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時,陸華濃自是不會關心一個香囊,但這香囊出現的時機如此湊巧,所以他趁宮人呈上的時候看了一眼。隻一眼,陸華濃就明白,季貴妃這兩日并非不動,而是有所籌謀,特意爲他策劃了今日之事。
陸華濃不喜歡佩戴飾物,如今他一介男子,更該爽利些。可他身份特殊,穿戴上不可太過簡陋,就算不佩玉佩環佩,也要應景地挂上個香囊,這都京城的達官貴人可都有佩戴香囊的習慣。陸華濃雖覺得娘裏娘氣的,但卻熬不住小刀苦勸,如今這宮人呈上的香囊正是他昨兒個戴的那隻。他倒是沒在意香囊丢了,隻是小刀今晨爲他着衣的時候重新取了個香囊出來,還嘀咕幾句,說他太粗心,香囊丢了都不知道。如今看來,倒是被宮裏頭的人摸了去。
陸華濃也不去想到底是誰摸走了他的香囊,這宮裏頭人多手雜,又都是成了精兒的,這宮女被殺案要是不了,絕無可能查出那個人來,就是查出來,也治不了背後之人。眼下之事才是最大的難關。
陸華濃心知必定會有安排好的人指證這香囊是他的,他不欲被動,便露出驚訝之色,疑惑道:“陛下,這卻是臣的香囊。本王昨兒個才佩的它,不料不明不白的丢了,回府之後還被身邊的丫頭唠叨了幾句呢。”
季貴妃未出口的話被堵了,臉不禁沉了幾分,便也不再開口,隻看了麗嫔一眼。
麗嫔豈有不明白的,她隻遲疑的看了天子一眼,便做了那出頭的刀:“奉陽王昨日才佩的香囊就丢了,今日卻被死去的蝶香捏在手裏,這也太過湊巧了罷?更何況奉陽王還湊巧的在蝶香死的時候途徑此地……”
她轉了轉眼睛珠子,一臉怒色道:“陛下,貴妃娘娘,臣妾以爲這兩個湊巧撞在一起實在無法令人信服。依臣妾看,這香囊定是奉陽王對蝶香逞兇的時候被蝶香扯下握緊在手裏的,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蝶香臨死也想指證殺害自己的兇手,還請陛下和娘娘爲她做主!”
季貴妃也是一臉的怒意,“奉陽王,你可有話說?”
陸華濃隻輕笑了一聲,“麗嫔娘娘血口噴人啊。”
剛笑了兩聲,見老皇帝正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他這才正經了幾分,“陛下,昨日臣丢了香囊,今日府裏的丫鬟又給臣佩了個新香囊……”他說着往自己腰際指去,卻見空空如也,不由露出訝色,“咦?這麽巧今兒個又在宮裏頭丢了?”
“陛下,臣大約與皇宮的八字不太合,一到宮裏就丢東西……”陸華濃一臉無奈。
“簡直一派胡言!昨日才丢了香囊,今日這麽巧又丢了香囊?依本宮看,這香囊必是你今日所佩,對蝶香逞兇時被她扯了去,如今香囊再現,你又謊稱昨日就丢了,爲自己開脫!”這回說話的倒不是麗嫔,而是季貴妃本人。這是季貴妃第一次明确的認定陸華濃殺了那個叫蝶香的宮女。
陸華濃暗自冷笑,方才香囊呈上來的時候他就下意識的朝自己腰際瞥了一眼,發現今日所佩的香囊果然不見了。也是他最近總思考應對季貴妃的法子,竟心神恍惚到被人近身偷走了兩個香囊都沒發覺。
“貴妃娘娘言重了。”陸華濃看也不看季貴妃,隻對老皇帝說道:“陛下,臣此時雖無香囊作證,但臣上午在陛下跟前當差,有陛下在,想必臣也沾了幾分光,必不會胡亂丢東西,臣的香囊應是離開禦書房後丢的。陛下跟前一直有人伺候着,想必有宮人注意過臣的香囊。臣今日所佩的香囊與這香囊的式樣和香氣都不相同,臣總不會同時佩戴兩個香氣不同的香囊,由此便可證明這香囊是臣昨日所佩并且丢了的,那麽這宮女蝶香之死便是有人栽贓嫁禍給臣。還請陛下明察!”
老皇帝便看向身邊的靈芝。
靈芝連忙回道:“陛下,今晨奉陽王到禦書房的時候奴才不經意的瞥了一眼,的确看到奉陽王佩了一個與這香囊毫不相似的香囊。”
老皇帝這才露出一絲笑意,“說什麽與皇宮八字不合,這宮裏難道還有人偷了你的香囊不成?定是陸卿你自己馬虎丢了的,竟還胡言亂語!”
