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陳壽民提前半個小時離開了單位,回家換上了一身便裝,連車也沒開,打了輛出租車直往惠豐路的川江酒店,稍顯偏僻地方,不過很适用談事情,錢中平反應這麽快這麽機靈,他也籍此判斷出了,對方的心裏有鬼,即便他現在手裏還沒有掌握什麽實質姓的證據,已足以震懾到那群殲商了。
事實應該猜得出來,肯定是趁着秦軍虎倒台狠撈了一筆,現在雪中送炭的不一定有,落井下石的可不缺。撈了多少陳壽民憑着兩千噸凍肉的市價算算,這幾千萬的進項,就商标案和它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
下了車,像個普通人一樣付了車錢,進了店門,他預訂的房間,直上包廂,此時才通知錢中平,出于職業的謹慎,有些事不防不行,特别是現在無孔不入的偷拍和偷錄。他拉着手包的拉鏈,檢查了一遍反監聽裝置,确認無誤,這才消停地等着那位來。
敲門聲起的時候,陳壽民起身笑着把矮胖的錢中平請了進來,坐下寒喧的時候,相當地熱情以及客氣,還裝腔作勢,專陪錢老闆吃頓飯,拿出手機來摁了關機,這當會此事已經成爲一個不成文的默契了,想坐下私聊,那就别開着機,錢中平如法炮制,一關手機,屏退了服務員。人一走,老錢苦臉了,輕聲道着:“陳局,兄弟那兒做錯了,咱們多年的老關系了,不用來這手吧。”
“你這說哪裏的話嗎?我也是剛知道。”陳壽民手機放包裏的時候,已經開始反監聽裝置,确認錢中平不是有備而來,這倒放心了,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是說查你家肉聯廠的事?”
“啊,我找您還能有什麽事。還有,我們那兩醬肉店,好好都被砸搶了,讓我們怎麽幹生意?”錢中平道,苦臉裝得很像,不過這回不會裝,真的很苦。
“老錢,這兩件事就是一件事,我就不信,你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陳壽民道,不客氣了。
哎,瞞不住了,人際的交往上都是人精,其實這其中的事,彼此心照不宣而已,錢中平無奈地看了陳壽民一眼,交道打了多少年了,其實也就圍着一個“錢”字打轉,歎了口氣,敲門聲起,服務員把陳局長點的幾樣應時小菜端上來了,沒喝酒,以茶代酒,陳壽民胃口挺好,先拿着筷子嘗上了,直邀着錢中平嘗嘗這裏的口味,絲毫不提那事,那樣是等着老錢開口呢。
“陳局,您說我這樣事可咋辦?搞得我們醬肉店開不了工,又是賠償,又是裝修,現在又出這檔子案子的事,這不不給我們活路了嗎?”錢中平嘗着菜,放到嘴裏也不知道什麽味道。陳壽民笑了笑,筷子點了點刺激道:“有句話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啊,我說你們可真夠嗆啊,好端端幹嘛要把人家秦老虎折騰倒台,還把人家的凍肉侵吞了,這事辦得太不厚道了啊。”
“别介,沒有的事,您從哪兒道聽途說的?”錢中平在此事上可不敢打馬虎眼了。
陳壽民笑了,一笑臉上皺着老大的川字,話說警界這麽多年,比殲商再爛的嫌疑人也對付過,就錢中平這點小九九實在小兒科了,又是話鋒一點道:“老錢,你把别人當傻瓜,那是你聰明過人,可你要把警察當傻瓜,你可就是聰明過頭了。”
“啥……啥意思,我那敢呀?”錢中平愣着眼,不疼不癢說着。
“是嗎?那我給你透點信,你自己掂量着辦。”陳壽民壓低聲音了,錢中平湊上耳朵來了,小話開始了,陳局委婉地道着:“這是市經偵支隊接到的報案,要是别的事可能擱着,可這麽大案值,你覺得警察能不探探底?我告訴你,昨天晚上就有人去提審孔祥忠了,今天早上又有人去提審刁滿貴了,那可都是秦軍虎的熟人,接下來就該找趙紅旗了,原冷庫經理是吧,現在到世龍驢肉公司了,對不對?是不是給你們立下汗馬功勞了?”
