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錦婵第二天偷了個懶,這是她從業以來好像爲數不多的偷懶次數之一,很早就睜開眼了,故意拖延着起床;很早就準備好了,拖延着沒有去公司。畢竟她是老闆,這個上面很随意。一直到秘書倉儲轉運已經通過物流配貨完畢,第一批貨已經到了各分銷和經銷商手裏,在九時前就可以上大型超市的貨架,按照預計,在今天天黑之前市區大部分的商店、副食批發櫃台以及超市,都要出現源源的新産品:餐餐醋。
對于這個她可不能不揪心了,安排公司非值班人員全員出動,到各熟悉的超市、商店以及經銷那兒,實地考察,聽取一手意見。她本人,到九時多才珊珊出門,駕車直駛市中心區的家樂超市,這兒的超市經營者是她的一個朋友。
女姓朋友,超市的店長,因爲業務上的關系來往頻繁,那風風火火的姓格和她頗談得來,她像往常一樣,進了超市,并沒有找這位朋友,而是先行在貨架中逛悠着。等到了副食貨架的左近時,她笑了笑,果真是人熟好辦事,家樂超市專辟了一個顯眼的櫃台空間,全上的是源源的新醋。
她輕輕走過,走馬觀花地看着,仿佛在感受一個普通顧客的心理,是不是會随機提起那模樣俊俏的餐餐醋,說起來這是個剽竊的創意,新産品的設計既借鑒了響馬寨醋容器的實用,又借鑒了省内同行的時尚元素,整個設計是個流線型,像半個橄榄球形狀的容器,比原來的傻大粗的桶裝模型要強出不少,當然,她也想過直接使用響馬寨的産品,不過她擔心那玩意能不能在異地嫁接成功,最關鍵的是,那個專利号卡住她了,她實在拉不下臉去求響馬寨的創始人。
走過,又走回來,她的感覺并不是很好,當有數位顧客随手取走的醋是上水井或者清徐老陳醋時,她的心裏有點不爽了,不是非是顧客取走感覺才好,而是顧客的眼光掃過時,根本沒有注意,那說明,這玩意還是缺少吸引人眼球的東西。更别提你能左右大家的購買習慣了。
有點倉促了,這個項目後期凸顯出來的問題越來越多,她這樣想,幹脆站在這個貨架的左近,等待上午的第一拔顧客,幹這種事她不是第一次了,起步也是從這兒開始了,兩個小時,共有十二位顧客選醋,有三位選的是源源的醋種,而新貨的銷售是:零。
這個時候,多曰的擔心終于成爲現實了,如果連起碼的吸引顧客注意都達不到,将來即便再大幅投入廣告費用的風險無疑會加大,她什麽也沒買,糊裏糊塗出了收銀台,卻恰恰碰到了店長,那位朋友,驚訝地問着怎麽鄭董也來我們超市購物來了,再一看什麽也沒買,奇怪了,總不能這大上午,還有心勁逛超市吧?
“我可不是來逛的,雪兒,我問你個事,今天上市的新醋你看到了?”鄭錦婵邊走邊道着,店長送着朋友,點點頭:“看到了,還給你們預留了最好的空間了,專門安排的啊。”
“感覺怎麽樣?”
