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靜一靜……聽我說。”
蓋庭甲好容易把一群狐朋狗友聚全,一聚全才發現自己的領導才能實在夠嗆,根本沒人聽他的,董偉和張衛華交流,主要問題估計是那兒的妞靓;大胖二胖湊一塊,掰着指頭流着哈喇子,估計在想今天吃什麽,宰多少。宋思瑩正對着個小鏡子補妝,國家幹部雷大鵬還沒來,要不是請客,估計都把人招不開,就一個外人,源源在潞州的代理經銷商馬炳忠,看着把自己生意攪黃的響馬寨來人,實在是覺得自己輸得太冤。
“我說小蓋,你是不是準備篡位當老大?蛋哥不在,你都敢私自招集人馬,想幹嘛呢這是?”張衛華雖是警察,可說話從來就帶幾分匪氣,董偉恬着笑道着:“也不是就不行啊,小蓋,你要把兄弟伺候舒服了,也不是就不能擁護,吃完飯項目想好啊。”
“我也去,我也去。”大胖二胖湊上熱鬧了,身上傷剛好,被張衛華斥了頓好了傷疤忘了痛,把這兩胖城管惹火了,你一句我一句,厚嘴唇吧唧着,愣是把張衛華噴得捂臉告饒。宋思瑩剛看着咯咯直笑。
這把小蓋給氣得呀,剛要拍桌子嚷,門嘭聲開了,更雷的來了,雷哥攬着司慕賢,扮着首長光臨的樣子擺手道着:“同志們辛苦啦,趕緊點菜,領導餓了……來來,賢弟,坐這兒,喲,這位是誰。”
介紹了幾句,敢情是源源的人,因爲受殷淑榮的和蓋庭甲的雙重之邀,今出席這個私人小聚了,菜嘛,一人點一個,老規矩了,雷大鵬這吃貨又加了仨了,要了酒,正要和哥幾個開吹時,小蓋壓住了,直說道:“蛋哥現在是孤身入敵營,後援我們得做好啊。”
“少來了,那敵營裏都是娘子軍,他巴不得被人俘虜來了皮鞭重型涅。”張衛華接道。
衆人一哄笑,老馬臉上挂不住了,好在宋思瑩訓了兩句,安撫着老馬,小蓋這才扔下開場白,不敢說再扯了,直接把源源的新醋樣本放到桌上,得,這就是今天的主旨,味道自不必說,看看造型、說說賣點、談談優劣,馬炳忠倒是個實誠姓子,直說自己身上的虱子不知癢,毛病得别人才能看出來,以前但凡新品都有類似的征詢活動。
對,就是個征詢,還特意把司慕賢請來了,又有宋思瑩撐場,于是這群歪瓜裂棗支着頭,看着小蓋放到餐桌中央的一個流線型的瓶子,爲了對比強烈,還把響馬寨的雙口小紅帽放到桌上,讓大家飯前評判優劣。
說起來也蠻不錯的,馬炳忠心裏想着,logo是源源的标識的,老醋擔子;瓶身的設計一返傳統四方造型,流線型的造型很有美感,在他看來,和響馬寨醋容器相比,最起碼也是各有千秋。
“誰先來?”小蓋問道。
沒人接茬了,這群兄弟,動手打、動嘴吃能力都相當地強,可真要動腦筋,可就夠嗆了,他有意地沒的打擾司慕賢,先問上宋思瑩了,宋思瑩皺皺眉頭道着:“我看都可以呀,響馬寨的造型簡約一點,看着也精緻,源源的新容器,看着俏皮一點。”
“大胖,你說。”
“差不多吧,這玩意有意思麽?喝醋呢又不是喝醋瓶子。”
“二胖。”
“我同意大胖的意見。”
倆胖弟根本扯不出什麽來,雷大鵬根本沒看明白,再問張衛華,張衛華這個穿警服的,覺得兩樣都不咋地,董偉呢,說兩瓶放一塊看着别扭,反正就是不舒服。最後小蓋才把目光放到了司慕賢身上,輕聲問時,司慕賢笑笑道着:“這是個缺陷産品,馬經理,您要是不介意,我就明說了。”
“怎麽會,我們巴不得提意見呢。”馬炳忠反而很高興了。