咝一聲,很響,吓了錢中平一跳,這要順藤上來,摸着他這個瓜一點問題也沒有,不過依然故作輕松地道着:“陳局,您說這事會是誰幹的?我還真不太清楚……這個,我……”
“老錢,那合同就是一張紙,瞞别人成,瞞經偵上你覺得可能嗎?你們用了多少台冷凍車?又租賃的誰家冷庫存貨,是不是你的肉聯廠還存了不少?那麽大批量貨往來賬目我就不相信你一毛錢不付就能造出憑證,總不能你把銀行的數據也改改吧?再說了,萬一對趙紅旗采取強制措施,你覺得他能不把那誰供出來了?”
連續幾個破綻聽得錢中平如芒刺在背,冷汗涔涔,看着差不多了,陳壽民笑着又補充道:“這事辦得是你們的軟肋,我不是說你啊……我是說啊,秦軍虎爲什麽咬着這事不放,因爲他知道,在這事上,最容易整翻你們,把你們一起拉下水。”
一吸溜鼻子,得瑟了一下子,又吓了一跳,錢中平放款态度了,低聲下氣地道着:“陳局,您給指條明路啊,你說我們該怎麽辦?這兒就咱們倆人,您說,我是二話不說,一切照辦……總得讓我們幹下去吧,真關門倒閉,您說以後想來約您出來聊聊,不也沒機會了嗎?”
好一個沒有機會,也同樣在暗示,萬一俺們倒了,你也不沒地方刮地皮了嗎?反正竹杠任你敲對吧?
陳壽民笑了笑道:“我覺得秦軍虎呀,是窮途末路,第一,咬着商标案不放,是想弄點棺材本,這個上我覺得你們不能小氣,對不對?”
“對,對,我們不正商量賠償呢嗎。”錢中平點點頭。
陳壽民心裏登時暗喜,看來要雙豐收了,話鋒一轉道:“至于凍肉的事,可大可小,就看你們怎麽辦了。其實你可以不考慮秦軍虎的事,他不敢露面,隻敢暗地裏做手腳,但現在能動了你們的人除了警察沒别人……所以,經偵這一塊的路子你得鋪平,别讓人找麻煩就成,而且趁這機會把屁股擦幹淨,隻要穿官衣的不上門,誰還能把你們幾位老闆怎麽着!?”
明了了,老辦法,花錢擺平,出資封口,黑白交往相當于黑對黑,見面分一份,都是不吭聲。
到這份上,錢中平反正不心虛了,知道該怎麽辦了,又是請教着陳壽民道:“陳局,咱兄弟起家可都托您的福,您說這回怎麽辦合适?現金?房産?證券?啥方式,得多少?我是全權委托給您……就當買個平安。”
“呵呵,這個就不好說了,得你們看着辦。上下打點的地方恐怕不少。”陳壽民沒有挑明,也不需要挑明,這事總不能明碼标價吧,收着看呗,能多榨點絕對少不了。
“懂了。老規矩,今兒我回去商量,明兒我提現,直接托您辦?那頭路走不通,您吭聲,成不……吃菜吃菜……您千萬甭客氣啊,在這事上咱懂,不能省錢……”
錢中平邀着,吃着,喝着,這一番賓主甚歡,草草吃完,陳壽民起身離桌時,約了時間,匆匆離座走了。老錢後頭埋了單,一出飯店門,又有點失魂落魄了,心疼手裏那點錢了,辛辛苦苦弄上點,還不知道這個無底洞得填進去多少呢。邊走邊上車打着電話道着:
“喂,老陶,事情不太妙,陳壽民這龜孫嗅到什麽味道了,這回胃口不小,都沒說準數……好,我一會兒就到,付款,那商标款吧。付吧,算我一份,先把這茬打發走,省得現在上車都擔心誰給我放個炸彈………”
………………………………………………………………………………………………付了,第一批三百三十萬到賬了,是潞華廠店的判賠,而且以潞華廠的名義給綠源生物有限公司發來了一張緻歉函,表示立即停止商标侵權,另一家的判賠正在籌措中,經理錢默涵還打來了個電話,專門緻歉,而且邀請綠源生物有限公司的晚上共進晚餐。
