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後素來識趣,行事也頗有章法,雖貴爲太後,卻極清楚自己的處境,做了太後這麽多年,從來都是謹言慎行、舉止有度的,像眼下這般雷厲風行,不管不顧地蹚渾水,衆人是沒有見過的。
一陣靜默之後,弘王開了口,卻不是對孫太後說的,而是對敬王說的。
“老四你剛過來,恐怕不知道父皇的情況,父皇如今……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還是那句話,孫太後雖然貴爲太後,卻不是皇帝的生母,這麽些年來,皇帝把她架得高高的,也隻是面子風光罷了,這些皇子貴胄哪個不是人精,都看得透透兒的,對孫太後也隻是表面恭敬,心裏頭大抵是不怎麽看得上的。眼下孫太後一心要爲皇帝治病,她自是盼着皇帝好的,可其他人不這麽想,尤其是幾個皇子,弘王這都明着打她的臉了。
皇帝好好的時候,誰也不敢這麽對孫太後,皇帝一倒,弘王就不把孫太後放在眼裏,孫太後豈能不怒,她剛要張口訓斥,敬王卻先她一步開口了。
“二皇兄慎言,父皇龍體康健着呢。”做兒子的,别沒事就咒自己老子早死。
弘王被噎了一下,臉色不禁沉了沉。
雖然眼下情形不對,但弘王被噎了,敏王卻暢快得很。整日裏擺出一副兄長的嘴臉,真把自己當做長兄了,别忘了前頭還是有個大皇兄安王呢,若是大皇兄還活着,如今怕已是闆上釘釘的太子了,弘王是學虎不成反類犬。
“老四,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父皇現在身子虛弱,驟然換法子治療恐會傷了根本,父皇是一國之君,一毫一發都關系到天下蒼生……”
6華濃面上一曬,老皇帝現在這樣子,若是不下猛藥,怕是要帝星隕落了。
敬王擡手,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隻淡淡道:“父皇的病拖不得。”
衛承乾雖然生來就是這麽一副正兒八經的嘴臉,又慣是寡言,但平日裏與兄弟相處倒也并非如此霸道,兄弟間誰也不服誰,不到撕破臉的時候,彼此之間都敬着。其中弘王最是年長,慣常擺出兄長的款兒來,衆皇子也順着他演戲,說起來今次還是衛承乾第一次明裏跟他過不去。
弘王面子上挂不住,更是打心眼裏希望老皇帝好不了,論序齒他占着長,總要比其他皇子多幾分優勢,隻是這個衛承乾還是先皇後所出,占着嫡,倒還真是個攔路虎。想到這裏,弘王就沉了臉,不打算退步,正要開口,卻在此時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頓時驚了驚。
驚了的不僅是弘王,殿内其他人無一不是面露驚色。
就連孫太後也暗道,這敬王莫不是想要逼宮?
敬王也不遮掩,當着衆人的面兒喚人進來,又光明正大地吩咐道:“你們以後隻管守着皇上的寑殿,等閑人不得進出,若是有人多嘴,外面傳出了什麽風聲,一律殺無赦!”
那人應聲退下。
敬王這才對孫太後和季貴妃解釋道:“到底是非常時期,還是父皇的安全重要,也免得下人亂口舌!”
孫太後和季貴妃提起的心這才放下來,連連點頭道:“原該如此。”
敬王鬧這麽一出,衆人這才想起來,他手裏是有一隊禁衛的。畢竟是嫡子,老皇帝縱是不喜,當年他出生的時候老皇帝也是給了體面的,隻不過時日久了,很多人都忘記了。
有敬王在這裏頂着,孫太後也不含糊,一點不耽擱,立即就叫太醫按照6華濃說的去治療,太醫們起初還昂着頭,想慷慨激揚地說些什麽。
敬王拍拍手,立即進來兩個禁衛。隻聽他淡聲道:“你們如此推搪,若是父皇再不醒,就别想活着走出這裏。”
外面的動靜太醫們是知道的,當下噤聲。張太醫還要出口,卻被其他人捂了嘴拖到旁邊去,惟恐驚怒了敬王。
6華濃見狀暗笑,需要你的時候讓你擋在前頭做個靶子,不需要你的時候惟恐受你牽連,這張太醫也是個人才,單蠢到什麽程度,才能看不出那些同僚的用心。
在場的妃嫔們、皇子們,大多都不願意見老皇帝好,但此時此刻卻再也不敢反對了。敬王一隊禁衛守在外面,誰知道他會不會一時發瘋,幹起弑父殺兄的事來,到那時這殿裏可就沒有一個人能活着走出去了。
尚需從長計議啊。
6華濃看準了時機,作勢晃了晃身,眼看就要暈倒。敬王眼尖,一把将他扶住,低聲問道:“這是怎麽了?”
6華濃恹恹道:“身子虛,許是累着了。”
孫太後這才分出點精力關注6華濃,聞言忙道:“要不要請太醫瞧瞧,反正都是現成的。”
要是别人,孫太後直接就命太醫把脈了,可如今在她心裏,6華濃是個懂醫的,而這些太醫都是蠢貨,她可不敢擅專,害了6華濃。
6華濃擺擺手,道:“隻是久病,身子虛,臣多歇息幾日就好。”頓了頓,又道:“有太醫在,眼下臣也幫不上忙,還求太後準臣回府罷。”
孫太後心裏明白,6華濃是被王潤押來的,她心裏頭對他不住,便不好再爲難他,隻道:“你回去歇着罷,讓王家小子送你回去。”
王潤早就退出去了,聽得太後傳他,想是6華濃能回去了,立即進殿來接他。進得殿來,他就感覺到衆人的眼神不對勁,不過他素來得老皇帝的喜歡,并不将這些人放在心上,隻衛承乾那沉得不見光的眼神,叫他說不出的難受。
6華濃一走,敬王就坐下來了,眼見是要坐鎮。衆人排排坐,大眼瞪小眼,卻是不敢再說笑,自然也吵不起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敬王才對孫太後道:“孫子還有公務,久坐不得,父皇這裏還要累皇祖母照料。”
孫太後含淚欣慰道:“好孩子,你隻管去罷,有哀家在呢。”
敬王走了幾步,似乎猜注意到衆人,驚疑道:“二皇兄、三皇兄如此得閑?”
弘王、敏王一怔,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這是肯放他們走了?當即也不裝腔作勢了,都以公事繁忙向孫太後告退,妃嫔們也66續續的走了。
天知道敬王就沒有幽禁他們的意思,可他們心中有鬼,自個兒想岔了,怪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