“大家看,這樣的話,是不是不别扭了。”司慕賢直接拿走了響馬寨的瓶子,咦,果真看着很舒服。一眨眼,他又換了個方式,留下源源的容器,拿走了響馬寨的瓶子,對了,别扭來了,那流線玲珑的瓶子,看着就是别扭,如果兩個放一塊别扭樣子更大了。演示了兩下,司慕賢道着:“首先是視線觀感上的和諧,我在研究民俗雕刻的時候發現,古人很重視這種觀感和諧,所以他們即便雕出來的是猙獰造型,也不會讓人看着反感……而這個設計大家看,瓶身很有美感,但有點流于俗套了,現在化妝品、酒類、飲料水甚至文具裏的膠水都沿用這種設計,沒有什麽新意,恰恰在沒有新意的情況下,源源又植入了他們的商标,看……這個醋擔子流行于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是個很古樸的東西,大家說,把傳統和現代拼湊到一塊能出現什麽……當然是不倫不類了,所以就别扭。”
哦,這下子大家恍然大悟了,甚至于小蓋試了試,幹脆把商标紙摳了,這下看真切了,光個瓶子,倒比貼個商标似乎還和諧,原來的症結在這兒了,馬炳忠來了個醍醐灌頂,對司慕賢稱謝不疊了,衆人讨論着,卻是把雷哥冷落了,瞅了個空,雷大鵬一把把瓶子握在手裏,試試手感,大言不慚地道着:“什麽玩意嘛,握在手裏像根莖,一點都不舒服。”
衆人一愕,都看雷哥了,雷大鵬一呲牙笑道:“陰。莖的莖……這粗不夠粗、長不夠長,擱誰誰不郁悶。趕緊吃,吃完還玩呢,淨扯些沒用的事。”
一下子幹得大夥跺腳拍桌子個個笑得掉眼淚,宋思瑩隔着桌子揪打這貨,雷大鵬卻是把倆胖弟推到前面當肉盾,熱菜還沒上,這倒熱鬧上了。
小蓋呀,牙疼加胃疼,連他也擔心,兄弟們組成的這個艹蛋團隊,還能走多遠……
……
……
殷淑榮接到蓋庭甲和馬炳忠的電話已經是午後四時了,這是打了個空間差,趁單勇不在,摸摸那邊的底,雖然評價不好,可達到預期效果了,而且這回她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司慕賢。沒想到,那天搶親的瘦個子,居然是這幫響馬隊裏的秀才,說得這番話很讓她折服。再一細問,居然是研究民俗文化的,更讓她刮目相看了。
收起手機時,他看到單勇和老董事長相随着進了車間,想了想,她沒進去,找了個僻靜地,給老闆彙報上了。
車間裏,酒醉方醒,道歉了一番,不過鄭老頭倒很和氣,直說年輕人,那能沒個喝得醉三倒四的時候,陪同單勇進車間裏,廠裏的生産廠長、車間主任,還有負責工藝流程的,上來一介紹,把單勇看了個傻眼,清一色的五十開外,差不多都是父輩那麽大的老頭了,這場合,還真讓人有點拘束了。
“這位,就是我在潞州認識的醋廠小老闆單勇。大家歡迎。”
鄭之源一介紹,挨個握手時,讓單勇好不恭謹,可以不敬任何人,可是對這些像父親那樣的與世無争的手藝人,單勇不自然地報之以心裏最尊敬的态度了。
“單老闆,我們的工藝嘛,沒有什麽挑剔的,不過全清徐縣的工藝,都沒有什麽挑剔了,所差就是水源了,全縣一百多家大小作坊、醋廠,我們隻是其中的一份子而已……”
介紹工藝的師傅領着單勇在薰蒸車間踱步着,冬天是淡季,自然發酵氣溫和環境條件都不足,不過産能的過剩并不需要冬天也加班加點,醋廠院子的醋罐,怕是有存了幾千噸庫存,就即便沒有庫存,有存下的醋醅,用不了幾天就能釀出成品醋來。
“水源,是我們的一塊心病呀,三十年前,我們河裏直接抽回來的水就可以飲用;前二十年,河水污染了,自來水還湊和……再往後就不成了,水質年年下降,縣裏醋廠又多,那家也是用水大戶,連地下水位都在沉降……你看……”
老師傅一指,單勇看過濾的後的醋酵,皺眉頭了,報廢的不少,再一指,院子裏堆得更多,他驚訝地問:“損耗這麽大?”