橄榄枝伸出來了,綠源生物有限公司這位二十郎當的秦北方經理可樂壞了,喜滋滋地接了電話,拿着函件直奔隔壁李玫蓮的房間,敲門應聲進來時,李玫蓮正在電話裏發着脾氣,又把人打啦,說了句置氣的話讓對方看着辦,扣了電話,一收翹着二郎腿問秦北方,秦北方喜色一臉地放到桌上了:“李姐,您看,緻歉函和潞華街店的賠付已經到了。另一家的賠付他們正在籌措中,還邀請我晚上共進晚餐。”
“預料中的事。”李玫蓮草草掃了一眼,扔過一邊了,鼻子哼了哼道着:“玩這一手,小秦那你晚上去吧,我估計呀,他們是付一半留一半,留個念想,想辦法幹脆把響馬寨這個商标使用權拿到手得了……商人的算盤打得都很精,其實動靜鬧得這麽大,這個商标将來還真能值點錢。”
“是,那是,李姐您的眼光準嘛,能掏五百萬買下這個商标,一般人可沒這種魄力。”秦北方笑着恭維道,那笑容肯定是出自真心的,不過在李玫蓮的眼中,這位剛出茅廬的大學生還遠遠不知道社會的險惡,想了想道了句:“小秦,你也知道,這個公司不是我的,當然也不是你的,這段時間勞煩你了,這樣,一會兒我往你的工資卡裏打十萬塊錢當獎金啊……别高興,馬上寄回家裏,下午一定把這事辦了,然後晚上去赴宴。”
“謝謝,謝謝李姐……真不知道怎麽感謝您。”小秦被這個意外之喜感動得無以複加了,直鞠躬着,李玫蓮擺擺手,把這小夥打發出去了。
人一走,李玫蓮注視着他消失的方向好一會兒省不過神來,這錢給的深意也許不久之後他才能明白,但願他心裏别恨我,李玫蓮如是想到,又起身沿着大辦公室巡梭了幾圈,像在想着什麽,更像心裏還有什麽事沒了解,翻查着電腦,看看賬戶進的錢,粗粗一查,不少,老徐的、葉雨芬的、張勤的、加上現在又進的最大一宗,接近七百萬了。不過一天功夫就收到了如此的效果,真讓李玫蓮想起了一句話,叫什麽來着,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巡撫,權錢權錢,有權才有錢呀,來得真叫快。
看了幾眼,漫不經心地拔着電話,接通了,揶揄地道着:
“陳少,賬上快七百萬了,我建議您盡快轉走……要不我看着眼饞呀?我那份,我那份可不能從公司裏走,那不合規定對吧,你給我提現吧……我的人可又被打了,你說這醫藥費是不是得加點。”
聊着,無意間的喜色已經慢慢地爬上了李玫蓮的眉梢。
錢是陳少的,怎麽李玫蓮這麽喜上眉梢呢?
………………………………………………………………………………“趙隊,電話。”辦公室的内勤喊了句,趙隊長作了個鬼臉,内勤知道意思,掩上門搪塞去了。剛走,電話又響起了,趙家成幹脆關了手機,啪聲扔桌子上了。
屁事沒辦,一堆麻煩,昨天晚上那幫群毆的還沒有抓全乎,今早上又來一出,居然大部分是城管隊員,本來雷厲風行要查,誰可想捅馬蜂窩了,那城管隊裏居然藏龍卧虎,個個來頭不凡。
這不,财政局的有人打電話、稅務局的也有說情電話來了,紫金區委的電話也來了,市局的電話最多,被抓的裏頭居然還有公安子弟,是五馬分局長的兒子,剛畢業不久,也放在城管隊應數領工資,這小家夥居然帶了五馬分局下屬個派出所幾名協警去打架,拽着呢,打了都不跑,上警車都不慌。
院子裏,刑偵支隊的大院子裏又亂了一陣,車的聲音,趙家成看都不想看了,從事發到現在,足足有幾十輛公車來回找人說情,甚至來頭有不少比支隊長位置都高的人,劈面就是一句話,小孩子打架嘛,有什麽了不起的,還抓刑警隊?你們有本事抓我呀!?
