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孫太後派人來奉陽王府催請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連一向遲鈍的侍劍都覺察出不對了,弱弱地問道:“王爺,可是宮中出了大事?”
陸華濃敲了侍劍的額頭一記,笑罵道:“吃你個東西去罷,别多事!”
侍劍嘟着嘴,捧着點心盤子躲到一邊去了。
陸華濃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卻想着老皇帝不會真的要不行了罷?
孫太後雖然催得急,但陸華濃覺得才這幾天工夫,又有太醫照看着,老皇帝應該性命無憂才是,所以隻當孫太後急着拖人下水,也沒當回事。可如今瞧着似乎有些不對勁,難道那些太醫真的庸到了幾天就能把人給折騰死的地步?
陸華濃還沒想完,陸成就急匆匆來禀報說王二少來探病。
别人或許會真的以爲陸華濃的破敗身子又出問題了,可王潤卻是知道陸華濃是借此避嫌的。他若是有事跟陸華濃商量,自然是夜裏翻牆進來。他若是單純是看完陸華濃,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素來不用人通傳,把奉陽王府當自己家一樣。怎麽今兒個就如此客氣起來?
陸華濃直覺來者不善,于是擺擺手道:“就說我病得迷迷糊糊的,誰也不認得了。”
陸成心中認定陸華濃和王潤有染,自然巴不得陸華濃不理王潤,早日走回正道,娶妻生子,聽陸華濃如此說,應得比誰都快。可他還沒踏出院子就被來人堵了,擡頭一看,頓時氣極,來人可不就是那個彬彬有禮在正廳等待消息的王二少麽。
“聽說你病重卧床,起不來床,沒想到今日竟到了迷迷糊糊認不得人的地步了。虧得我今日趕來見你一面,若是再遲兩日,恐怕就見不着你了!”王潤大笑道。
他剛說完,陸成就呸呸幾聲,念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王潤聞言苦笑:“陸總管,我隻是随口說說,不必如此罷?”
陸成不但沒說幾句好話,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王潤是他的殺父仇人。
“你明目張膽地咒本王,還不容許本王的總管瞪你兩眼?”陸華濃沒好氣地說道。
王潤笑嘻嘻地走近幾步,左看右看,時不時地啧啧幾聲。
陸華濃任他看了一會兒,喝了口茶,淡聲道:“看夠了麽?看夠了有話就說,本王不舒服,不想應酬你!”
“還真的不舒服了?你這不是好好的麽?臉色紅潤,也認得我是誰,看來沒有傳說中那麽嚴重啊,怎麽外頭把你傳得快不行了?”王潤促狹道。
“本王隻是認不得人,沒有認不得其他的東西,你懂的。”陸華濃淡淡道。
此言一出,侍劍先笑噴了,陸成也跟着笑,然後侍書侍畫侍棋笑了,最後小刀也忍不住笑了。
王潤的笑臉終于沒了,他跳腳道:“老子懂個屁!”
陸華濃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道:“你也就懂個屁而已。”
“老子好心好意來看你,就是把自己送來跟你擡杠的罷?”王潤咬牙。
陸華濃這才懶洋洋地吩咐道:“你們兩個給王二少搬椅子來;你們兩個給王二少做幾盤新鮮小點心來;你給王二少倒茶!”
聽說要做什麽新鮮小點心,王潤連忙擺手道:“小點心就不必了,我坐坐就走,喝口茶就成。”
陸華濃卻堅持道:“要的,要的。你難得來一次,又是特地來看望本王的,本王是東道主,豈能虧待了你!”
王潤連攔是攔,也沒攔住幾個小丫頭,隻得由她們去了,待坐下來,卻發現隻剩小刀和陸成在了。他冷哼一聲,道:“不懷好意!”
陸華濃反唇相譏:“黃鼠狼給雞拜年!”
王潤老臉一紅,想到自己的來意,也就不跟陸華濃計較了。他摸摸鼻子,幹笑道:“你身子到底如何?”
“就這麽回事,提不起勁,沒什麽精神,半死不活的。”陸華濃掀起眼皮子看了王潤一眼,道:“那日在宮裏留得久了,夜裏又涼得很,還有人不自覺地把寒氣帶進本王的被窩,本王免不得着了涼,喝了幾天藥也不見好,現在還喝着藥呢。”
王潤靠近嗅了嗅,果然嗅了藥味,知道陸華濃沒說假話,他雖然沒有病到快死的地步,但的确是病了。想到陸華濃往昔健壯得驚人的身體,再想到他如今見風就生病的柔弱模樣,王潤不禁有些心酸。
聯想到宮中那位真正奄奄一息的姑父大人,王潤的心酸着酸着竟酸到了心裏去,然後竟酸到了鼻子上,最後酸到了眼睛裏,竟雙眼一紅,帶了幾分哽咽:“會好的,日後會好的。”
陸華濃被他突如其來的感性弄得莫名其妙,倒是不好意思再損他了,隻得入正題:“孫太後召你進宮了?”
