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駕遠去,秦楚歌仍穿着一身單薄的常服站在高高的台階前遙遙而望,一動不動,于是大丫頭流雲上前溫婉的問了一聲。
這一聲秦楚歌竟然沒有聽見,仍看着越岩離去的方向。流雲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俏皮的道:“娘娘是舍不得陛下呢!陛下不過是去一趟問儒堂,天黑前一定會歸來的。清晨天冷,娘娘穿的單薄,别再凍着身子了。娘娘回吧。”
沒有人搭話,槿香宮的門口一時之間冷極了,仿佛呼嘯的北風。許久,秦楚歌收回望向門口的目光,紅唇邊勾起一笑,讓人有些莫名其妙,口中卻道:“不,流雲,該梳妝了。”
“是,娘娘。”流雲随同秦楚歌步回寝宮,打開八寶琉璃梳妝盒裏面是各種明晃晃的首飾,讓人目亂神迷,“娘娘從未起的這麽早,請問娘娘今天梳什麽樣的妝?”
秦楚歌伸出手,從滿盒的首飾上一一撫過,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流雲,你身在槿香宮,可是,之前的莫蘭嬷嬷也是本宮槿香宮的人,還是貼身嬷嬷。”
流雲雙膝跪地:“娘娘,奴婢年紀小,在娘娘封明妃時才跟在娘娘身邊。”擡頭看了秦楚歌一眼,可是秦楚歌正瞧着鏡子,試着鏡子中自己的妝容,沒有答話,流雲這才低頭,補了一句:“娘娘,奴婢說句冒犯的話,奴婢不認爲莫蘭嬷嬷有罪,因爲,忠仆不事二主。”
“哦?”秦楚歌收回目光,古怪的看了一眼在地上抖成一團的小丫頭。
“奴婢進宮早,一直做雜役粗活,娘娘是奴婢第一個主子,也是奴婢的最後一個主子!”流雲咬了咬牙,擡起頭,直視秦楚歌目光,“忠仆不事二主!”
“年輕真好。”秦楚歌笑了起來,有幾分愛憐的看着雖然努力忍住卻還是有些發抖的小丫頭,伸手将她搭了起來,對她道,“流雲,你是個聰明的小丫頭,但你這把賭的卻極大,真是和你的聰明不太像。”
“因爲娘娘是奴婢的主人!奴婢願意爲娘娘做事,任何事!”
“嗯,梳妝吧。”
“娘娘要梳什麽樣的妝?”流雲這才站了起來,發抖的手拿起了光滑圓潤的牛角梳,深深吸了幾口氣,脆生生的臉龐邊還挂着晶亮亮的汗珠。
“什麽樣的妝?”秦楚歌嘴裏念了一聲,閉目靠在椅背上好像睡着一般,就在流雲準備給她梳平日妝容的時候,聽到閉目小憩的人淡淡說道,“梳正妝,最隆重正式的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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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寝殿安安靜靜的再無聲音,流雲手腳輕盈的盤出高聳的發髻,沾了眉筆細緻的勾勒她彎彎的眉線,取出了正紅的胭脂紅唇妝,一點一點的勾勒,一點點的妝點。
就在流雲以爲她睡熟的時候,秦楚歌忽然出聲,聲音卻很輕很低:“流雲,本宮前幾日病的太沉重了。”
“是的,娘娘,您的身子總不太好。”流雲答了一聲,專心的用溫水一點點的氲開了胭脂。
“本宮病的太重,這病好了一覺醒來卻又好像忘了一些事,有些事情怎麽都想不起來。”
流雲手中終于有片刻停頓,鏡中倒映出年輕的面龐上滿是不忍,溫婉的勸解:“娘娘,不要緊的,都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想不起來也不打緊。”
“打緊啊,流雲。”秦楚歌軟軟的靠在椅背上喃喃,“有些事想不起來,就是要命的。流雲,你知道此刻這後宮之中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我,又有多少人想要我死嗎?”
“娘娘,您是皇後!你是大晉朝的皇後啊!後宮諸妃都是你的奴婢!她們不敢也不能啊!”
“她們……真的不敢麽……”
一直低頭跪地的流雲終于擡起了頭,淚濕了整個臉龐:“娘、娘娘!”
“噓。”傾國傾城的皇後在唇邊豎着手指,含笑道,“你聽見了嗎?”
流雲努力去聽,入耳隻有沉默、甯靜,聽到不到一點聲音。流雲不安:“娘娘,奴婢什麽都聽不到,您聽到了什麽?”
“她們來了,來要我的命了。”
“誰?誰敢?娘娘您是大晉尊貴的皇後!是整個後宮的主人!”
秦楚歌拍拍她緊握牛角梳幼嫩的手,搖頭:“不對,流雲。我死了大晉朝才會有别的皇後,比如,語貴妃皇後?盈妃皇後?……呵呵,聽上去就很不錯,這麽說起來,本宮真的擋了很多人的道。後宮後宮,永遠都不會缺一個皇後,因爲,誰都有可能成爲皇後。”
“可是……娘娘,您之前吃了那麽多的苦……您……”流雲傻了,手裏緊緊的捏着牛角梳,反複都是這麽幾句。
秦楚歌搖搖頭:“誰的苦都不會少,誰吃的苦最多誰就是皇後了嗎?古往今來都沒有這個道理,繼續梳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