沒治,現在差不多都獨生一個,兒子出事能不及嗎?支隊的辦公室窮于應付了,勉力是和大家勸着,不過看樣支持不了多久了。
至于抓回來的,監控屏上就能看到,簡直是一群奇人異士,帶頭的那個叫雷大鵬的,還在和警察争辨,他罵我,我他媽不揍他揍誰呀?刑警訓斥爲什麽預謀那麽多人去,明顯是找碴打架對不對?雷大鵬一仰脖子,對呀,可他碴讓我找着了,怨他先罵我,這麽簡單還要問我啊……明明是個白癡,可預審卻被人家訓得像白癡一樣;還有一位,最胖的栗小力,胖得椅子不夠屁股大,坐那兒你問什麽就一句話:警察叔叔我不敢了,你們放了我,我讓我爸給你送禮送家去……隔着兩個屏幕,卻是一個來頭最大的,父親是區長、繼父紀檢委的、媽又在審計上,進門時候牛逼大了,不吭聲,學着外國電影那樣,我要請律師,你們跟我的律師談,你們執法太粗暴了啊,把我iphone摔壞了……這些還不算最雷的,最牛逼的進來的還是公安子弟張衛華,從小就在公安大院裏厮混,刑警隊裏有一少半認識他,見面他就喊哥,預審員的臉都闆不下去了,噗哧聲笑了。
沒治,和他們生氣還沒什麽價值,查到了事情的原委後,問話都停了,連犯的那些雞毛蒜皮的爛事也沒什麽價值了。
“英雄中路的綠源生物有什麽動靜。”趙家成問,有人持着步話問了句。回過來的消息是一切正常。
“信号監控有沒有動靜?”他又問,技偵員回了句沒有,那個消失的信号,再沒有出現過。甚至連監控的狗少的手機也消失了,這家夥估計也學了不少反偵察手段。現在浮在水面上的隻有李玫蓮一個人,而這個人,刑警對其掌握的情況又少之又少。
“錢到多少了?”趙隊又問,已經和銀行溝通了,賬戶已經可以實時監控了。劈裏叭拉有人敲着鍵盤,回了句:“七百四十五萬……剛剛又有一家轉進。”
“這夥人交給太東派出所處理,咱們好歹也是警中精英,總不能時間耗這幫找碴打架的貨身上。務必向他們強調,嚴肅處理。特别是帶頭的這個雷大鵬,嘴還挺硬,讓派出所的民警好好捋捋他這刺毛。”
閉着眼,仰着頭的趙隊長沒來由地臉上一陣笑容,與座的幾位刑警都笑了,知道這燙手了熱山芋到誰手裏也難受,笑了笑有人通知去了,就聽趙家成道着:“今天上午的事與本案無關,應該是一個随機的事件,綠源生物出動的不是一拔人,陶成章的女兒召集這幫城管看來是純爲洩憤……對方這個以靜制動的辦法好,反正我就是要錢,前仆後繼,有了昨天的事以及昨晚的威脅,我想大部分普通人會花錢買平安的,可是,如果不是秦軍虎的話,是一個我們沒有掌握的人,他合理合法地拿到錢,而我們又沒有指控他的理由和證據,那樣的話,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比如,這個人就是李玫蓮!”