“嗯,有時候比這還大,不得已現在我們做酵全用純淨水,口味可就趕不上了……我們老一代作醋的手藝都快荒廢完了,現在都是機械加工,溫控制酸,要不是親眼見到,我都快把手工醅長什麽樣忘了,謝謝你啊,代我回去謝謝老爺子,在雁落坪,我看到這輩子最好的醋醅。”
老頭歎息時,似乎眼光尚餘一線亮光,手工制作的沒落,就像他的年齡一樣,似乎是從聲譽巅峰沒落到曰薄西山,單勇沒怎麽參觀,倒是聽了老人一路歎息。
這時候,沒來由地讓單勇有一絲微微的感動,理論上,招待同行,無非是展示實力,洽談合作,商讨雙方赢利的機會,可沒料到,這家子,把家醜全給抖摟出來了。話說幹那行傷那行,而做醋的行當,最傷的也是這行,幾位老手藝人都是鄭之源當年醋坊的夥計,幾十年的積澱在慢慢消失,慢慢被機械加工取代,餘下更多的,不過是怨念尤盛了。
醋廠很大,車間、醋坊、倉庫、灌裝整個系列都能在這裏完成,足有幾十畝地大小,一圈參觀下來,倒用了一個多小時,等重回鄭之源的辦公室時,已經是下午五時多了,老頭興緻勃勃地帶着單勇,幹脆就在醋廠的食堂報飯,像一家人那麽親切,要請單勇就餐了。
“老爺子,把那幾位叔伯也叫上?”單勇提了個建議。
“呵呵,他們不會來的,過去東家和夥計,尊卑有别,已經根深蒂固了。”老頭笑道,即便他願放下身架,怕是這班老夥計也放不下習慣,反而拘束。
“哦。”單勇訝異了下,能留着這麽純樸的階級感情,還真不容易,笑了笑,陪着鄭老頭下樓,背後看老頭時,腰有點佝偻,滿頭頭發快白完了,不過身體還算健康,背着手下樓,喊着廠裏的去食堂報上飯,多炒幾個菜,他像有意在征詢單勇的意見地問着:“怎麽樣,小單,有什麽感覺?”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呀?鄭老,您把這危機都告訴我,我也幫不了您,我擱這兒,也給你造不出水來,就你們這地方,有多少水也不夠啊。”單勇指了指,由身處之地,觸目所見,都是十數米高的存罐,全國百分八十的醋、百分之七十醋酸,差不多都從這裏出去的,再怎麽看,也頗是壯觀。
“現在幫不了,說不定将來有一天能幫得了;我們這一代靠手藝吃飯的已經沒落了,将來能成什麽樣子,誰知道呢?下一代獨領風搔的是誰?說不定就在潞州啊。”鄭之源笑着道。
“那老爺子,您這是什麽意思?巴巴大老遠,就讓我來看看問題?我覺得不是問題,現在大家都靠機械加工,像我爸那樣的,才是異類,如果你純手工制作,那費時費力多耽誤功夫,就效益上也劃不來呀。”單勇道。
“你有眼光應該不至于這麽淺吧?純糧純手工釀造的,你敢說沒有市場?要是嫌純手工落後,你投資幾十萬讓你父親去釀醋?你媽可老說你是個壞小子,心眼多,特别能哄像我這号誠實老頭。”鄭之源道,一副玩味表情,這聽得單勇咧開嘴笑了,似乎揣摩到了老鄭的心态。
他在尋求一個平衡,或者在爲純手工加工制作尋找一個新的出路,而出路,絕對不會在已經被機械和現代化統治的食醋集散地。
是開發高端産品?還是開發純天然釀造的醋種?
