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是得意,跳到另外一根樹丫上,靠着樹幹,徐徐展開。
裏面是一個美人!一個超塵脫俗,美得讓人嫉妒的美女!
我驚呆了,靠着樹幹的身體,不可抑制地發抖。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抖。是嫉妒畫中的那個人?還是爲了什麽?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心裏面好難受,酸溜溜的,特别想哭。
但是我早已沒有了淚水,因爲我是小雪,雪一樣冰冷。除非雪融化,否則是沒有水的。
看着畫卷中的美人,我變得癡癡傻傻,心裏面真的特别傷心。
直到很多年之後,我才想明白了這個事情。原來在我的心目中,也有一個最青澀,最卑微的願望,也有一份最單純,最苦澀的幻想。
我是喜歡于彤叔叔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歡。
但是……他從來不刮胡子,永遠也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相貌是什麽。
我青澀的心靈中,隻能去想象他那胡子下面是一副怎樣的面孔。
他……一定很英俊吧?他……也一定很冷酷,或者他很幽默。他笑起來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他有酒窩嗎?還是說他一笑就會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齒。
這些都是很無聊的問題,但那個時候的我,就隻能無聊地去想這些問題。
不知道什麽時候,母親從小木屋中走了出來,她看着樹上癡癡傻傻的我,搖了搖頭,道:“你放開吧。他的執念……很深,沒有任何人能替代那個已經離開了他的人。”
原來,母親已經知道了。
我鼻子酸酸的,真的很想哭,可是我又哭不出來,我不是那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了,不能随随便便哭。
許久,我才把那畫重新放回于彤叔叔的懷裏,從樹上跳下來,撲在母親的懷裏,委屈而難過地叫了一聲“媽媽……”
母親撫摸着我的頭發,輕輕地道:“小雪,你還年輕,别想這麽多。”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不明白!”
“你……總會明白的……”
是啊!人總會明白的,可是明白了之後呢?
這是一個我無法想象的問題。
次日,于彤叔叔的酒醒了,而對我的考核也開始了。
那天早上,我看着自己美麗的長長的頭發,猶豫了很久,我很喜歡自己長長的頭發,很喜歡看着水中自己長發及腰的樣子。
但是……這有用嗎?我喜歡的人,他根本就不會正眼看我一眼,他隻是把我當成一個孩子!一個還沒我長大的孩子。
與其如此,那還不如……
我顫巍巍地拿起了剪刀,夾住自己長長的頭發,對着這留了十幾年的頭發,一刀剪了下去!
咔嚓……
一聲很輕很輕的響,青絲落了一地!
我剪短了自己的長發。
我喜歡留長發的自己,因爲那的确會給人一種很美麗的感覺,但是……長發對戰鬥沒有任何的幫助,更因爲……我留長發的樣子……不會有人欣賞。
那個時候的心就是這麽狹窄,隻有一個人,除了他之外,就不會再考慮其他的人了。
這很自私,真的很自私!
而我不想成爲一個自私的人!
我的長發變成了短發!
我的心也在跟着痛,就好像那一剪刀,剪在了我的心上。
我把自己的短發束好,穿着一身緊身衣,走了出去。
母親看着我,有點兒吃驚,于彤叔叔看着我,詫異了那麽一會兒,眼光第一次在我身上停留那麽長的時間。
我很開心。就因爲他眼光的停留而開心。
我走過母親身邊的時候,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看着藍天,輕輕地道:“你……這又是何必呢?媽媽不是也一直留着長發嗎?”
我沒有回答母親,隻是笑了一笑。
于彤哥哥提着一隻夾着尾巴的大灰狼,把它放在了小木屋外面的草甸上,
然後松開了綁在它嘴巴上和腳上的繩子。
他和母親都退到了旁邊的苦樹上,遠遠地看着我。
那頭狼剛獲得自由,立刻兇相畢露,對着我呲牙咧嘴。
我有點兒緊張,畢竟是第一次面臨這種危險。
母親在小木屋的時候,也會和我過招,但是母親是母親,狼是狼,母親會手下留情,而狼不會!
