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貴妃是個驕傲的女人。她出身闵樂侯府,進宮之後一路順風順水的做了貴妃,還育有皇子。她是如今後宮品級最高的女子,執掌鳳印,就算不是皇後,也等同于皇後。後宮之中出身好的不止她一個,封妃的不止她一個,育有皇子的也不止她一個,但她除了擁有這些還擁有帝王的寵愛,這些全加起來她就是後宮獨一份。她樂于展示帝王對她的寵愛,是個極愛面子的女人。方才靈芝說的那番話無疑讓她很有面子,所以她心情極好,歡快的招呼陸華濃坐下,還将火龍果分給其他妃嫔,自己隻吃了一小塊。
在場諸妃都是人精,豈會不知美容養顔微不足道,天子賞賜才是重點的道理。因此雖然表面都裝作高興的吃着火龍果,心裏頭還不知道如何郁悶呢。
季貴妃笑盈盈地說道:“這麽點小事,怎好麻煩奉陽王呢。奉陽王乃一朝重臣,如此功勞,教本宮如何受得起呀。”
陸華濃知道她得意,也不跟她計較,斂目淺笑道:“陛下的吩咐,做臣子的未敢不從。本王走上這一遭,皆因陛下對娘娘寵愛非凡,絕非本王的功勞。”
陸華濃明白季貴妃的心思,說的話自然讓她覺得熨帖。可今日這場景真真難得,她不免想要更得意一些,于是杏眼一轉,笑聲逸出,“王爺有心,前些時候特意給本宮送來了珍珠雪花膏,本宮用了之後覺得皮膚果然細膩了許多呢。”
此言一出,陸華濃就覺得季貴妃是個沒腦子的。他之所以送季貴妃珍珠雪花膏,不過是投桃報李,謝季貴妃當初在天子跟前的一句美言。這等事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更何況他二人還是臣子和後妃的關系,一不小心就會落得個私相授受的罪名。偏偏季貴妃非要把這等私事拿到諸妃面前說,她是有面子了,可奉陽王一介朝廷重臣竟玩兒些奇淫巧計的東西讨好後妃,面子裏子都沒有了。
這位貴妃娘娘可真會得罪人啊。
“沒想到奉陽王對女人用的東西也有研究呢,倒教本宮開了眼界了。”說話的女子雖然保養得宜,但看得出來上了年紀,怎麽着也有四十出頭了,不過從五官和神韻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美态。
從女子的臉型和語氣上,陸華濃可以猜出她就是敏王的生母惠妃。
“奉陽王隻給貴妃娘娘送珍珠雪花膏,未免有些厚此薄彼罷。”這回說話的是個年紀更大些的女子,神态端莊,笑得慈眉善目,玩笑般說道:“貴妃娘娘年紀輕,不用雪花膏也皮膚細膩,倒是本宮年紀大了,才需仔細保養呢。”
這個年紀,這種故作大方的仁慈之态,必是弘王的生母淑妃無疑。
“淑妃娘娘說笑了。貴妃娘娘前些日子恰巧幫了本王一個小忙,本王略表心意也是應該的。”即便被宮妃打趣,陸華濃也不驚不惱,依舊笑意盈盈。
“奉陽王的脾氣較往昔平和了不少。”又一個宮妃開口。
若非陸華濃見過壽王一面,他一定認不出德妃。事實上,幾位皇子除了閑王,其餘的都長得像母親,好認得緊。
“德妃娘娘覺着爲本王往昔脾氣暴烈?”陸華濃反問。
德妃抿了抿唇,沒有回答。事實上,外頭從來沒有過奉陽王脾氣暴烈的傳聞,大多是說他不苟言笑,不近人情。
陸華濃也無意糾纏下去,皇帝吩咐他做的事他做了,季貴妃想要的威風有了,他一個外臣本就不該在後宮久留,更何況還面對着皇帝的諸多妃子。
靈芝的聲音恰到好處的不大不小的響起:“王爺,陛下那裏還等着呢……”
陸華濃嘴角一勾,起身作揖:“本王有事在身,不便久留,還請諸位娘娘見諒。”
打完了招呼,陸華濃幹脆地出了那個殺人不見血的女人窩。
路上,陸華濃低聲道:“靈公公一番心意,本王記在心裏。本王素來愛憎分明,隻要是對本王有過恩惠的,本王絕對不會辜負,公公隻管記着這話。”
靈芝笑着應下,面不改色。
待走到前宮,偶爾還能看到幾個正要出宮的官員,這些還都是加班出宮遲了的,走得早的人早該到家了。陸華濃不禁有些心酸,人家都下班去吃飯喝酒玩女人了,他還得給糟老頭子跑腿,還得應付一堆白骨精。
他忽然靈光一閃,“靈公公,本王前些年一直在外征戰,回京後又在府裏休養了好些日子,對朝中事了解甚少,不知陛下跟前除了本王還有幾位行走?”
