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案這事兒本就是皇帝交給弘王辦的,他也怕這背後主使人就是衛國人,活口今兒個晚上被滅口,到時啥都查不出來。可正如敏王所說,若是衛國人,必定位高權重,奉陽王才封王半年,往日都征戰在外,不太可能與人結怨,想殺他的人必定是因爲忌憚他,或者說因爲拉攏不成而忌恨他。
弘王前後尋思了一遍,肯定不是父皇幹的,不然他不會如此動怒。他自己也要排除在外,他最是清楚自己,一直努力拉攏奉陽王,根本沒動殺心。
老三一直對抓兇手表現得很激進,不太像是他做的,況且他那腦子向來不夠用,不會做得如此完美。
若說是老四做的倒有可能,可方才又是他第一個提出來馬上就去審犯人,衆目睽睽之下晾他也玩不出花樣來,他會這麽說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可既有十足的把握,他就不會還留下活口這麽大的破綻,所以說也不太可能是他做的。
老五整日裏玩兒得不見人影,玩得不是女人就是男人,玩不了這麽高深的。
老六都是個半死的人了,保住命就算不錯了,哪有精力殺人。
老七最不可能,他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能力,他無人可用。
老八,老八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娃娃,還沒見過殺人呢。季貴妃忙着固寵,想來也沒心思殺一個跟她毫無幹系的奉陽王,若是父皇看上了奉陽王,那還有可能是她幹的。
尋思來尋思去,都不像兇手,難道不是衛國人?弘王頭疼了。
“二哥,你怎麽了?”明王關心道。
“他那是在煩惱抓兇手呢。可别審到最後,兇手竟是審人的人!”敏王幸災樂禍地笑道,“二哥,你别是在爲這個頭疼罷?”
弘王被氣得磨牙,老三這張臭嘴,真是招人恨。撣了撣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塵,弘王擺出兄長的姿态,穩重地說道:“走罷,就依你們的意思,現在就去審。父皇也等着結果呢。”
敬王聞言便對身邊的小厮道:“去奉陽王府說一聲,現下就去大理寺審犯人,若是想旁聽,得趕緊來。”說罷,見兄弟幾個都看他,便淡笑着解釋道:“畢竟事關奉陽王,奉陽王如今昏迷着,自是不能出席,讓他府裏出個人旁聽,日後講給奉陽王聽,也好知道咱們兄弟幾個盡心了。”
弘王點點頭,沒說話。
敏王卻撇撇嘴,道:“就你想得周到!”他想了想,覺得不過瘾,又道:“奉陽王少時可曾是你的伴讀,那時候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況且誰都知道,隻要老四你點個頭,奉陽王跟你就是一家人,你還用得着這麽讨好拉攏麽?”
敏王雖然說得隐晦,可在場衆人皆知他的意思,就連年紀最小的明王也知道幾分,不由暗道三哥這張嘴可真招人恨,若奉陽王在場,他可是一下子得罪了兩個人。
果然,即便是溫和如敬王,此時也沉了臉,道:“三哥請慎言!這可是折辱了奉陽王,我是知道三哥有口無心,可奉陽王未必知道,若是傳到奉陽王耳朵裏,那可就不是好事了!”
