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觀衆,現在是法制欄目時間,我是小雲,相信愛上網的朋友已經對下面這段視頻不陌生了,據網警部門的統計,從昨晚到今天中午點擊量和轉載量突過五十萬人次,不過視頻後的故事就鮮爲人知,此事事發時間爲昨天下午16時左右,事發地點爲我的省潞州長子縣境内,引起的省市公安部門的高度重視,當天零點,也就是事發八個小時後,在潞州市潞安縣境内,警民協作,成功地抓獲了畫面上這名開槍的歹徒,以下請看前方一線發回來的報道……”
正躺在沙發上來回換台不知道該看什麽的陶芊鶴一下子眼睛瞪直了,這個事他隐約知道了,錢中平因爲默默參與,電話上問過陶成章,那爺倆已經去投案自首了。可沒想到,這麽快就攀上了省台公開播出了,陶芊鶴一瞬間神經質地喊着:“爸,爸,快來看,開槍案上省台了。”
正在書房的陶成章奔出來,同樣瞪大了眼睛,癡癡地看着新聞報道,車,三輛,和視頻的吻合;人、槍,都在解說中一一現過,據說是在北寨鄉派出所被警民聯合抓住的,還有兩位在逃,明明覺得很詭異的事,偏偏這麽一渲染,加上地方民警和老百姓的采訪,仿佛是一件天不藏殲、大快人心的事件一般。别人不知道陶芊鶴可清楚,别說晚上零點,就大白天,這些連汽油都省着用的鄉派出所都不可能抓住這些飚車族,要是交通統一指揮圍追堵截還湊合。
看着,陶芊鶴異樣地發了句感慨道:“這也太背了吧?跟人家牲口過不去?”
“不對,不會這麽簡單。”陶成章想了想,終于省過神來了,搖着頭道:“下午開槍,晚上就落網,第二天上電台,這種火箭速度可不正常。”
“什麽意思,爸?”陶芊鶴沒聽明白。
“我的意思是呀,他不是一個人,他在處處制造緊張的磨擦,就等着廉捷惱羞成怒,現在好了,連出昏招,他這麽幹,是想把他們爺倆都埋到潞州呀。”陶成章若有所思地道,從秦軍虎的倒台已經窺到了單勇的一些行事風格,老一輩的誡言是不與官鬥、不與富鬥、不與黑鬥,而單勇,從一開始就被陶成章納入到“黑”的行列,無所不用其極的辦法想着都讓他心怵,現在甚至有點懷疑,商标案說不定就是單勇和秦軍虎合起夥來坑的他。這種異樣的想法經常一閃而過,讓他無法肯定,也不敢否定,一念至此,又稍有懊悔地道着:“我還是放不下架子呀,其實商标三百萬買下,現在看來,并不貴;他要驢肉香一成的股份,也并不多。說起來這都是他們家該得的……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陶芊鶴美目眨着,回頭看着父親,仿佛這些曰子憑空添了許多白發一般,顯得越來越蒼老了,她輕聲問道:“那現在他會怎麽幹。”
“他會毀了驢肉香,對現在的他來說,不管是毀了還是重建,都不難了。”
陶成章淡淡地說了句,轉身走了。孤寂的背影在女兒眼中看來是那麽的讓人心生憐憫,即便這個店得到的并不光彩,可能走到今天也是嘔心瀝血、夙夜憂勞的結果,陶芊鶴想到此處,一翻身,摸着電話,直拔着單勇的号碼,她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可她不想就這麽看着,總該爲父親、爲家裏做點什麽。
多曰聯系不上的電話,意外地通了……
……
……
“……據省公安部門發言人指出,嫌疑人即便沒有開槍,也會被以非法持有槍支罪起訴,在法律面前是人人平等的,沒有什麽官富之分,更沒有什麽僥幸可言,同時公安部門也呼籲廣大網民,不要以訛傳訛,一起行動起來,共同維護和諧網絡環境……”
主持人嚴肅的聲音,同樣在頤龍灣的一間休息室響着,抿着紅酒,頗有幾分成就感的李玫蓮回頭給柴占山做了個幹杯的姿勢,露齒一笑,揶揄地問着:“柴總,您覺得它的效力會不會起決定姓作用?”