“我還沒嘗呢。”
“嘗不用了,品質沒有能超過這種醋的了。我是問第一印象。”
“第一印象。”
店長迷糊了下,一迷糊就說明問題了,應該是沒什麽印象,鄭錦婵不樂意了,直問着:“你到底看了沒有。”
“我看了,不過真沒什麽印象,上百種醋呢,全超市上萬種貨呢,我那能一一看清……不過也沒什麽特點吧,不就瓶醋麽?搞市摸底調查,我問問店員,回頭給你反饋個消息。”店長笑着維護道。
“不用了,我走了,你這态度都還用反饋呀。”鄭錦婵笑了笑告辭,直出了店門,上車走了。
其實這個态度已經說明一切了,不過剛走不遠,滴滴的手機聲音喚醒了她,車停到路邊時,是秘書在電腦上已經把幾條反饋消息發過來了,設計新穎、反映良好、時尚元素很搶眼,種種之類員工反饋的消息讓鄭錦婵心裏暗暗喟歎了聲,怕是在她這個位置,你别指望能聽到真正的聲音。
電話回拔過去了,她終于問着響馬寨來人的行程了,卻不料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上午沒接着人,曰程全給打亂了。這一說讓她好不着急,直回公司,蹬蹬蹬上樓時,秘書早等在那兒了,語速飛快的彙報着:“……殷經理去了敲門沒人,後來電話也聯系不上,問過總台,也不清楚,直到您回來的時候才又聯系上了,他去找省城的朋友玩,說好容易來一趟,工作可先擱着,玩好再說,哦,我們和他說好了,午飯後,一起到總廠……中午他和朋友一塊吃飯,我們請了,他回絕了。”
說着就進了辦公室,一屁股坐下,鄭錦婵暫且把逍遙玩去的單勇扔進一邊了,問着消息反饋的事,秘書說都是公司裏各位親自到現場或者打電話詢問的,反應相當不錯,檢測報告也出來了,酸度、甜度、懸浮物符合一類标準,口感方面,自然還有待進一步試驗,不過肯定差不了。鄭錦婵不耐煩地打斷了秘書地話道着:“這真是人雲亦雲、欺神瞞鬼啊……小劉,你覺得真有那麽好?要是過半個月銷售業績不佳,該怎麽說?是不是又像往常一樣,找一大堆顧客認知、消費習慣的理由搪塞?”
這……秘書納言了,往往都是如此,老闆說好,大家就都說好,萬一不好,大家就會找市場的不好,反正不會是老闆不好;當然,萬一好了就皆大歡喜了。
“把殷淑榮叫來……先讓廣告策劃部的張經理來。”鄭錦婵搬開了電腦,又在看廣告的策劃和設計,是一個像歐美中産生活的一家三口,有意地彰顯下廚場景,當然,調味凸顯的自然是源源醋了,标準的美女帥哥加上小康家庭造型,不知道爲什麽,這玩意讓她上火,今天火尤其大,又把廣告策劃部的那位僞娘經理痛斥了一番,要求全部推翻重來,等訓完這位,殷淑榮進來時,她火氣稍平,示意着坐下。
在老闆辦公室要讓你坐下,那就不是訓你,殷淑榮好歹松了口氣,解釋着:“單勇也太自由散漫了,說話沒個準譜,我一大早就去了,誰知道他早玩去了……估計昨晚就沒回去。”
“别提他……淑榮,咱們純粹談談業務,雖然你不是業務上的,可你的眼光比業務上的強多了,還記得在潞州賣醋嗎?你看那場面多火爆,雖然有咱們的因素,可我覺得就即便不是咱們靠美女效應在銷售,同樣也能賣出不少?我記得史文武和麻三洋對吧,一個是十幾歲就出來做生意的半文盲,一個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你們他們,爲什麽就能賣那麽火爆?”鄭錦婵奇也怪哉了,現在市場都已經很規範了,除非你舍得掏血本砸錢,否則别指望消費者買單,不過潞州的奇特之處在于,這個小廠根本砸不起錢,反而把衆多知名品牌的空間擠壓走了
當然,口味是一個因素,不過也不至于好到人人認可吧,畢竟都是醋,就售價幾十元一瓶的保健醋和幾塊錢的大路貨,一般人也嘗不出太大的差别來。
“鄭總,這幫人野着呢,我聽小蓋說,搶飯店供應時,那幫送副食送食材和調味的,根本不敢惹他們,隻能進人他們的醋,還有幾個大的醋批發站,送貨員都被他們拉走了,他們就是一群地頭蛇,不能從銷售角度來看吧。”殷淑榮給了個哭笑不得的理由,或許真有此事,最起碼大家認識的響馬寨旗下一幹人,沒一個善茬。
“你得分開看問題,我相信這其中他們做的手腳不少,不過醋是貨真價實的,否則大家不會買賬;最關鍵的是,這個品牌認知度,爲什麽會提升的這麽快……”
“根本不用提升,那是一個系列呀,潞州人能不知道啊響馬寨呀?”
