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偷得半日閑,陸華濃不願在外久留,就想回去窩着。
馬車掉頭沒走一會兒就停了,隻聽吵雜一片。
陸華濃不耐,挑了簾子問是何事。
不料,簾子剛剛挑起,一個身影忽然朝馬車撲過來。陸湛反應快,對準身影就要一掌打下去。陸華濃也凜了心思,怕是有心人故意爲之,便要放下車簾。
此時,忽聞那身影凄聲喊道:“王爺,救我!”
陸華濃記憶力極好,一聽便知是誰的聲音,連忙阻止陸湛出手。
待那人撲到車前,陸華濃仔細一看,這一身塵土、頭發淩亂、形容狼狽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出台到奉陽王府幾次的花娘小蓮。小蓮面上有幾處瘀傷,唇角還破皮流血,看得出是新傷。她十指扣緊馬車,渾身顫抖,顫聲哀求道:“王爺,救救小蓮!”
陸華濃對小蓮并無其他心思,隻是記得她舞姿出衆,是個好苗子,有幾分憐惜之意。隻是憐惜不代表願意惹麻煩,陸華濃瞥了那群追上來的彪形大漢一眼,冷淡的問了句:“何故如此?”
小蓮在青樓讨生活多年,雖然不會讨客人歡心,但總學得幾分觀人臉色的功夫,豈會看不出奉陽王并無相幫之意,隻是她走投無路,并無他法,隻得求助于這半路湊巧遇上的奉陽王。她見那彪形大漢已經追過來,心中一懼,哆哆嗦嗦的說道:“王爺,他們冤枉小蓮殺人,要小蓮償命!小蓮真的沒有殺那位老爺,我沒有殺人啊……”
此時,那些彪形大漢已經來到跟前,見小蓮不但不跑,還向人求救,便警惕地打量了陸華濃一番。興許是陸華濃的馬車太普通,而陸華濃又換下了朝服,身邊隻有兩個人,看起來單薄得很,那些大漢很快就露出輕蔑之色。爲首之人高聲道:“這小□膽大包天,竟敢殺了我家老爺,活該償命,閣下隻管當做沒看見這□就是。”
見陸華濃蹙眉,雲寶機靈,猜透幾分主子的心思,知道此事不該讓自家主子操心,便道:“雖然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但審案定罪乃是官府的事,與諸位有什麽相幹!”
那些彪形大漢大約不知是平日嚣張慣了,還是此時有人撐腰,天子腳下也吃了雄心豹子膽地高聲呼道:“我家老爺的事官府管不着,此事由二老爺做主,車裏的人快快離去,否則休怪我等手下不留情!”
陸華濃聞言冷笑一聲,“我衛國明文規定禁止私刑,天子腳下你們竟敢如此猖狂?”
雖然私底下沒幾個貴族遵守,但總歸是做做樣子的明文規定。
那爲首之人見陸華濃有些見識,怕是了不得的人物,便小心了幾分,稍加思索,緩了語氣說道:“我家老爺不是一般人,奉勸閣下别插手此事。”
陸華濃冷哼一聲,他是不高興插手此事,但插不插手是由他來決定,而不是由這些肉疙瘩決定。
小蓮見機說道:“王爺,我真的沒有殺人,求王爺替我做主!”
彪形大漢聞言均是一驚,先前小蓮喚兩聲“王爺”的時候大漢們還沒趕到,自是沒有聽見,這次卻是聽了個清清楚楚。王爺?衛國的王爺總共就那麽幾位,這位到底是誰?這個年紀,絕對不會是天子的兄弟,那麽到底是那幾位已經成年的皇子之一還是那位近來風頭正健的異姓王?