單勇心裏泛過幾個念頭,掩飾着道:“老爺子,您的苦心我了解點,不過未必誰也能理解您的苦心,人心不足得拿錢填,可不是拿職業道德來填。”
“對,說得好。”鄭之源點點頭道:“不過總不能都把節艹扔地上,奔錢去吧?比如你父親就不是,你如何解釋?”
“呵呵,您老說得更好。”單勇笑了,現在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和這類飽經風霜的老頭之類的人談話了,隻有這類堪破世情的和人心的老人,才能觸到你心中最軟的地方,他笑着點點頭道:“您老不用拐彎抹角,想幹什麽,我父親一定會鼎力支持您的,你們倆是哥們,談得來……我就不用考慮,我屬于把節艹扔地上,奔錢去的那号人。”
“哈哈……不要自責,我年輕時候也是……哈哈……有意思,說起來你比你老爸那悶葫蘆有意思多了,來來來,本來還不到給你看的時候,不過我覺得呀,你值得我露露寶了。”老頭興緻來了,興緻一來可了不得了,拉着單勇直叫着廠裏的車往家裏去了。
酸妮家?
單勇泛着個怪怪的念頭,現在連他也有點郁悶,沒美女青睐也就罷了,淨是美女他爹這号糟老頭青睐得不得了。
廠裏距家裏不遠,不過十公裏,單勇可以想像得到,把一個小小的醋坊做到今天這個知名品牌需要多少精力,不獨是源源,他還看到了不少知名醋廠,上水井的、老陳醋的、雙塔的,醋業帶動了一方的繁榮,聚居地差不多都快成小洋樓大觀了,兩層三層甚至四五層的小洋樓比比皆是,鄭家在其中一憧有點哥特式風格的小樓裏,不過也沒有逃出富人心理上的通病,高牆、防護網、院子裏沒養多少花,倒養了條狼狗,進門就把單勇吓了一跳。
“卧着……唉,酸妮養的,從小就喜歡養這些狗啊貓啊。”老頭不悅地了句,直上四層,整個是玻璃隔着的陽光房,一進門一股酸味沖來,他深深一嗅,笑了。
這老頭,對醋癡迷到,在家裏都建酵室了,沿着窗台的置物架,四層三排,全是玻璃和陶罐器皿,鄭之源看看了溫濕度,這才得意地對單勇說着:“這是我走遍咱們十幾個地市收集的各地醋醅,源源能屹立到現在不倒,秘密就在這兒,老陳醋的味道他是一直不變,而源源的口味,是一直在變,晉中的風格是喜歡酸度在45以上的老醋、往南,比如你們潞州,喜歡甜度在26左右的清醋;往北,口味更怪,他們吃的是光有酸沒有甜度的澀醋,沒法說,人的口味真怪,雁北一帶,澀醋老酸菜,隻要上了年紀得病,一準是胃酸導緻的,甚至患惡姓腫瘤都的人都不少,可人人還樂此不彼……呵呵,出省的就不一樣了,咱們的醋根本不合他們口味,适當地減低酸度,增加甜度,有些地方根本就是白醋,他們吃不了薰蒸後的味道……而我這兒,樣本都有。”
最後一句,才是最值得驕傲的,老頭說得意氣風發,躊蹰滿志。
咝……單勇倒吸涼氣,這老頭快成醋精了,他細細看過,水源、甜度、酸度、發酵時間,個個标得清清楚楚,看得讓人肅然起敬,能把一件小事做事業,不管做什麽,都讓人有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老爺子,您想在雁落坪建一個天然醋廠?然後有針對姓地開發适銷各地的醋種?以純手工和純糧釀爲基礎,開發中高端市場?”單勇狐疑地道,這幾乎已經快水到渠成了,所差不過是時間而已,隻要有合适的地方和人工,可以很快上馬,他回頭時,看到了鄭之源笑眯眯地眼神,他問道:“我說得對嗎?”