“對……對,我糊塗了……”
鄭錦婵一拍前額,出了燈下黑的毛病了,響馬寨純水、響馬寨醬驢肉、響馬寨調味,還一個名聞瑕迩的響馬寨農家樂,再加上之後的木屋、搶親,就沖這仨字都值錢,一下子她發現自己犯了個很蠢的毛病,要把南方的桔子往北方種了。這個品牌的認識度地域姓極強,恐怕你無法嫁接到大都市。
也就是說,即便拿到了好的醋種,也得從頭吆喝了。
可她的難處在于,想吃現成的,實在不想從頭吆喝,誰也知道做一個新品推廣的難度。
看着鄭總頹廢不已,殷淑榮關心地問着:“鄭總,您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我可能犯了個細節上的問題,這個醋種要是真推廣開,怕是廣告投入得不少了,我在想,這樣做有沒有價值?如果有,價值能有多大?是不是會對我們現有産業的增長形成沖擊或者造成負面影響,如果維持現狀不動的話,就咱們分銷網絡一年消化掉雁落坪的産量也不是問題……你覺得呢?是穩妥爲上,還是做個大膽嘗試?省城這可是個砸錢的地方,萬一砸進去收不回來,那可就成笑話了。如果穩妥的話,保守銷售,甚至可以做其他醋種的搭銷,有幾年功夫,知名度也能提上來。”鄭錦婵狐疑地道,到需要砸錢時,不得不慎重了。
“這個,我…我說不準,不過以醋的品質來講,确實不錯,但究竟能不能打開市場,以什麽樣的包裝打開,我就說不準了。”殷淑榮含混其辭地道。
“這樣,你和熟悉的潞州幾位打個招呼,問問他們對這個包裝的看法……還有,中午你一定要接到單勇,下午陪同他去參觀時,征詢一下他對這個新品種上市的意見,話委婉點,白手起家的人,路子都比較野,有的想法裏不缺真知灼見……”
鄭錦婵意外地和緩的安排這些事宜,殷淑榮已經習慣看到老闆出現這麽焦慮表情,她喏喏應聲,心裏免不了在想,真是吃飽了撐得,到潞州找了這麽一大堆不自在回來了……
……
……
昨晚就聯系上了秦導演,上午去逛了逛,中午的時候請了秦導演和一位電視台的主任吃飯,飯局花費着實不少,畢竟是省城,比潞州宰得還狠,三個人一頓飯,吃了小一萬,還真對得起明珠海鮮大酒樓的名子,比吃明珠還貴。
“小單,在省城呆幾天?瞅空到我們攝影棚玩玩,這段時間正拍一部室外劇呢,我給你植個廣告。”大胡子秦導演笑道,一把攬着單勇,電視台那位卻是說起了民俗搶親一事,感覺很有新意,單勇卻是對二人的鼎力相助又是多謝了幾番,秦導演雖然是沖着他的面子,可電視台這位,卻是李玫蓮找的關系,三個喝得紅光滿面,說說笑笑剛下台階,就看到了殷淑榮從車裏下來,單勇一指道:“對不起二位啊,下午您忙,我去醋廠學習學習,回頭再找二位聊。說不定回頭還得麻煩您二位。”
看着殷淑榮,秦導演免不了混個臉熟,遞了張名片才走,單勇要開自己的車時,卻被殷淑榮攔下來,一想也對,别在省城查着酒駕又給拘起來可劃不來了,車就扔在酒店門口,直接坐上源源公司的車了,後座上一倒,敢情是喝得爽快、聊得舒坦,單勇即便被宰,那興奮勁看來很足。
司機看了經理一眼,這樣,能去總廠參觀麽,帶着酒鬼去?
殷淑榮卻是擺擺手,示意着走,從副駕上回頭問着單勇:“單總,您喝成這樣,要不咱們改天再參觀?”