“回王爺,還有六位行走。不過他們與王爺不同,都隻是五六品的官員,得了陛下的青眼,有幸爲陛下辦事。”
禦前行走本就該是這樣,品級不高,但卻深得皇帝的器重,破格提拔到跟前使喚。陸華濃心中冷笑,也不知此前已經死了多少個行走了,這個問題倒不必問靈芝了,省得吓着他。
“本王今日似乎沒見着其他幾位同僚。”
要是有其他人在,老皇帝也不好使喚他了。
靈芝聞言,聲音更低:“其他幾位大人都出京去替陛下做事了。”
陸華濃雙目一閃,輕笑道:“如今天下太平,有什麽事能勞煩陛下跟前的人?”
靈芝見陸華濃不依不撓,心中了然,但他知道的委實不多,隻得草草說道:“奴才隻知道他們先後去了利州。”
利州?那可是富碩無比的江南。六位行走先後下江南,可見那裏有什麽事是皇帝所關注的。陸華濃低笑幾聲,沒有再問。
陸華濃回到禦書房的時候,内閣的大人們已經不在,應該是回到偏殿辦公了,想來進獻火龍果的事已經解決了。
之後倒沒有其他事發生,陸華濃百無聊賴地打打盹,傍晚時分終于得了老皇帝一句“回去歇息罷”。
一上自家馬車,陸華濃就軟了骨頭,癱作一團。
小刀用溫水沾濕的布巾給他擦臉,見他一臉倦色,不禁問道:“王爺可是累了?”
“累。”陸華濃隻答了一個字。
元寶知道陸華濃的心思,将車上的食盒打開,拈了一塊糕點送到陸華濃唇邊。陸華濃閉着雙眼,鼻翼動了動,聞到了香味,張開嘴咬了一口,咀嚼好一會兒才咽下去。
睜開雙眼,他坐起身來,自己動手吃糕點,邊吃邊道:“日後跟着靈公公多學着點,奉陽王府雖比不得宮裏繁花似錦,卻能安穩度日。”
既是靈芝選的人,自然是聰明的。元寶連忙回道:“奴才遵命。”
一盤子糕點吃完,陸華濃才覺得饑餓感好了一些,讓元寶給他按按頭,他則閉目琢磨着今日得所見所聞。
陸華濃原以爲季貴妃既然能做順水人情拉他一把,自然是個聰慧的,可今日看來,此女膚淺幼稚,空有一副美麗的皮囊,比起淑妃惠妃來差得遠了。老皇帝寵愛她,到底是有其他的意圖,還是說就隻是貪圖她的美色和年輕,亦或是她雖然愚蠢,卻偏偏能猜中天子的心意?四妃甘心被這麽一個不怎麽夠看的黃毛丫頭壓在頭上,想來也是沒把她放在眼裏,隻希望用她來維持表面的平衡罷了。畢竟此時若是四妃之中的任何一個執掌鳳印,壓在幾位皇子身上的籌碼便會有大變動,甚至能影響到繼位人選。
天子用了晚膳,後妃的綠頭牌子就被呈了上來。
皇帝瞥了身旁的靈芝一眼,沒有吱聲。
靈芝陪着笑,道:“陛下在禦書房坐了一整日,不如請昭儀娘娘的妙手爲陛下解解乏罷。”
“小靈子,你瞧着奉陽王可是有什麽變化?”
靈芝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見皇帝面無表情,心中好生斟酌了一番,才道:“奴才覺着奉陽王似乎是看開了,比以往有了些人氣。”
“人氣?還不知是好是壞呢。”皇帝說着翻了顧昭儀的綠頭牌子。
天子往日在禦書房辦公也就是上午半天的事兒,下午一般都在後宮作樂。今兒個在禦書房坐了一整天便是爲了陸華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