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華濃看着那個女子,開口問道:“你是哪裏人?”
“奴婢是雍州綿陽人。”細聲細氣的,卻不膽怯。
“綿陽倒是出你這樣水靈的女子。”陸華濃頗有深意地說道。
那女子忙道:“王爺謬贊,奴婢惶恐。”
陸華濃睨了陸成一眼,又道:“聽你的言語,想必識些字。叫什麽名字?”
“奴婢潤雨。”
陸華濃點點頭,“是個好名字。你可是出身書香門第?”
“王爺高擡奴婢了,奴婢隻是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鬟,識得幾個字,這名字是以前的主子取的。”潤雨淺笑。
看到她的淺笑,陸華濃暗自點頭,這副摸樣像了。
“是陸管家買你進來伺候本王的?你可明白如何伺候本王?”
潤雨稍微紅了臉,“是陸管家買的奴婢,奴婢明白怎麽伺候王爺,昨夜……昨夜奴婢是清醒的。”
哦!原來糊裏糊塗被上了的是本王這個不清醒的!
陸華濃又睨了陸成一眼,道:“讓小刀帶你去找個院子安頓下來,規規矩矩的,本王不會虧待你。”
“奴婢省得的。”磕了個頭,潤雨便跟着小刀出去了。
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下人,陸華濃又是一陣頭疼。揉了揉額角,他擺擺手道:“陸成和侍劍留着,其他人都下去罷,該做什麽的就做什麽去。侍書侍畫幫着小刀給潤雨收拾收拾住處,缺什麽就給她補上。”
“是。”
陸成不敢起身,侍劍動了動,想爬起來,卻見陸成還跪着,便不敢起身了。陸華濃見她跟身上長了跳蚤似的扭來扭去的,心情倒好了些,笑着說道:“侍劍你起來罷。”
“是!”侍劍歡快地應了一聲,飛快地爬起來,站到陸華濃身邊去。
陸華濃指着小幾上的甜點,道:“你把這個吃了,本王見你吃東西心情就好。”
侍劍又歡快地應了一聲,端起盤子就開吃。雖算不上狼吞虎咽,卻也甚不文雅,大口大口的,哪裏還像個姑娘。陸成瞧着心中哀歎不已,這丫頭又傻又粗魯,怕是找不到婆家了,倒是陸華濃的确是看得很開心,覺着一肚子的悶氣都被這丫頭吸去了。
陸成正哀歎着,忍不妨的陸華濃開了口:“瞧瞧,咱們府裏的丫頭多會逗樂,都好得很,何必去外頭物色人!”
陸成聞言一驚,莫非主子看中了侍劍這傻丫頭?是了,主子不喜歡太聰明的,先前還罰了小刀一回,讓侍劍貼身伺候呢。許是侍劍這種天生傻氣直率的更讨主子的喜歡。
“說罷,那丫頭到底什麽來曆?本王記得,本王的母親胡氏就是雍州綿陽人,出身江南水鄉的書香門第。雖然以前的事兒記不太清了,但你說過的話本王總不至于忘了。”陸華濃似笑非笑地看着陸成。
陸成心中一顫,連忙回道:“什麽事都瞞不過王爺,潤雨是胡侍郎府上的丫鬟,以前是在表公子身邊服侍的……”
原來就在上個月月末,陸華濃那位外放到地方上做官幾十年的親舅舅胡不知被皇上調回了京城,升了兩級,做了吏部右侍郎。胡不知的一大家子除了同樣外放爲官的兒子,都跟着進了京。胡不知雖然爲官多年,卻是從未做過京官,幾十年來每次進京也是爲述職,并不停留,與陸家也不來往,不過私下裏還是偶有書信往來的。
陸家在這京城也算是獨門獨戶沒有親戚的,如今胡家進了京,陸成便有了來往的意思,于是通房的事雖然瞞着陸華濃,但卻和胡不知商量過了。胡不知也贊同此事,還怕陸成在外面挑的人不清不楚,特地把早先在自己兒子身邊服侍過許多年如今在夫人身邊伺候的一個一等丫鬟給了陸成。陸成知道胡家書香門第,許多大丫鬟都是識字的,見了潤雨之後也覺得這丫頭老實本分,教養極好,應該能讨主子喜歡,便收下了。
近來陸華濃的身子越來越好,敬王又納了側妃,昨個兒陸成覺着到時候了,便将私下向沈太醫求來的不傷身的催情香點了,讓潤雨摸上陸華濃的床,于是便有了半夜的颠鸾倒鳳,有了今日的午時才起,有了明王的失态。
兩次遇刺,陸華濃的幾次危在旦夕,都讓陸成深深覺得,沒有什麽比留下陸家血脈更加重要,所以就算将他杖責至死,一想到潤雨肚子裏可能有了陸家的骨肉,他還是覺得欣喜,覺得九泉之下也瞑目,最重要的是能對老将軍有所交代。
陸華濃沉思片刻,問道:“表公子還在任上?”
