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前,陸華濃第一次見到王潤的時候,王潤風塵仆仆,滿臉的絡腮胡,像個野人。一個多月前,陸華濃見到王潤的時候,王潤将養得白皙了些,沒了盔甲和絡腮胡子,倒像個京城的世家子弟,尚有幾分斯文在。此時,陸華濃再見到王潤,卻是覺得時光倒流,王潤又恢複了兩個多月前的那副尊容,一身塵土,頭發糾結,滿臉的絡腮胡子,不是野人就是黑熊。
“你怎麽這副德性?”陸華濃不經意地退開幾步。
王潤一邊走,身上的灰塵一邊往下抖,待到了大廳站定,又使勁拍了身上幾下,頓時塵土飛揚。明王沒設防,嗆了一口,咳嗽了好幾下,嫌棄地退開了去。
饒是有先見之明的早早就退開了,陸華濃也還是蹙了眉,“你這是去哪了?”
王潤無所謂地抖抖肩,道:“去江南走了一趟。”
又是江南?
陸華濃心中一凜,并不多問。
倒是侍劍沒心沒肺的,打趣道:“依奴婢看,二少這是去了塞外罷,江南哪有這麽大的風沙!”
王潤也不在意小丫頭的大膽,眉毛一挑,笑道:“二少我騙你個小丫頭作甚?你能給二少做壓寨夫人不成?”
陸華濃沒給他好臉色,“小孩子面前,胡說什麽!”
王潤笑呵呵的看了侍劍一眼,倒真的不說了。他自顧自地找個位子坐下,端起茶杯就牛飲了一杯,還問小刀再要。
“把茶都撤下去換了罷,”陸華濃嫌惡地看了王潤一眼,“虧得你喝得下去,那杯子裏怕是被你抖了半杯塵土。”
王潤毫不收斂的一副土匪樣,“不幹不淨,吃了沒病!反正是我自個兒身上落下來的,我不嫌髒。倒是你,一段時日不見,你越來越嬌氣了,身上的纨绔氣息又加重了幾分。”
此時,下人們都散了去,隻有近身伺候的幾個人在。陸華濃剛從宮裏出來,一口氣還沒完全散了,此時倒也不講究風度了,學着王潤作那土匪的做派,粗裏粗氣地說道:“老子有錢,想纨绔就纨绔!”
王潤“噗”的一聲笑了,“别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麽,别裝腔啦!真是的,故意惹我發笑!”
王潤也算是跟陸華濃一起長大的,雖然表面上來往極少,身爲冷淡,但的确算得上是發小一類的至交好友。奉陽王府表面光鮮内裏空空的事兒他一早就知道,可以說,這二十年來奉陽王府就沒寬裕過。
明王不明所以,覺着王潤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與陸華濃有關的事,想問卻又不願意向王潤開口,隻得看看王潤又看看陸華濃,心中胡亂猜測。
見陸華濃臉色不好,王潤總算收斂了些。
“好了好了,閑話說完了,也該說正事了。我剛到家就聽下人說陸總管昨兒個晚上火急火燎地到我家找我,這不,連把臉都沒洗就趕過來了,就怕你出了什麽事。”
“承蒙關心,本王還沒死。”
王潤見陸華濃不肯說,便知他肯定是受了氣,也不再多問,隻拿眼睛瞟陸成。
陸成被他瞟得沒辦法了,見陸華濃又沒反對,就把須家的事說了,把昨兒個季貴妃誣陷陸華濃殺宮女的事也給說了。
王潤臉上的笑頓時收了,他沉思了一會兒,又瞥了明王一眼,低聲道:“你近來行事與往常大不相同啊,越來越沒有章法了。”
陸華濃還沒說話,明王卻是不依了,“也是那須家欺人太甚,絲毫沒把奉陽王放在眼裏……”
陸華濃不經意地瞥了侍劍一眼,這熱血丫頭這會兒倒是沒跳出來罵那須家一通,想來也是明白了幾分道理,勉強算是孺子可教罷。耳邊明王還在爲他打抱不平,他卻是閉目一會兒,再睜眼時已是一臉疲倦,語氣也冷得驚人:“都别吵了!”
明王立即住了口,擔心地看向陸華濃。
“我累了,你們都先回去罷,改明兒個有空再請你們喝酒!”
