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寒的都京城似乎格外寒冷,極少見晴天,多是寒風号号,三天一場小雪,五天一場大雪,真真是天寒地凍。都京城的貴人們自然不懼這風雪,披着狐裘,捧着暖爐,燙壺溫酒,正好踏雪尋梅,但尋常百姓卻有些經不住這寒意。民間已經有傳言說天子即将大行,老天也有所感,畢竟都京城近三十年來少有這種寒冬。
皇帝陛下依舊沒有上朝,對外宣稱是龍體不适,需要靜養,但滿朝上下無人不知皇帝陛下還未清醒過來。朝堂之上,幾位皇子互别苗頭,趁着親爹人事不省的黃金時機狗咬狗,亂象已現,卻又僵持着誰也不願先捅破那層紙。後宮之中,孫太後和季貴妃雖手腕強硬,但也是苦苦堅持,已然控制不住人心浮動。眼下年關已至,可以想見,如果年三十的年宴上皇帝陛下再不現身,這岌岌可危的表象是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然而,這些都與奉陽王府無關。無論都京城的王公貴族文武百官如何算計籌劃,暗地裏人心如何蠢蠢欲動,一副山雨欲來之勢,奉陽王府始終沉寂着,似乎随着主人的卧病在床,整個王府的氣息都黯淡了下來。
自出宮之後,陸華濃就舊疾複發,纏綿病榻,似乎進宮一趟就被皇帝陛下過了病氣似的。孫太後派人請過幾次,陸成都回自家王爺已經病得下不了榻了,季貴妃派了太醫上門問診,也回奉陽王面色蠟黃,元氣不足,急需靜養,不宜走動。孫太後遣人探望幾次,也無暇再顧及他了,似乎宮裏的事已經讓她應接不暇。先時敬王也來探過幾次病,明王倒是日日都來,後來幾位皇子都玩起了侍疾,敬王便再沒出現過,明王也被逼得減少了上門的次數,隻有王潤來往頻繁,以緻于奉陽王府上下都對他厭煩了。
要問陸華濃在幹什麽,他卻是真的被困在府裏了,病雖是裝的,卻隻裝了一半,還有一半卻是真的,因爲他如今的身子經不住一丁點的寒氣,所以他養病的日子一點也不快活。屋裏燒着上好的銀絲炭,窗外是雪中梅景,還有美人作伴,紅袖添香,這樣的日子連續過了這麽些天,陸華濃已經完全提不起興緻,正百無聊賴地琢磨着是不是發一頓脾氣,摔上些東西以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侍劍,你說本王把施陽前幾日送來的夜明珠磨成粉給你炖湯吃了好不好?”陸華濃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梅樹的枝頭,淡淡道。
侍劍是個心大的吃貨,而且最是聽自家王爺的話,聞言就要答好,卻不經意瞥到了小刀幽幽的眼神,頓時後背一涼,額上冒了冷汗,支支吾吾道:“那……畢竟……是施大人的一片赤忱之心……”
陸華濃嗤笑一聲,“他又給你捎什麽好吃的了,讓你都爲他說起話來了?”
侍劍有些冤枉,她不怕施大人,也不稀罕那點小好處,她怕的是小刀和陸總管。眼見陸華濃開始甩眼刀子,侍劍正要說幾句從施陽那聽來的新鮮事,卻聞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這腳步聲她幾乎天天都聽到,已經聽得耳朵長繭子了,她當下翻了個白眼,收斂了神色,低聲道:“王爺,王二少又來了!”
陸華濃耳力已經恢複了些,侍劍出聲提醒之後他也聽到了腳步聲,哼哼冷笑兩聲,看也不看門口。
進門的果然是王潤,往日他進門都要先去去身上的寒氣,以免凍着了陸華濃,今天他卻是顧不得這些,腳步隻稍微頓了一下,就急急地近前低聲道:“陛下醒了!”
陸華濃聞言,依舊看着那枝頭的花骨朵,輕笑一聲:“那真是普天同慶!”
王潤仔細地看着陸華濃的表情,隻看到一片平淡,不禁有些疑惑。畢竟陸華濃是最希望老皇帝好起來的人之一,聽到這個消息他應該高興才是,不該隻是不鹹不淡地說這一句話,莫非是另有打算?
“你說,這朝堂上下,深宮内外,又将添幾縷孤魂呢?”陸華濃終于轉頭看向王潤,嘴角勾着三分笑意,輕輕地說出這句話。
王潤卻覺得心中一寒。
皇帝陛下從來就不是個心善的人,此次事關龍體,勢必雷霆震怒,不知有多少人要命喪黃泉,那些太醫首當其沖。
王潤若有深意地看了陸華濃一眼,隻覺他畢竟還是那個心系蒼生的将軍。
“不過于本王而言是大喜事,本王勢單力薄,如何管得了這芸芸衆生?”陸華濃自嘲道。
王潤頓時有些心酸,本想說的話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隻低聲道:“陛下已經召見幾位皇子,想來很快就會召喚你我,陛下的口谕你推脫不了,你還是好生休養,準備到宮中走一趟罷。”
王潤走得太輕易,奉陽王府上下都有些不适應,聽聞王潤來了匆匆趕來護住的忠心管家陸成隻見自家王爺在發呆,不禁有些傻眼,脫口就問:“王二少呢?”
陸華濃聞言冷笑一聲,“太嫩了,本王裝一次逼就把他感動得無地自容,托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