陸華濃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還是陛下了解臣。”
有了老皇帝這句話,若是識相的人,此事應該了了,偏偏就是有不識相的人在。
麗嫔指着靈芝尖聲說道:“靈公公這些日子可是一直爲奉陽王引路,靈公公在陛□邊伺候,想來也忙得很,這宮裏的奴才多得是,引路這等小事何不交給小的們做,非得自己拖着一把老骨頭替奉陽王鞍前馬後的?依臣妾看,靈公公怕是與奉陽王私交不淺罷?靈公公不會是念着私交而替奉陽王遮掩罷?”
靈芝聞言,心中一驚,想出口辯駁,但對方又是主子,于是隻得露出委屈之色,定聲道:“陛下,老奴句句屬實,絕無虛言!老奴伺候陛下多年,從來不敢欺瞞陛下,請陛下明察!”說罷,他便低頭不語,聽候天子發落。
老皇帝被靈芝伺候了這麽多年,對靈芝還是有幾分了解的,自然要信他幾分。今日這事老皇帝看得分明,是季貴妃有意爲難奉陽王,偏偏季貴妃占着理,她又主持中饋,他倒是不好開口偏袒奉陽王。當然,他更惱怒麗嫔的不識相。于是他并不怪罪靈芝,隻狠狠地瞪了叽叽喳喳說個沒完的麗嫔一眼。
麗嫔被這一眼吓得心驚肉跳,即将出口的黑水便又咽了下去。
季貴妃一方面惱怒麗嫔沒有腦子去得罪靈芝,另一方面又歡喜麗嫔堵了靈芝的嘴,讓他不能幫陸華濃說話。她擠出幾分笑意,裝作大公無私的樣子,開口說道:“陛下,麗嫔說話固然莽撞,但她平日裏說話也是這般直,并無惡意。她一直喜歡蝶香這個丫頭,想把這丫頭要去自己宮裏,如今見這丫頭死于非命,難免痛心疾首,說話才沒了分寸。看在她也是一番好意的份上,陛下就别與她計較了。隻是麗嫔雖然有些口無遮攔,但也不無道理。畢竟是後宮出的事,又與奉陽王這個外臣有了牽連,不好好查清楚,難堵悠悠之口,于奉陽王的名聲也有礙。臣妾不得不謹慎些。”
老皇帝見季貴妃難得大度,肯爲麗嫔說話,對她便有了幾分好臉色,雖然他心知麗嫔很肯能就是季貴妃主使的。饒是如此,老皇帝還要趁機教訓幾句:“難得你也知道和睦姐妹,日後也要如此才好。”
季貴妃如何不知老皇帝心裏還惦記着自己沒理睬顧昭儀的事,心中氣急,卻隻得忍下,強笑道:“陛下,您看這命案……”
老皇帝沉吟:“唔,謹慎些也是好的……”
此時,顧昭儀突然開口了:“陛下,天色漸暗,寒氣愈來愈重,有損龍體,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快些回宮的好。”
可不是麽,如今已是十月下旬,天黑得越來越早,如今一番折騰,日頭早落了。
老皇帝頓時點點頭,又有些爲難的看向陸華濃。
顧昭儀又道:“天色已晚,若是查不出個結果,總不能一直耗在這裏,奴才們還好,主子們如何受得住這夜寒。更何況此事若是與奉陽王無關,便在這裏隻查奉陽王一個,也是查不出什麽來。不如先将這地兒處理了,回去之後慢慢查。”
“愛妃言之有理啊。”老皇帝連連點頭。
陸華濃不由多看了顧昭儀一眼。顧昭儀此人很靜,靜到她若不說話就無人會注意到她似的,是個令人很舒服的女子,與一般的寵妃很不一樣。一般的寵妃就該是季貴妃這樣,盛氣淩人,鋒芒畢露。可季貴妃雖然品級比顧昭儀高上許多,但卻不如顧昭儀得寵,老皇帝明顯很聽得進顧昭儀的話。
季貴妃聞言面露不悅,正要開口反駁,卻聞一人說道:“天快下黑影了,你們一大幫子人不回宮,都杵在這裏作甚?”
衆人連忙跪道:“參見太後娘娘!”
老皇帝也迎上前去攙扶着孫太後,恭敬道:“這麽晚了,母後怎麽到這裏來了?”
孫太後揮手讓衆人起身,又看向陸華濃,笑道:“哀家知道你要給哀家送壽禮,還以爲能聽你說上一段戲呢,沒想到哀家左等右等都沒等到人,便出來走走,沒想到你竟是在這裏。你在這裏做什麽?”
陸華濃剛要開口,卻被季貴妃搶先了一步。隻見季貴妃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還誇大了不良後果,陸華濃隻暗自冷笑一聲,并不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