“還差了點。”柴占山放下酒杯,笑着道。
“差了點?”李玫蓮異樣反問道。
“還缺一個正面交鋒的機會,再怎麽說現在還是打外圍,就這三個草包都被警察釘住了,廉家四面楚歌,你想過沒有,他要咬住了,甯賠不賣,就現在的樓市,那可是放那兒就見漲啊,或者他漫天要價,到時候,怎麽辦?”柴占山純粹個悲觀主義者,已經想到了可能出現的難處。
這個難處還真把李玫蓮難住了,思索了片刻,笑着道:“我想,有一個人會有辦法的……”
“你又在說單勇。”柴占山無奈地道,李玫蓮點頭認可後,老柴可不屑了,直指摘着:“他是個善于破壞的人,你可想好,對他來說,毀了驢肉香、毀了廉家、陶家,可比什麽都快意。”
這倒是,李玫蓮想想,還真有擔心單勇放一把火要不放個真炸彈嘭一家夥,那可得不償失了,真出了那麽大事,怕是将來什麽事也得往後推,斟酌了片刻,李玫蓮放下酒杯,不确定地道:“可現在我控制不了他,不但控制不了,我倒成了給他跑腿的了。”
“還有個難點,得預防廉家狗急跳牆,畢竟現在主要矛頭指向不是他,他們抽身事外很容易,萬一把他逼急了,第一種,他和樊五義達成協議,萬一讓這個五毒貨色接手,還真不好對付;第二種,他在我們出現和他正面交鋒之前,找到另一家買主或者接手的人,那我們就麻煩了,畢竟賣不賣,賣給誰,以什麽價格賣,人家還是有自主的。”
“這個我考慮過,能接手的沒幾家,方萬龍和錢中平在幾年前就和我哥哥簽過協議,隻要廉家不做梗,我就有辦法讓他們有效,至于樊五義嘛,您忘了,咱們的底牌還沒打完呢。”李玫蓮笑了笑,看柴占山征詢的眼光,她輕聲道着:“如果秦軍虎複出,不知道會不會比這則新聞的轟動效應更大?”
“什麽?你是說,秦老闆要在這裏複出?”柴占山果真被驚了一下。
“當然要複出,他不複出我們可就不會成爲驢肉香最大的債主……您忘了,驢肉香不但侵吞了兩千噸凍肉,而且方萬龍還通過區政斧低價買走了西苑冷庫,這件事說合理也算合理,不過要細刨起來,這不合法的地方就多了。”李玫蓮道。
“那又怎麽樣?總不能找區正府說理去吧?”柴占山道。
“對呀,正腐不說理,萬一他們翻臉不認的是世龍公司呢?恰巧在這個時候,連廉家的自身難保,您說主動權會不會易手呢?”
李玫蓮笑着,神神秘秘地笑了,柴占山猛地省悟了,是自己土鼈了,能把關系捅到省裏,跨了幾級播出這麽一條新聞,豈會把區政斧放在眼裏?
對了,柴占山想起了梁昆骁,這個化工大鳄,每到省裏市裏都是相關部門的領導夾道歡迎,要是這個人,一切倒可以解釋通了,隻是柴占山奇怪于,李玫蓮會拿什麽當代價請動這種人!?。
不會是以自己爲代價吧?柴占山觑着李美人,暗暗地想到了一個最可能的辦法。
……
……
“……目前,落網的兩名嫌疑人正在追逃之中,據潞州市警方反映,對三位持槍嫌疑人的身份已經确定,下一步将追繳槍源以及深挖可能存在的其他案底,我台将追蹤報道……”
嗒聲王卓一揚手,關了電視,看了個半截,不過對于提前知道的内容已經沒有什麽看頭了,笑了笑放下遙控,端起一杯茶,看了看棋盤,擡頭問着:“梁董,剛才走那兒了?”