明王着實不想走,但見陸華濃一臉遮掩不住的倦意,知他在宮中受苦了,心中舍不得,便打算走了。他要走,自然容不得王潤留下,于是便催着王潤走。
王潤被催得沒辦法,眼珠子轉了轉,大笑道:“也罷,我也回去洗洗身上的塵土,好好睡上一覺。”
然後,他便在明王緊迫的眼神下走了。
明王見他走了,心下稍安,又拉着陸華濃說了好一通關懷的話才走。
陸華濃瞥了一臉擔心的陸成一眼,淡淡道:“他倒是适合做你媳婦。”
“哈?”陸成懵了。
“跟你一樣唠叨!”陸華濃沒好氣地說。
陸成頓時哭笑不得。
“潤雨呢?”從進門到現在,陸華濃就沒見過潤雨。
提到身懷六甲的潤雨,陸成就一臉喜氣,“這會兒還睡着呢,近來嗜睡得很。老奴怕她受驚,這事并沒告訴她。”
陸華濃點點頭,回房歇息。
陸成雖然想知道宮中之事如何了,但見陸華濃精神不佳,便不開口問了,隻待陸華濃歇息好了再說。
陸華濃剛眯了一小會兒,就聽到了動靜。他睜眼看去,王潤已經關了窗。
“好好的大門不走,非要爬窗,宵小之徒!”陸華濃冷哼。
“老子還不是爲了你?要不是你非要偷偷摸摸的見我,我何必如此鬼鬼祟祟?這窗戶太小,我爬得太費勁了!”王潤抱怨道。
“你想太多了,本王沒想見你!”陸華濃索性不去看他。
王潤笑嘻嘻地湊到床邊,甩了靴子就上床,氣得陸華濃大罵:“滾下去!你這一身塵土的,本王的床要毀了!”
王潤想來個千斤頂,卻想到陸華濃的破敗身子,便撐了半邊身子,饒是這樣,也壓得陸華濃差點斷了氣。
“我回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還刮了胡子,哪裏還有塵土!”
陸華濃這才定睛一看,見王潤果然已經一身清爽,恢複了幾分世家子弟的風采。
“你速度倒是快!”
“都兩個時辰過去了,哪裏算快?我倒是想快,無奈那小子生怕我半路回頭,一直跟着我,見我進了家門才走。反正都到家了,我就順便收拾一番。這不是太久沒收拾了麽,便耗了些時辰,一收拾完立即就過來找你了。”
“都兩個時辰啦?我還以爲才半個時辰呢。”陸華濃有些恍惚。
王潤見狀便收了玩笑的心思,翻身到旁邊躺着,不再壓着他,頓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你這身子,就真那麽差?”
陸華濃苦笑一聲,“哈!我倒是希望是假的呢。”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道:“徹底毀了。沒武功不說,還易累易餓,完全經不起折騰,昨兒個宮裏那事兒快把我折騰掉半條命。”
“還是毒沒解清麽?”王潤聲音悶悶的。
“大概是罷,提氣艱難,大約經脈都有堵塞。”陸華濃漫不經心的說。
王潤聞言,立即坐起身來,單手扣住陸華濃的脈門,一道真氣探了進去。
陸華濃也不慌張,随他折騰。
過了一會兒,王潤松了手,頹氣道:“經脈的确是堵了,真氣逼不進去。你這身子,要想恢複武功怕是難了。”
“随他去罷,強求不得。”陸華濃的語氣也有些頹喪。
一時間,二人竟不知要說些什麽好,氣氛有些沉悶。
王潤有心轉移話題,他扭了扭身子,笑嘻嘻地說道:“你看我多了解你,一聽就知道你的話外之音是叫我等會再來,這不就來看你了麽。”
陸華濃回過神來,斷然說道:“本王沒這麽說。”
王潤一臉壞笑:“别狡辯了!我還不知道你麽,你現在惜命得很,哪裏還會喝酒,喝點淡酒都喝一半吐一半的,那回我爺爺做壽,我可都看着呢。我爺爺做壽你都如此,平時隻有更過分的!”
陸華濃心裏頭也有點稀罕,這厮莫不是與陸華濃真是天造地設的狐朋狗友,連換了個内芯都還能如此了解?
王潤一臉他不計較陸華濃的别扭,正了正臉色,繼續說道:“你就不該管須家的閑事兒!”
陸華濃也不反駁,隻挑眉看他。
王潤摸摸鼻子,又道:“不過那須家确實過了,須家到底還不是季貴妃的娘家,隻須家老太太與季貴妃的母親是親姐妹罷了,如今須家老太太都不在了,他們還不收斂收斂,倒越發張揚了。此事若是鬧到陛下跟前,少不得一次雷霆震怒。”
陸華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正色道:“陛下的心思你猜得透麽?”
王潤幹笑兩聲,“我這姑父,最是捉摸不透的。我爺爺都做不到的事,我何德何能啊!”
“季貴妃誣陷本王的時候,陛下可就在跟前。他雖未偏袒季貴妃,可也沒有拉本王一把的意思。本王本還以爲能猜中他幾分心思,如今看來一分也未必。”陸華濃的确是心寒了的,因爲他真的不知道老皇帝會不會順着季貴妃的意思把自己除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禮拜很不舒心,家裏出了不少事,忙得焦頭爛額的,也沒空碼字,都跟編輯請假了。
等會再補一章,下個禮拜應該能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