一躍而起坐正了,匮乏的證據讓他不得不考慮後續的工作,如果仍然沒有任何證據,這筆賠償是合理合法的正常經濟案件賠償,就即便将來發現有問題,無數的案例已經證明了,最終你隻能抓到當炮灰的所謂“法人代表”,真正的幕後合法的帶着錢逍遙法外。
“還在錢上,看來除了盯住這筆資金的下落,沒有更好的辦法。外勤查到原商标持有人的住址了沒有?”趙家成若有所思地問。
“查到了,就在響馬寨,不過人不在家,已經出去旅遊快一周了,他們剛回來了。”一位外勤道。
“哦,是個什麽樣的家庭?”趙隊長問。
“農戶,開了個農家樂小飯店,單勇七月份剛從潞院畢業,沒有就職單位,一直在做生意,名下注冊有潞豐綠色食品開發公司,公司地址在朝陽鎮……趙隊,有個事可能您有點興趣。”手下遞上了一摞薄薄的資料,趙家成接到手裏,眼瞬間亮了亮。
是去年一樁打架鬥毆案子的治安管理處罰結果,看了看,當看到一個熟悉的都長青時,讓他的眉頭蹙了蹙,這個臭名昭著的人物簡直就是傷害案的活案卷,多次打擊已經厲練的狡猾無比,風聲一緊就溜得不見人影了,你不經意的時候,沒準又在那兒捅下婁子了。這個人居然和商标案的原持有人交過手……結果,他翻了一頁,眉頭蹙得更緊了,結果居然是都長青吃了個大虧,被人拍成輕微腦震蕩了,而下手的……趙家成異樣地看了眼畫面還留在屏幕上的雷大鵬,笑了。
都是猛人啊,一個比一個猛,趙隊長笑了笑把案卷扔到桌上了,這夥打砸搶的可不在他的眼裏,無形中把單勇、雷大鵬以及都長青已經放到了同一個心理位置,如果聯系到陳宦海參與此事的話,很容易想到原商标的持有人應該在多重壓力之下把商标拱手相送,成全了商标案這麽大個判賠例子,要是普通人,别說要賬,能不能判下來都是兩說,這個層次的争奪,不應該是原商标持有人能接觸到的。
捋了捋思路,他活動了活動,正從窗口看到轉運這批奇人異士的警車,那叫一個壯觀,警車後頭,跟着一長溜的各有關部門的公車,都是來接兒子的,至于處理結果,估計派出所除了收點罰款,吓唬吓唬,不會有什麽結果。
嘀嘀賬戶設置的警報響了,趙家成回頭時,技偵緊張地喊着:
“趙隊,綠源公司的賬戶有異常了,有人剛剛轉走了一百五十萬。”
“接收賬戶在哪兒?”趙家成急促地問。
“省城,巨龍房地産開發公司。”技偵道。
“調出天網監控來,看看是誰在動。”趙家成急促地下着命令。轉賬地在潞州,潞州大道的一家的建行分理處,和技偵的天網監控已經聯網,對比着延時數分鍾的監控記錄,畫面上,轉走資金的人慢慢地清晰了,不少人從資料上早認識這個青年了,綠源生物的法人代表,秦北方。一個秀秀氣氣的學生樣,又是公司對公司轉賬,無懈可擊。
更無懈可擊的是,資金的來源、流向也同樣如此,合理合法。這些作殲犯科的高智商人員通常會爲自己違法的行徑披上一層合法的外衣,比如公司的法人會設置一個傀儡、比如資金的動用根本不經己手、比如消化這些資金,會用購置、消費、投資、炒股等種種手段,總能讓這些資金蒸發得無影無蹤,然後又以合法收入的途徑出現在不爲人知的地方。
作爲警察,無力感出現的最多的時候就是這種情況,你明知道有貓膩,可你無權幹涉,趙家成陰着臉,思忖了半晌才下着命令:
“小肖,你帶人跑一趟省城,查查這個巨龍公司,如果有籍口,可以申請暫時凍結這批資金………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再找不到介入的時機和機會,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有人在我們眼皮底下爆炸、砸搶、敲詐勒索席卷一腰包真金白銀溜走………”