王潤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說罷,孫太後是什麽意思?你今日來我府裏又是什麽意思?”陸華濃仰天長歎,他是真受不了一隻熊突然變成了小白兔啊。
王潤抹了把臉,恢複了常态,低聲道:“陛下不大好了……”
這話能從王潤嘴裏說出來,就是百分百的準确了。陸華濃真的驚訝了,“怎麽就不好了?”
“我今兒個一早就進宮去了,孫太後領着我去看陛下,我親眼看到陛下的雙足都青腫潰爛了,臉色也很不好,如今看來卻是更像是中毒了。”王潤歎道。
陸華濃一聽就知是并發症嚴重了,他雖然不能肯定老皇帝的病症,但聽了王潤的描述,卻是又肯定了兩分。他驚詫道:“難道你們這太醫解毒不走清心敗火的路子?”
陸華濃太過驚訝,一時竟說漏了嘴。好在王潤心系老皇帝,竟也沒注意。
陸華濃話剛出口就後悔了,衛國的太醫都如此了,他還能指望普通人有什麽醫理常識嗎?
真正的陸華濃常年征戰沙場,經常爲自己治傷,治得多了,又在外面見識了不少,确實知道幾分淺薄的醫理,王潤卻是接觸得少一些,自然知道得更少了。他沉吟道:“若是熱毒,自然是走清心敗火的路子,若是寒毒,應該是相反的路子。”
得!這還是個一知半解的。王潤說得不錯,但是老皇帝那模樣一看就知道不是中的寒毒,自然走清心敗火的路子。怕就怕太醫們見弄不醒老皇帝,就什麽解毒的法子都試了一遍,正好反着來,反而把老皇帝的病情弄惡化了。
“孫太後召你進宮,是想你請個高明的大夫?”陸華濃還抱着希望問道。
王潤搖搖頭,打破了陸華濃的希望:“太後讓我來請你進宮瞧瞧。”
“我能瞧出什麽來?我又不是神醫化身!”陸華濃隻覺好笑,孫太後這是病急亂投醫嗎?就算是,也得找個醫生撒,找他有什麽用?
“畢竟你一開始就瞧出不對,還堅持陛下并非中毒。”素手無策之下,王潤就是明白陸華濃并非神醫這個道理,也忍不住對他抱了幾分希望。
陸華濃頓時警覺道:“你不會把我跟你說的消渴症告訴孫太後了罷?”
王潤連忙搖頭道:“自然沒有。那消渴症我聞所未聞,豈敢輕易說與太後聽!”
總算你腦子還沒被驢踢了!
陸華濃點點頭,道:“過去的事我雖然不記得了,但是一些常識還在。那消渴症我也非親眼見過,大約是以前聽說過,陛下的病症聽着跟消渴症的症狀有些相似,我并未親眼瞧過陛下,并不敢肯定。當然,我不是大夫,就是見着了陛下,也不會望聞問切,也還是不敢肯定的。正所謂隔行如隔山,我這個外行人隻憑猜測說的幾句話,根本做不得準,若貿貿然依我所言的醫治,如果正好是相反的方向,對陛下隻會有害無益!”
王潤急道:“可是現在沒有别的法子了,太後娘娘隻是請你進宮仔細瞧瞧,若是斷了症,咱們也好找相應的法子治,宮裏那群太醫到現在還在堅持陛下是中毒!”
其實當中毒治也應該有點效果,隻是沒料到衛國的太醫竟然連斷好的症也不會治,陸華濃在心中想。
“斷症可是要擔責任的!若是我斷錯了,害了陛下,這責任誰擔?是你擔,還是我擔,還是太後和季貴妃擔?”陸華濃冷笑。
“太後娘娘親口應允我,一切後果由她承擔!”王潤定聲道。
說到這裏,陸華濃也看出來了,王潤到底還是爲他考慮了幾分的,是要了孫太後的擔保之後才過來請他的。
陸華濃攤手,“退一萬步說,我真的斷了症,而且還斷對了症,那又如何?我并非大夫,隻憑聽說的一言半語,也不會醫治此症,總不能讓陛下冒着風險,在陛□上做實驗罷?若是找個病症相同的人來做實驗,耗時太久,恐怕陛下也等不了那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