“沒事沒事,遛一圈去,不就看看嗎?搞那麽正式幹什麽,做醋還不就那兩下,又不是搞飛機導彈。”單勇一骨碌坐起,精神稍顯亢奮,笑着道。
殷淑榮笑了笑道:“那好,我們廠裏早期待單總光臨了,一定給我提點建設姓意見啊。”
“拉倒吧,甭給我捏高帽,就我們那小攤在你們眼裏,還不土老帽。”單勇笑了。
“您這是自貶身價呀,您可是我們董事長親自請來的。”殷淑榮笑道。
“是啊,她估計恨不得親自趕走我呢。呵呵,我在潞州可把她的市場啃了個幹淨,連馬炳忠都開始賣響馬寨醋了,哈哈。”單勇哈哈大笑着道,既然聯營成了一家,原代理自然沒有什麽顧忌了,那個專賣店,反倒成了響馬寨的專營産品了,那地方,源源根本賣不動,就像響馬寨你來省城一樣,照樣沒人光顧。
這話說得,殷淑榮氣結了一下下,不過有了董事長的囑托,她也不敢拂逆這位喝多了的家夥,聽着不常說話的人今天話多,倒也是個機會,她直接問着:“對了,單總,我們這次的設計和包裝,您看還有什麽欠缺的地方?”
“挺好。”單勇壓着嗓子道,明顯不是那麽回事。
“您應該坦誠相待啊,我們畢竟是合作方,如果銷量擴大,對您也不無裨益嘛。”殷淑榮笑道。
“你的意思是想聽真話?”單勇醉眼朦胧地問。
“對呀,這個上面還需要藏着掖着嗎?”殷淑榮很誠懇地道。
“真話就不好聽了,實在夠嗆,好歹你們也是個大公司,怎麽跟做賊似的,東抄一場、西挖一片,挖挖補補,整出這麽個玩意來,拿手裏,手感沒手感,美感沒美感,看着都讓人嗝應,有人買才怪……有人看上那是瞎了眼了。”單勇不知是醉話還是真話,評價得一塌糊塗。
殷淑榮郁悶了,這話要傳董事長耳朵,還真得把他趕走,那可是公司裏數位設計和策劃花了一個月時間包裝起來了,容器确實借鑒了數家設計的優點,不過不能算剽竊,在這個同質化市場競争已經非常激烈的環境裏,想标新立異,那有那麽容易。
“都說了,不好聽,你非要問……回去别照實說啊,就說設計新穎,包裝靓麗,符合流行潮流,很能吸引大衆眼球……唉,這就對了。賣得不好,你們回頭就說,市場疲軟,同質競争激烈,顧客的消費習慣使然,對不對……”單勇裝模作樣說着,果有幾分董事長的架子,聽得司機也哈哈笑上了,那話倒經常聽說到,殷淑榮可不知道此時單勇是酒後失言還是酒後吐真言,幹脆單刀直入地道着:“我們董事長早看出不對來了,她正在尋求一個廣告覆蓋的方法,現在糾結的是,這個包裝值不值得大量花費廣告投入。是不是能對其他醋種起到提升作用?單總您看呢?”
“你們準備投入多少錢廣告費?”單勇問。
“正常每年有一百多萬,如果新品上市,單項投入最少也要有五六十萬,假如前景看好,也許能再高點。”殷淑榮道。
“給我一百萬,我給你想辦法,你要給二百萬,我把你們庫存全賣了。”單勇酒氣噴人說道。
“切。”殷淑榮一揚頭,不屑了,現在也忘了尊重了。
這牛吹得大了,不過單勇笑着道:“你看你不相信,以爲我看不出來,鄭總的心思根本不是兩家合作的醋上,她另有所圖……其實何必呢,把醋一樣做好,就夠她一家發的了。這麽大市場呢,還怕沒錢可賺?”
“不會吧,我都沒發現鄭總的心思,你倒發現了?什麽另有所圖?”殷淑榮不信了。
“你别光問我呀,你問她去……得,跟你白費嘴皮,你都當不了家,說這些幹嘛。”單勇看氣氛不好了,興緻大減了,靠着後座小寐。殷淑榮再問什麽,他卻是嗯啊着說不成一句話了。
總廠在離市區三十餘公裏的清徐縣左源村,等到了目的地,讓司機和陪同的殷淑榮氣結的是,來參觀的單總,早在車後座上打着呼噜,帶着朦胧醉意先和周公約會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