………………………………………………………………………………空山、荒坡、剛剛融化還漂着浮冰的小河,沿村路兩側,已經有出來撒歡的驢兒了,單勇駕駛上了自己那輛很個姓的破面包出現在村口的時候,遠遠看到已經熱鬧起來的鹵坊。
事情很多,把賢弟送上了班車,回了場裏,又被宋思瑩罵了一通,雖然掙錢,那女掌櫃當得也很郁悶,老守着那麽個破地方實在浪費青春了,單勇安慰了一番,溜出來了。
下了車,正扛着驢肉出門的根娃瞅見了,吧唧把驢肉一扔,直奔上來了,比見了親弟還親,一嗓子叱喝,喲,屋裏出來了一群,圍着單勇說長問短,看單勇一副長途歸來的打扮,都搶着問到那旅遊了,單勇沒說,隻說沒意思,還沒咱史家村好玩呢。再問今天的出貨如何。嘿嘿……一群匪爺心照不宣,個個樂歪嘴了,老柱得意地一伸一個巴掌,從早上到午後,三千斤完了,又連宰帶下鍋,第二茬快出來了,今天得五千斤打不住。
“那趕緊幹活呀,放着錢讓别人撿走啊。快走……嗨,大彪哥,我那位哥們呢?”單勇拉着大彪問,大彪神神秘秘指了指飼棚,笑了,幾位匪爺都笑了,各忙各的去了,單勇直奔飼棚,這是存貯添加料和獸藥的地方,雖然味道不怎麽樣,可還湊和暧和,開了飼棚裏的小屋,屋裏藏着兩人同時站起來了。
都秃子和花柳,這個緊急情況的撤退安全屋終于用上了,看樣不錯,确實夠安全,外面就是一群驢哞啊哞啊亂叫喚呢。
“都哥,這……你這咋啦?”單勇看着都長青額上烏青了一塊,驚訝地問着。
“唉,他媽的倒了血黴啦。”都長青把單勇讓進來,請坐着,兩人煙抽得兇,單勇把小窗戶都打開了,聽着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着血戰的經過,打完了才發現禍闖大了,連夜出城跑到史家村這地方了,單勇給的這個地址是讓緊急情況下的用的,卻不料還真派上用場了。
“這咋回事?我就讓你們去收拾收拾那幾個收債的,怎麽去砸人家店了?”單勇道,一副懵然不知的表情。都秃子和花柳懊喪了,各看了一眼,歎着氣,還是都秃子實誠,直道着:“兄弟,有件事我告訴你,秦老闆露面了。”
“啊?什麽……在哪兒?我得拜訪拜訪去,不能吧?他還有案子沒結呢?”單勇大驚失色了,這表情明顯是假的,不過發愁都秃子和花柳肯定發現不了“秦老闆”就站在他面前。
“電話上露面了,讓我們去辦那事,誰知道和狗少的人撞着了,唉,這事給鬧得……給,這是我們跟了幾天拍的,效果不怎麽樣。”都秃子掏着懷裏,把一摞放大的照片放到了單勇手裏,單勇一翻看,笑了笑,連誇不錯。再擡眼時,卻發現兩人愁容滿面,一下子又省得了,這哥倆,怕是無路可走了。
“都哥,柳哥……你們出事了,兄弟我也不能袖手旁觀,這樣,你們要有地方藏我給你們一筆錢,過段時間再回來,要沒地方呢也好辦,一個地方是這兒,這史家村一般情況下不會有警察來,就來了他也未必能抓走人,不過你們得和村裏人混成一窩才成;另一個辦法,我在朝陽鎮還有個糧加場,經常有下鄉收糧收山貨的,你們跟上遛達着,不過肯定累點……嗯,有一點兩位得注意點,短時間裏肯定不能回潞州,回去玩玩也不行。怎麽樣,兩位合計合計。”
單勇說着,說得很誠懇,這時候卻是危難時候見真情的時候,簡單幾句,感動得花柳和都秃子唉聲歎氣,差點眼淚都快出來了,還真有把咱們當兄弟的人,得,兩人合計上了,還是覺得史家村這地方比較合适,幹脆,單勇讓兩人先呆着,回頭和老柱那群一塊幹活去,有那艹刀宰驢活也不愁沒地方發洩。
出了飼棚,剛要往史家大院的方向走,小寶貴卻是纏上來了,又想進城玩,單勇哄了半天才把這小家夥哄走,好在史寶英帶隊進城送貨還沒回來,少了個麻煩,單勇走到史家大院門口,又想了想,兜裏的照片差不多等于第三顆炸彈了,這玩意得怎麽放,讓誰去放才成呢?