“那你覺得可行嗎?”鄭之源沒有正面回答,也在反問。
“不行。”單勇搖搖頭,回絕了。
“爲什麽?你擔心不能盈利,還是被我們吞并,就即便被吞并,對你們也是一個非常好的出路,所差不過是商标而已,我可以給你一個心動的價格。”鄭之源此時才亮底了,已經在試探吞并了。
“呵呵,我從來沒擔心過被你們吞并,如果能做成一個享譽全省乃至全國的醋品牌,我相信那應該是我父親和您的夢想,爲了這個夢想,我做晚輩的,除了支持,沒有二話。這不是錢的問題。”單勇很誠懇而尊敬地說道。
“那爲什麽又說不行呢?”鄭之源不解了,現在沒來由很欣賞面前這位小夥。
“我擔心。”單勇斟酌着,還是直接說出來了:“您女兒志不在于此。”
這一句很嚴肅,仿佛重錘敲擊到了老人的心坎上似的,讓他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了,輕輕地喟歎着,再無贅言,單勇知道,家家一本難念的經,就大富之家,也沒有脫出這個魔咒。
……
……
“她真去我家了?”
鄭錦婵忽匆匆從市裏趕回來時,到廠門口劈門就問殷淑榮,是質問,似乎對此很生氣。有意疏遠吧,這倒拉得更近了。殷淑榮一點頭,她訓了句,殷淑榮難爲道:“是老董事長請去的,我…沒法攔呀。”
“現在哪兒?”鄭錦婵火冒地問。
“在……廠裏食堂吃飯。”殷淑榮指指廠裏。
鄭總倒不進去了,在廠門口來回巡梭着,像熱鍋上的螞蟻,沒錯,鄭總一生氣,就這得姓,不找個人出出氣,怕是消不下去。
其實鄭錦婵想消也難消啊,專門囑附司機如實彙報,再加上殷淑榮把潞州那幾位的反饋一彙報,和她所知是大相庭徑,最難堪的是,被人家貶得一文不值,這不上火都不可能。走了幾圈,猛然間刹住了,吓了殷淑榮一跳,就聽鄭總沉聲問着:“她說一百萬成本,能把新産品推出去?”
“嗯,要二百萬,把咱們的庫存全銷了。”殷淑榮指指廠裏,鄭錦婵噗哧聲笑了,兩人都笑了,這種庫存罐裝,足有三千多噸,而全縣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醋産業,每天銷往全國各地醋種最少也有幾十噸,大中小型企業都是擠破了腦袋往外銷,要短時間把幾千噸的存貨銷完,那無異于癡人說夢了。
“他喝多了。”殷淑榮給單勇找了個理由。
“喝多了也不能我們貶得一文不值呀,什麽人啊……氣死我了。”鄭錦婵火冒三丈地道,恨不得現在揪出單勇來痛斥一番。不就是那麽個小廠合作嘛,扔掉又怎麽樣?可現在倒好,連家裏老的也和人家黏乎上了,好像離了他地球還不轉了似的。
兩人就在這種焦慮和不忿中轉悠了好幾圈,等到聽到人聲,殷淑榮到廠門口瞧了瞧,小聲道着,出來了。一瞬間鄭錦婵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眉開眼笑,一換表情,她恭敬地站到門口,親親熱熱地喊了聲:“爸,你們吃完了。”
“啊,這兒條件差了點,還是讓單勇回市裏住吧……小單,多玩幾天,要是業務有什麽問題,一定不許藏私啊。”鄭之源笑着和單勇握手道别,單勇喏喏稱是,又喝了點,滿面紅光的,不過好像并沒有醉,鄭錦婵卻是湊上來,直請着單勇,回頭安排着:“爸,您别艹心了,我負責招待單總……單總,對我們款待還滿意吧?”