“車六退二。”梁昆骁指指剛才的一手,王卓看着棋盤思考一會兒,臉上的皺紋笑開了,笑着道:“看來我要輸了。”
“您老心不在焉,怎麽可能會赢?哈哈。”梁昆骁爽朗地笑了,又給王老傾了杯茶,王卓卻是自嘲道:“就心在焉,也赢不了您……不過這回,應該是咱們勝券在握了吧。”
“說不來,還有很多事需要一點一點處理,再過兩天廠子剪彩,我家嶽丈也要來參加民俗館的落成典禮,盡快不盡慢吧。再來一盤。”梁董擺着棋子,王卓笑着恭維了句道着:“慢不了,要梁董一句話,他就廳長家的,不照樣現眼。”
“呵呵,交通上那是個讓人詛咒的位置,連栽幾任了,老田這麽灸手可熱,還怕沒有恨得牙癢,我隻是找了他的幾位同仁透露了點消息,什麽都沒幹,就有人搶着幹了,下面怎麽胡折騰沒人管,可要是對上面有用的話,那就一定會有人管。不但有人管,恐怕還有人要拿這個做文章哦。”梁昆骁笑着道。王卓也笑了,又是心不在焉放了個當頭炮,直道着:“那是,這可是合乎民心,順乎民意的事。”
“别光說上面的事啊,下面的辦得怎麽樣?西苑冷庫的那五十畝,要挂不上左氏化工的牌子,我可得找王老您作主啊。”梁昆骁開着玩笑道。
“放心吧,銀行那邊我接洽過了,原主人已經到潞州了,這個官商合作、侵吞民營資本的黑幕,馬上就要被揭開了。”王卓笑着道。
一老一少,坐在省城龍昌賓館的頂層,邊觀景邊下棋邊品茗,頗有彈指間塵埃落定的氣度,窗外,明燈如海,樓影如畫,誰在乎被陰霾遮住的一小塊星空呢?
……
……
“你不準備說話嗎?”
單勇在問,沒有看身後的來人,此時他仰望着高聳的驢肉香火鍋城,沒有幾處燈火,停業第四天了,一片蕭條之意,往前數數年中,每每累得腰酸腿疼的一天結束時,他總會來這兒看一看,那時候車來人往的繁榮景像總給他一種異樣的刺激,就像仇富心态一般,恨不得一把火把它燒個幹淨。
可現在,在眼看着昔曰紅火的酒店一天天沒落下去,卻沒有給他帶來那種期待的快感的快意,隻有身上的傷痛和心裏的厭惡,在和這些人你來我往的較量中,已經慢慢具備了洞徹人陰暗的眼睛,可這雙眼睛,卻越來越迷茫,迷茫到看不清腳下的出路。
沒有說話,站在他身後的陶芊鶴沒有說話,急匆匆駕車從家裏來,沒想到單勇就在英雄東路驢肉香店門口,她很想說什麽,不過等急切地奔到單勇的身邊時,卻讷言了,好一會兒看着站着的單勇,一句話也沒有說上來。
蓦地,單勇回過頭來,看到了如墨的長發,看到了眉眼醒目的陶芊鶴,她這張很有型的臉的輪廓像是對一種另類美的诠釋,即便是配着唇線鮮亮的大嘴,也絲毫不讓人覺得突兀,反而比清純多了一份靓麗、比溫柔多了一份飒爽,不過此時,那濃眉間蹙結着重重的憂慮,像有能夠牽動單勇心結的力量一般,讓單勇心裏升起一種他也說不清的感覺,也像發愁。
“傷的重麽?”陶芊鶴突然說話了,不知道爲什麽要說這一句,也許千言萬語挑出來的僅有這一句而已。單勇微微怔了下,沒想到兩人是這樣的開頭的,勉強笑了笑,搖了搖頭:“不太重。”
“你很少說真心話,要說不太重的話,就是很重了。”陶芊鶴歎着氣,像在自言自語,輕邁了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凝視着、端詳着、直勾勾地審視着單勇那張曾經讓他心悸和心動過的臉,兩人僅僅始于一個調戲動作的故事,也許她并沒有想到還會發生後來的這麽多糾結,她審視着,她在想,如果一切都不是這個樣子該多好,那怕是一對純粹的情人該多好。
“他們是太過份了,廉家從來就這麽過份。”陶芊鶴伸手,愛憐似的捧起的單勇的臉,單勇沒有回避,也沒有說話,癡癡地看着陶芊鶴,從來沒有感受過她如此溫情的一面,他在想,溫情也會是一種武器嗎?不過他馬上否決了,暗罵着自己卑鄙,因爲從陶芊鶴純淨的眼神裏,他看不到任何雜質。
捧着,陶芊鶴湊上來,在單勇的額頭輕輕吻了吻,輕柔地吻了吻,她輕聲說着:“我不可憐你,因爲你和他們幹得是同樣的事,你們是同一類人。我也不會求你,就像你從來不求别人一樣,我也不希望有人可憐我……”
輕輕地,放手了,退了一步,她要走時,單勇輕聲問着:“你會恨我嗎?”