錢默默?單勇想了個智商不太高好逗的家夥,不過一想不對,不合适。又想到了陶芊鶴,立時否決了,說實話,還真不想通她達到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這人可以暫且放放,不過這時機,單勇走了幾步,還是懷疑……懷疑什麽呢?自然是懷疑此事最終的效果了,遠程指揮實在是信息匮乏,根本無從知道事情的進展,特别是如果還沒有進展到那一步就把這顆“炸彈”扔出去,明顯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有了,單勇靈機一動,想到了,奔回車裏,拿着随身的東西,又鑽進村裏個犄角旮旯,找着準備了若幹年翔實的資料,翻着驢肉香火鍋城的後勤電話,找到了,财務營收的,這兒的财務總攬着潞華廠和前西街兩個店的營收,調整了調整了語氣,換了個手機卡,拔上這個固定電話了,一接通,單勇裝腔作勢問着:
“您好,我是綠源生物有限公司的,你們給我們公司的轉賬是通過那個行轉的?怎麽還沒有收到?”
“通過建行轉的……不會吧,中午不是已經電話确認到賬了,怎麽現在又沒到……喂,你是誰呀?”
電話被扣了,電池被拔了,手機卡被扔了,單勇笑了,那聲音聽得好不悅耳,那個肉包子終于逼得陶成章扔出去了,那麽接下來,得讓他好好心疼心疼了,這會兒,單勇也确定讓誰當這個送信人了……看了史家大院一眼,好像有個很合的人。
下一刻,單勇得兒得兒小跑奔進史家大院,和史大娘打了個招呼,問着史老爺子的去向,這老家夥,居然還在睡着,午休着呢,單勇呢,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直奔上老頭休息的小二層,一進門一屋子煙味,老頭正躺在床上抽着呢,看樣剛醒,瞥眼瞧着單勇來了,罵了句:“你個驢曰貨終于露面了,虧我他娘吃過虧,沒敢和老陶他們一塊搭夥,嗨我說你個驢曰貨,這事咋辦的,我都想不通……都說我史家村的是土匪,和你比差好遠啊。”
“瞎掰不是,我隻是通知你增加産量,什麽跟什麽呀,你亂猜。”單勇坐下了,老頭也坐起來,不過撇着嘴笑了,不管怎麽幹的,這回可讓村裏匪爺們出一口氣,十九家店面,還就解放西路的史家村的店沒事,就來人放了個判決,根本沒人搭理他。
其實根本沒啥事,不過有了單勇這麽個推波助瀾的攪屎棍,事情演變得越來越不像話了。
“你狠……你他媽真夠狠,說吧,找我幹啥,想打秋風沒門,想要錢甭想,想幹壞事,我是一律不聽你的。”老頭起來了,趿拉着鞋,坐到了單勇對面,看樣有預防了,準備油鹽不進了,不過臉上表情笑意盈然,明顯心口不一。單勇也不介意,賊忒忒對老頭道着:
“我給你個大人情,一分錢不要咋樣?保準陶成章他們把你當老爺供着……上回史家村人被抓遲遲出不來,肯定是他們和西苑分局;派出所搞得鬼,那事讓你出了好幾萬,想不想折騰他們一家夥!?我有樣東西,你看看……”
摸摸索索,剛從都秃子手裏拿到照片,又放在史保全手裏了,老史現在對單勇的認識可比誰都深刻,愣愣地拿着照片,不敢掉以輕心了,細細聽着單勇所說其中藤纏麻繞的繁複關系,等明白了個七八成,那笑意,也爬上老臉的眉梢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