它鋒利的牙齒,可以輕而易舉地咬穿我的脖子,它有強大的力量,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把我撲到在地上。
我盯着它,眼睛一眨不眨,手心中全是汗水。
它也看着我,目露兇光。
但是它沒有主動發起攻擊,因爲這裏它不熟悉,更因爲他剛剛被于彤叔叔像提一隻小雞一樣提了過來,這對于它來說,自信心相當地受挫。
可是我不同,我是要制服它,打敗它。我不能這樣和它毫無意義地對峙下去。
于是,我毅然發動了攻擊。
它躲避了幾次,也沒有剛才那麽害怕了,開始進行反擊!
母親給我的條件是:允許我受傷,但是是不能受影響戰鬥力的傷!
所以,我得小心翼翼,一次又一次地躲避狼的進攻,同時又要分析它的弱點,把它一舉擒獲!
漸漸地,我也沒有剛才那麽緊張了,發招也越來越順手。
而我的眼神也在這個過程中越來越專注,越來越淩厲。我似乎也變成了一頭狼!
而我的對手,它的氣勢正逐漸地衰弱下去,被我的氣勢給掩蓋。
最後,我隻以手臂被它劃傷的代價,成功地把狼壓在了地上。
我戰勝它了!
這也就标志着我可以單獨在山上行動了!
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可是當我看到于彤叔叔的時候,那抹開心就不見了。
以前總想看到他,希望他能陪我說說話,但是從昨天晚上開始,我一看到他就會莫名其妙地緊張,莫名其妙地害怕。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麽。害怕他發現我的小心思?
于彤叔叔走了過來,重新把那頭狼給綁住。母親則用消毒水幫我擦拭手臂上不是很深……卻是很長的傷口。我看着自己的傷口,心中有點兒不開心……以後這裏就要留下一道很難看的傷疤了。
可那不開心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我看着于彤叔叔,小聲地問道:“叔叔,我以後能不能叫你……哥哥?”
我和他,本就沒有什麽血緣關系……至少在那個時候的我看來是沒有的。叫他叔叔,那隻是小時候叫的,現在我不想這麽叫了,因爲這樣會顯得我和他很疏遠,我想要我和他的關系更親近一些。
他一愣,彎腰把地上那頭可憐的浪提起,朝外面走去,頭也不回地道:“随你!”
他居然答應了!
我又是說不出的開心。
那個時候,真的很容易被滿足。
于是乎,于彤叔叔,就變成了于彤哥哥!
嗯!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又近了一些。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以爲于彤哥哥是衛靈那邊的人,所以他才不會衰老,才會和我們一樣長壽!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個事情,我最害怕的,就是我還年輕,而于彤哥哥卻老去了。
但是他沒有!他一點兒都沒有變,還是像十三年前一樣。
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
但是當我知道他心中有一個永遠也不會離開的人之後,這種幸福感就消失了。
他心裏面有人,而這個人卻不是我!
母親說她已經離開了,難道她隻是一個凡人?她的壽命沒有于彤哥哥的長,這才搶先一步離開呢?
這是一個讓我心情很沉重問題,我不願意去多想。
從我徒手打敗狼的那天開始,我就可以在山上自由地行動了,山林中,不僅有黑熊老虎,還有兔子和小鹿,更有許多可愛的小鳥。
除了松子之外,還有許多的野生菌和野過,有些我認識,都是可以食用的,比如說木耳,還有牛肝菌!森林中,也有許多非常好看的野花。
我再一次覺得這個地方好玩起來,比呆在那個小木屋中好玩!
我開始離開小木屋的周圍,離開那片森林,那座雪山,那條小溪,
于是我越走就越遠。有那麽一天,我終于走到了山下,看到了其他的人!
那是我十幾年來第一次看到其他的人。
我覺得好陌生,也好新鮮!