敏王頓時有些悻悻,得罪老四不要緊,可不能得罪奉陽王,他怎麽說也握着虎符呢。
弘王冷眼看着,心裏也覺得痛快。那傳言雖然有不少人知道,但别人都忌諱老四和奉陽王的身份,最多也就私下裏說笑幾句,也隻老三這個傻蛋敢在老四跟前明目張膽地說嘴。老四是什麽人啊,老四可是最會裝樣子的,那一舉手一投足可是找不出一丁點兒錯處的。就是鬧到朝堂上去,鬧到父皇跟前,那也是老四有理,老三胡鬧。也不知吃了多少次虧了,還不長記性。
皇子身份尊貴,自然不會等奉陽王府的一個下人,他們都帶了車,于是各自上了車,不一會兒就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鄭南成早已得了令,恰巧在門口迎到了幾位皇子,他絲毫不顯谄媚逢迎之色,面無表情地說道:“公堂刑具都已備了。”
弘王知道此人鐵面無私,乃正直的典範,行事滴水不漏,因此很是放心。
待幾位皇子入了座,陸成也急急趕到了。顧不得抹汗,他先給幾位皇子行禮緻謝等等。敬王朝他點了點頭,賜了座,讓他坐在下首處。
鄭南成一聲令下,那刺客就被押上了堂。公堂雖然能進光,但不知怎地,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像是陰朝地府。
押犯人的獄卒們都是熟手,極爲熟練地先點了犯人的穴,再解開捆犯人的繩子布帶,将犯人提上刑架,用固定的鐵環鎖住雙手雙腳。然後一人捏住犯人的下巴,隻聽“咯噔”一聲,犯人的下巴已被卸了,即便如此,那人卻還是捏着犯人的下巴不松手,以防萬一。另一人則取了犯人嘴裏的手絹兒,此時犯人合不上下巴,口涎直流,流得捏下巴的獄卒一手,那獄卒也不嫌髒,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得與大理寺卿如出一轍。另一人取出手絹之後便伸手探進犯人的口腔,順着牙床撫摸,一顆一顆牙齒的摸過去,摸了足了一盞茶的時辰,才在靠近舌根的闆牙縫兒裏摸出了一個毒囊。這是防止犯人在審理過程中自盡。
但這還不算完。犯人的下巴還沒有被接上,一個上了年紀的白須獄卒打開一個工具箱,從中取出一個針包,對着燭火挑了半天,終于選出一根不粗不細的長針。将針在燭火上烤熱,又在一個瓷瓶子裏沾了些什麽藥水,滿是皺皮的手摸上了犯人的腮幫子,左按按,右按按,找準了位置,慢慢紮了進去。那犯人隻覺自己下巴一麻,似乎沒有知覺了。
紮了有五六針,老獄卒才收起工具。他按了按犯人的兩腮,朝那捏下巴的獄卒點點頭,那人會意地松了手,還将犯人的下巴接了上去。犯人有了下巴,立即咬舌,可卻發現自己使不上勁。這時獄卒連穴道都給他解了,他連忙又試,身上倒是有勁,可下巴就是使不上,能說話,卻咬不了東西。
此時,大理寺卿鄭南成開口了:“剛才那位是大理寺的老先生,最通穴位,紮在你兩腮上的那幾針松軟了你那處的肌肉,你能說話,卻咬不動東西,你就斷了自盡的念頭罷。”
那犯人呸了一聲,道:“要殺要剮随你的便,别想從我嘴裏問出一個字!”
鄭南成絲毫不介意他的無禮,憐憫地看着他,語氣尚算溫和地說道:“本官勸你還是趁早招了,也少受些苦,至少能死得痛快些。大理寺秘法諸多,方才那幾針隻不過是皮毛,你若不配合,到時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犯人雖然心中發憷,卻還是大無畏地說道:“來罷,我不怕你!”說着他又叽裏咕噜地說了一段話。
敏王問道:“他說的是什麽?莫不是在念咒語罷?”
“他是在祈禱他們的神保佑他,保佑他度過這次難關,讓他死後魂魄回到故土。”鄭南成三十二歲就能做到大理寺卿,可見他有過人之處,便是通曉各國語言這一點,整個衛國也無人能及。
“這是哪國話,還是說哪個地方的方言?”弘王問道。
“這是蠻語,那些蠻夷說的話。”倒是敬王回答了。
鄭南成似是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原來敬王殿下懂蠻語!”
敬王搖了搖頭,道:“隻知道些皮毛,有位舊友懂,教過本王幾句。”
敬王說的這位舊友在場幾人都認識,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危在旦夕的奉陽王陸華濃。陸華濃與蠻夷打了不少年的仗,精通蠻語也不稀奇。
思及敬王早年與陸華濃交情深厚,幾位皇子心中了然。
鄭南成不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轉而對犯人道:“本官再問你一句,你招是不招?”
那犯人卻是連一個字都吝啬吐出口。
鄭南成也不強人所難,對手下道:“請刀師傅過來。”
這手下是新進的,聞言不禁打了個冷顫才應下。
不一會兒,刀師傅來了。這位刀師傅與那些威武強壯的劊子手大不相同,他長得十分瘦小,幹幹癟癟的,四十多歲的模樣。不過看得出來,獄卒們和鄭南成都對他很是尊重。
刀師傅也有工具箱,不過這箱子有專門的人爲他拎着。拎箱子的是個十分秀氣的少年,一臉的朝氣,與陰森森的刀師傅完全不一樣。
少年一邊打開工具箱,一邊問道:“師父想用幾号刀?”
刀師傅淨手的動作一頓,瞥了犯人一眼,思索了片刻,道:“三号。”
“好嘞!”少年歡快地應了一聲,從箱子裏取出三号刀具,卻不是一把刀,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刀和鑷子加起來有十幾把。這一套統稱三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