“滿意,太滿意了……老爺子,那我們走了啊,改天我來玩。”單勇受寵若驚地道,惹得鄭錦婵好一陣得意地笑着,她故意似的,把單勇往自己車上請,好像彰顯禮賢下士一般,看得老董事長那叫一個頻頻點頭。
上車,走人,走了不到兩公裏,笑容消失了;又走了一公裏,臉上挂霜了,再走不到一公裏,鄭錦婵嘎聲一刹車,停下了,怒目而禮着單勇,像要爆發了,單勇故意刺激一般道:“你脾氣不好,大家都知道,我不跟你計較。”
“誰說我脾氣不好?”鄭錦婵生氣地問。
“呵呵,你爸說的。”單勇呲笑道。
一下子鄭錦婵沒脾氣了,靈機一動,笑容又來,笑着問單勇道:“我們殷經理對您可崇拜得很啊,聽說你準備一百萬把我們的新品推出去?”
“啊,一百萬,足夠了。”單勇道。
“二百萬,把庫存售出去?”鄭錦婵又客氣地道。
“啊,差不多。”單勇道。
“吹牛都不打草稿,三千噸,兩年賣完,我這董事長都得讓給你了。”鄭錦婵不屑地道,抓着單勇的小辮了。
“我要錢,我要你那董事長幹嘛。你别搞混啊,我的意思是,如果給我一百萬的報酬,這事我才能辦了,開支還算你們的。其實新品推銷沒那麽難,對我來說,小菜一碟,我估計你也就是對新品推出心裏沒底,所以邀我來了是不是?”單勇不客氣地道。
這倒正中靶心,鄭錦婵還真有這層意思,看單勇說得舉重若輕,把她給驚住了,不過想了想,問題又來了,直道着:“我給你一百萬,然後推廣再花接近一百萬……我問你,醋才值多少錢?能掙多少?”
“你這不故意嗎?新品賠錢都劃算……庫存的那才是大頭,新品要帶動庫存銷售,對你可就不是一百萬的事了。”單勇淡淡地說道。
這話又擊在鄭錦婵的心坎上了,推出新品也正是出于這種想法,可往往你标新立異的結果都是糟得一塌糊塗,敢不敢把寶押在這一單上,正是讓她猶豫不定的地方。
兩人就這麽僵着,單勇像成竹在胸,而鄭錦婵卻猶豫不定。過了好大一會兒,她口氣緩和了,輕聲問着:“你真有辦法?要不,咱們探讨一下?”
“拉倒吧,你去了趟潞州,把我們的設計剽竊走了,把我們拉到你們陣營裏了,再跟你探讨,你把我的東西全學會了,我靠什麽混去?”單勇嗤鼻道。
鄭錦婵氣得胸前起伏,咬得嘴唇發白,不過憋出來個笑臉道着:“好,給你一百萬,報酬……别說三千噸,你能銷出一千噸,就這清徐縣,那家也要百萬年薪請你……可要推不出去怎麽辦?”
刺激上了,不過單勇不怕刺激,甚至于他有點驚訝鄭錦婵咬鈎這麽快,笑着湊上來道:“你不是觊觎我的醋廠很久了……如果推不成,一百萬退給你,響馬寨以後收歸你源源旗下,不管你控股、參股還是出售,我概不參與,如何?”
鄭錦婵心跳加速着,沒想到不經意的時候來了這麽個機會,不過越到這個時候,她顯得越平淡,似乎很慎重地想了想,想了好久,發動着車,瞥眼看了單勇一眼,很大氣地道了句:
“好,沖單總這麽有魄力,我們也不小家子氣,簽個借款協議如何,把剛才的條件加進去,如果新品夭折,你生産的10噸新貨積壓,或者對庫存沒有拉動作用,一百萬不用退了,直接購回你們的醋廠如何?敢不敢簽字?”
“正合我意,簽。”單勇醉意朦胧地晃着腦袋,志得意滿了。
兩人都志得意滿,高高興興地回市區,趁熱打鐵,果真就把這個看似有點荒唐的協議給簽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