我站在松樹邊,站了許久,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我居然就這樣下山了,來到了人類的世界。
但是……一切都變了。這裏已經不在是我小時候看到的樣子,更不是我在雪山上的時候想象的樣子。
一切都變了,變得面目全非,小時候的繁華,小時候看到的人聲鼎沸,人山人海,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荒涼!一種說不出的荒涼!
這已經是一個兵荒馬亂的世界!
一切都是陌生的,我遊走在大街上,看中周圍的一切,看了很久很久,沒有人會覺得我奇怪。
或許就算他們會覺得奇怪,也不會多想吧。這個世界裏的人,都是麻木的。
他們就像是行屍走肉!
我突然有些傷心,爲這個世界的變化而傷心,我也有點兒明白了,母親和于彤哥哥爲什麽會不喜歡人類的世界。因爲這裏有肮髒的地方,有黑暗的地方,有不公平的地方,有人吃人的地方。
而我小時候看到的人類的世界,隻是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一面,是它的繁榮,是它的美麗。
十三年之後,初次下山,我在山下遊走了很久,這才回到了山上。
我不喜歡山下的世界,因爲我不認識裏面的人。
山上的生活雖然孤獨冷清,但是我卻漸漸地開始喜歡上這種孤寂冷清的生活。
母親又不在了,也不知道她去了什麽地方,幹什麽事情去了。
于彤哥哥倒是還在,他站在小木屋的面前,看着太陽,皺眉沉思,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麽。
但是他的表情很嚴肅,他應該是在思考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這些年下來,我知道于彤哥哥在尋找一個東西,具體是什麽東西,我并不知道。所以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以爲他要尋找的東西就是那幅畫上的那個人。
可是種種迹象又說明,他又不是在尋找那個人。他的活動範圍,隻在橫斷山!
因爲……畫中的人已經死了……這是母親告訴我的,于彤哥哥再也不可能找到那個人了!
我沒敢打擾他,隻是一個人坐在木制樓梯上,看着遠處巍峨的雪山。
于彤哥哥站在那裏,想了很久,直到太陽完全落了下去,他這才一揮刀,完全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他又走了,神龍見首不見尾地走了。
我看着漸漸黑下來的天空,心中很是煩悶。
我想喝酒……雖然我還不會喝酒。
我找到了于彤哥哥平時藏酒的地方,抱了一壇出來。
聞了一下,很香,可當我把它喝在嘴裏的時候,辛辣的味道直接讓我吐了出來!
我被嗆着了,第一次喝酒就被嗆着了,真的好難受。
看着壇子中的透明液體,我納悶起來,既然這麽難喝,爲什麽于彤哥哥還要如此不知輕重地喝?
這是我當時想不明白的一個問題。
反正我是知道酒這個東西很難喝的了。
重新把酒壇放好,我正想出去走走,腦袋就開始暈暈乎乎起來。剛才……我還是把一些酒喝了下去。
原來我的酒量居然這麽地淺,才嘗着那麽一點兒就醉了。于彤哥哥的酒量爲什麽會這麽大呢?要喝幾壇子才會醉?
我稀裏糊塗,走向自己的房間,倒在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香!
第二天,我又下山去了,因爲山上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聊。
原本我隻是打算下去走走,卻沒有想到遇到了另外一個人:表姐!
她在找我,而且已經找了很多年了!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幾乎快認不出她來了。
我愣了許久,這才抱着表姐,又哭又鬧。
我真的太開心了。
拉着表姐,到了一家飯店裏,點了幾個菜,泡了一壺茶,就坐在一起說了很長時間的閑話……都是小時候的事情。我一見到表姐,就像一個被打開了的話匣子,說過沒完沒了。
等把小時候的事情說得差不多了,我這才想起:表姐找我幹嘛?而且我看她的樣子,是非得找到我不可。
看到我終于是回到了主題,表姐看着我,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嚴肅:“小雪,我有一個事情要告訴你,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嗯!這個我知道!”
“你知道?”表姐搖頭,道,“你怎麽可能會知道?小雪,在我說這個事情之前,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你盡管說!”我滿不在乎,完全沒有把表姐的話當成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