騷賽過《鳳求凰》,看來能不能撩動師姐,懸念已經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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