“我不知道,不過我現在知道,在我最喜歡你的時候,你卻恨着我和我家,你一直在騙我。”陶芊鶴黯黯地說道,扭過頭,像是一時控制不住眼淚的流淌,她抹着淚,上了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單勇輕輕觸了觸被吻過的地方,濕濕的,帶着涼意,像他此時心裏的溫度。
……
……
此時此刻,一個槍擊視頻的曝光堂而皇之上了官方的新聞,它究竟引起了多大的軒然大波,也許并不是熱衷于網上灌水找樂子的人們能真正理解的。
比如在潞州市公安局就召開着緊急會議,來了通常的定名、定員、定時,名是“5.1”槍擊案;人員自然是刑偵中堅力量,時間限定是兩周,這是市局局長在市長辦公會議是拍着胸脯保證過的,出了這麽大的案子,在領導看來,對于潞州的招商形象、城市形象、政斧形象都是負面影響,既然包不住了,那就得查清楚,否則輿論面前,還會讓頭頂國徽的再損形象。
比如刑偵支隊,已經忙成一鍋粥了,支隊長和政委忙着接待省法制頻道的記者,這些記者了解的案情居然比支隊還要清楚,實在令幾位老公安汗顔。下面的刑警去了兩隊,奔赴潞安縣北寨鄉提審嫌疑人,此時嫌疑人什麽身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涉嫌的案情必須水落石出,這是上級的命令。
比如在東明大酒店的一間商務包間裏,廉建國父子和白宏軍再加上那位玩了一天小咪,都如喪考妣地坐着一言不發,老田的秘書、候子爸媽再加上老外一家子,快把白宏軍和小咪的電話打爆了,都在問究竟出了什麽事,問不清人來親自來了。可惜的是,連在座的這幾位也說不清走後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居然會被一個鄉派出所抓住,可偏偏被這種信息閉塞的鄉派出所抓住還就點中了他們的死穴,無從得知消息,已經錯過了撈人的最好時機。
比如在太行路一條叫角沿的胡同,也有兩人在車裏看着電視,欣賞着這一傑作,看完了,兩人下了車,招招身後,後面的車裏同樣下了幾位,西裝革履的如果在大白天,肯定會吸引不少回頭率,不過晚上看來就有點詭異了,一行人五六人敲響了巷尾一間小二層的樓門,開門時,來人道:“我叫孔祥忠,讓趙紅旗來見我。”
是趙紅旗的老婆開得門,印像中認識這位孔老闆,請人家進來的,人家沒進門,堅持在門外等着,不一會兒趙紅旗披着衣服,笑吟吟地從屋裏出來了,直寒喧着貴客上門有失遠迎,對于這位前老闆的朋友,他摸不清來路,不過也不敢惹着這号人,卻不料孔祥忠很客氣地道:“我就不進門了,有筆賬務得麻煩趙經理幫我算一下。”
“什麽賬務,咱們沒有往來呀?”趙紅旗沒聽明白。
“是我的賬務,到該算算的時候了吧?”人後有人說話,四個人讓開了路,趙紅旗看到現出來的那個人,一下子目瞪口呆,巨大的恐懼襲來,瞬間癱軟在地上了,被來的幾位架着,直往車上去了。
是秦軍虎,抹了抹鬓邊已經留起來的胡子,很奇怪趙紅旗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孔祥忠卻是呸了口,直罵着:“就這慫貨,凍肉和冷庫都毀在他手上。”
“呵呵,隻要人還在,扳回一局還是很容易的。走吧,老孔,誰吃了多少,讓他吐出多少來不就得了。”
秦軍虎笑着,攬着老夥計,兩人并行着上了車,車緩緩消失地夜幕中。
對很多人來說,新的一幕将要揭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