“是的,再過一年也要回京述職了,不知能留在都京還是繼續外放。”陸成自然是希望那位表公子一年後留在京城的,在京城爬得快,日後也是奉陽王府的一大助力。
“潤雨那丫頭不是表公子房裏的人罷?”陸華濃考慮的是這個,可别奪人所愛了。
陸成忙道:“王爺放心!潤雨雖然自幼在表公子身邊服侍,但那時隻是二等丫鬟,并非貼身服侍的,後來表公子成了人,她就在胡夫人身邊伺候,再說胡大人肯定是知道底細的,否則也不會送到咱們府裏來。”
“那就好。”陸華濃點點頭,“人既然來了,就留下來罷,好生安置着。”
“是,老奴省得。”陸成這才放下心來。
陸華濃又道:“本王畢竟還是這奉陽王府的主人,你如此行事,何曾把本王放在眼裏?念在你跟随父親多年,又支撐了府中上下這麽多年,今次就不重罰了,去領十闆子就是,其他知情的人打五闆子!”
“是!是老奴的不對,老奴絕對不會再做出此等欺瞞王爺的事來!”陸成說着說着又流下了眼淚,心道主子果真還是面冷心熱的。
陸成剛說完,陸湛就過來禀報道:“王爺,邕州來人了。”
陸華濃有些驚訝,随即反應過來:“邕州的本家來人?”
陸湛點頭。
“來的什麽人?”
“是老族長帶着一個孩子和一個年輕男子。”
陸華濃聞言笑了,“陸成你怕本王沒有子嗣,這子嗣就上門了。”
陸成也知這回本家老人必是因爲三月的時候他送的那封信,那孩子說不準也是送來過繼到自家王爺名下的。
“走罷,去瞧瞧本王的兒子!”
到了大廳,隻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坐着在喝茶,陸湛所說的年輕人坐在老者下首,一個五六歲的男娃娃怯生生地站在老者身邊。
陸華濃使了個眼色,陸成先迎了上去,拱手行禮道:“您可是族長?”
陸華濃這一支雖是嫡系,但卻幾代都定居京城,與本家聯系不多,因此并未占着宗主之位,本家那邊到底是另立的哪一支作嫡系、選的誰做族長,便是原先的陸華濃也不很清楚,陸成雖然知道一些,卻也比陸華濃多不了多少。況且老奉陽王去得早,陸府一直失勢,一家子深入簡出的,與本家聯系就更少了,族長陸成自然是沒見過的。
隻見那老者狠狠地瞪了陸成一眼,重重地拍了茶幾一下,怒道:“這才五個月,就算京城裏避諱多撤了白幡,也不能挂着這些喜慶的東西,若是旁人瞧了,還不知如何編排陸家呢!”
陸成聞言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敢情這族長還不知道奉陽王還活着。他連忙笑道:“族長請息怒!咱們王爺還活着,如今身子大好了!”
這回驚的卻是老者了,他頓了一會兒,才顫聲問道:“還……活着?”
“不僅活着,身子還大好了!”陸成強調了一遍,又道:“族長,這就是我家王爺,近來已經能下地行走了!”
陸華濃朝族長點了個頭,就被侍劍扶着在主位坐下了。他雖然已經能行走,卻不能走太遠,否則還是會累。
族長和那年輕人反應過來,連忙跪地給王爺請安。那娃娃反應不及,被老者強按着跪了下來,疼得汪了一泡淚含在眼裏。
畢竟是本家的族長,又是長輩,陸華濃很客氣地讓陸成扶族長起來。豈料他還沒開口問有什麽事,那族長就推了孩子一把,低聲說叫人,那孩子就撲過去響亮地喊了一聲爹,喊得陸華濃和陸成都愣住了。
待陸成拉着孩子站好,陸華濃彈了彈袍子,笑問:“這孩子是?”
族長忙道:“這是我的小孫子。管家來了信,提到過繼的事兒,我等不敢耽誤,便帶了這孩子趕來了。”
“雍州到都京走了整整五個月?”陸華濃笑了,不敢耽誤都走了五個月,要是耽誤了豈不是要走上一年?雍州離都京城雖然遠一些,但若急趕着一個多月就能到了,徒步走三個月也夠了。
族長聽出他的意思,連忙解釋道:“的确是絲毫沒敢耽誤,接到信的第二天就動身了。可咱們都沒上過京城,路上竟走岔了。這孩子的父親本來也跟着來的,因路上的耽誤也染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