無論是哪一個,都輕易吃罪不起。
大漢們頓時有些忐忑,爲首那人彎了半腰,低下頭來,也不敢直視陸華濃,隻拱手作揖道:“王爺,此事是家事。這個花娘夜裏殺了我家老爺,我家二老爺有令,要拿她回去治罪。小的們若是有冒犯之處,還請王爺見諒,待小的們回去禀告我家二老爺,改明兒個我家二老爺必會登門與王爺詳說。”
陸華濃卻是不吃這一套,輕笑道:“本王哪裏有你家的老爺們來頭大,都能給人治罪了。人命關天的大事,本王萬不敢擅自做主,還是報官罷。”
大漢露出爲難之色,低聲求道:“還請王爺不要爲難小的們。”
“哪有爲難不爲難的?既是人命官司,自是要報官,由官府審理,别說在天子腳下,就是走遍天下也是這個道理,胡鬧不得。”陸華濃有些不耐,“你們若是不願意,本王就替你們走一趟,順天府的大門本王倒還認得。”
說罷,陸華濃就命陸湛驅車離開,元寶連忙把還瑟瑟發抖的小蓮拉上馬車。陸華濃倒不是要護着小蓮,隻是難得有了半天假他卻被這群人壞了心情,就跟一缸醬裏有了一泡雞屎那麽惡心,不但讓他不快,還耗光了他所有的耐性。
陸華濃說得有理,可彪形大漢們卻是跟自家主子讨飯吃的,隻認自家主子。爲首那人見陸華濃衣着普通,乘坐的馬車也普通,身邊隻帶了兩個人,一點王爺的氣派都沒有,而且到現在也沒說自己到底是哪個王爺,不禁起了疑心,懷疑陸華濃是在冒充王爺。于是他的膽子又回來了一半,帶着人向前走了一步,道:“還請王爺不要爲難小的們。”
大漢說得雖然謙恭,可做得卻毫無謙恭之意,大有陸華濃不留下小蓮就别想離開的架勢。
陸華濃此時面上一絲笑意也無,隻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們這是在威脅本王?”
“不敢!”大漢雖如此說,态度卻很強硬。
“看來今兒個本王走不了了?”陸華濃的語氣依舊平淡,陸湛卻知他已然動怒。
“隻要王爺留下此女,小的萬不敢阻撓王爺離去。”大漢的張狂回來了一半。
陸華濃知道,這些人既然敢在天子腳下如此嚣張,想必有些來頭,而且還是嚣張慣了的。若是來硬的,他們人多勢衆,即便後頭自己饒不了他們,此時也說不準會吃虧。他略加思索,吩咐道:“元寶,去請施大人過來。”
元寶剛要應聲,卻聞有人笑道:“王爺,下官這就來了。”
來人不是施陽又是誰。這地界離瑤池仙沒多遠,路上人來人往的,鬧出點事就被傳開,瑤池仙的人自然聽到了動靜,片刻不敢耽誤的禀報給施陽。施陽一聽奉陽王可能被人不長眼的攔了車,連忙趕過來表現一番。
施陽是個玩兒家,都京城大街小巷都被他玩遍了,誰家要是有個愛玩樂的主子,少不得要跟他打交道,因此各家小厮大多都認識他。大漢們死了的大老爺也是個好玩的,爲首大漢自然認識施陽,他見施陽都稱呼陸華濃爲王爺,心中不禁咯噔一聲,難道此人真是個王爺?
擠出一絲笑,爲首的大漢對施陽拱手行禮,低聲問道:“施大人,這位是……”
施陽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瞎了你的狗眼,連奉陽王都不認識!”
大漢這才慌了神,那人竟真的是王爺,還是風頭正健的奉陽王!
施陽小跑到陸華濃跟前,陪着笑道:“王爺稍安勿躁,下官這就處理。”
陸華濃冷哼一聲,不可置否。
施陽連忙問那大漢是怎麽回事,大漢連忙低聲将前因後果說了,末了還向施陽表達了自己的難處。施陽也是見慣了稀奇古怪的事,知道那大老爺的暴斃之後并不驚訝,雖知其中必有蹊跷,但一個花娘的命他還不放在眼裏,于是便要回頭跟陸華濃說幾句好話。
陸華濃一見他那表情就知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低笑道:“看樣子死的不是簡單人物啊。”
施陽四處掃了一眼,又瞄了車中的小蓮一眼,低聲道:“王爺,死的那位大老爺不是别人,正是貴妃娘娘的娘家表兄須力。”
陸華濃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所以?”
施陽幹笑兩聲,聲音更低:“王爺,貴妃娘娘最愛面子……”
不愧是消息靈通的施大人,連貴妃娘娘愛面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陸華濃不怒反笑,“施大人是要本王在衆目睽睽之下自打嘴巴,顔面盡失?”
施陽陪着笑,又瞄了小蓮一眼,眼中一片森寒,“王爺大可以把她帶回去,須家自會派人到府上領人回去。當然,也會爲今日得無禮向王爺賠禮道歉。”
小蓮聞言顫抖得更厲害,蜷縮在元寶懷裏,抓着元寶衣袖的手指因爲過度用力,青白青白的。她咬着嘴唇,一聲不吭,隻眼希冀的看着陸華濃。
陸華濃今生是王爺,前世也是出身豪門大族,小蓮這樣的人物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粒微塵,根本不值得他費心,讓他不悅的是對方的态度,他可以不管此事,卻不能被别人逼着不管此事,在宮裏頭伏低做小已經很不爽了,在外頭還想讓他低頭,别說門,窗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