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丫丫的手,一步一步朝門口走去。
手起,能量場帶動了那些淩亂的碎屑,吹得漫天飛舞。
刀落,一身轟鳴,卡車車頭大小的巨石在這個時候分崩離析。
就算希兒卓不攜帶能量場,以自身的鋒利,依舊可以劈開這塊石頭。現在攜帶了能量,那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勢如破竹!
轟隆!
堵住門口的巨石全部坍塌,露出了原本的門洞。
錢欣瑜被能量波送出好遠,趴在地上起不來。
能量波還在我的控制之内,她還沒有受傷。就算現在有些不适,也很快就會适應過來。
“爲什麽?”她擡頭看着我,不甘而憤怒地問道。
她的頭發很淩亂,早已不似當年,蒼白的臉色中,更是帶了一絲青色。
不忍直視的,是她的眼睛,充滿了無可奈何的哀傷,明明是滿腔怒火,現在卻被淋了一場雨,把這場無名火澆滅了。
“你困不住我!”我低着頭,淡淡地說到。
我拉着丫丫,走過她的身邊。我本來是想找她算賬的,現在卻生不出任何的怒氣。
我還是停了下來,背對着她,頭也不回地道:“我們……兩不相欠,從此以後,沒有什麽關系了。”
“早就沒有什麽關系了,不是嗎?”她凄然欲絕,閉上了眼睛。
“是!從你開始走邪路的時候開始算起,就沒有關系了。你把我和我的妻子引誘到這裏來,企圖殺了我們。
現在我們出來了,我也不會幫你。是你自己來這裏的,走得出去走不出去全靠你自己。”
我下不了手殺她,可我也不可能再去救她。是她自己來到這裏的,那就任由她自生自滅。
其實我也知道。我是見死不救,她一個病人,根本就沒有能力走出這裏。
“走吧……”丫丫拉着我的胳膊,小聲地道。
丫丫也很傷心。聲音很小。
“嗯!”
我想:我現在也沒有必要隐藏什麽了。她是一個快要死了的人,無法把我們不是地球人的消息洩露出去,從而給我們帶來麻煩。
手一揮,苗刀再度懸空,發出金色的光芒。我打算直接和丫丫飛出這個地方。
可我還是回頭了,看着地上的錢欣瑜,道:“最後我告訴你一個事情,我們兩個,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好自爲之。”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背靠着一根巨大的,滿是裂縫的柱子,笑道:“那最後我也告訴你一個事情。祭靈,一直就在你的身邊!”
“我憑什麽相信你?”
她冷冷一笑,眼光卻看向了丫丫,輕聲道:“話我說到這裏就行了,管你信不信。”
我的心中很不舒服,微微挑眉,沉聲道:“你可别亂說。”
“我可什麽都沒有說,是你自己想的。”
我心中更加地不爽了。
看來,她還是有些事情沒有告訴我。
我放開丫丫的手,朝她走了過去,輕聲卻很深沉地道:“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她一笑,搖了搖頭,往後退去。
我們的旁邊,是一條巨大的地下裂縫,很深。這個裂縫,應該和上次進來時看到的斷崖同是一個地下峽谷。
那個斷崖上,有一座橋,上面有悶葫蘆留下的信息,而小若正是根據那信息,知道了元朝古墓的存在。我這才找到了失散許久的希兒卓。
當年我自毀記憶之後,便是昏迷,之後一段事情,我無法知道。
我隻知道我醒來之後,出現在了中國南方的一個小城市裏面。至于我的武器爲什麽會跑到元朝的一個古墓裏面去,這我真的無法想明白。
“我爲什麽要告訴你?”她緩緩地往後退。
“你……别胡說……”丫丫跟在我的後面,正想說“胡說八道”,卻出不了聲音了。
我微微詫異,扭頭一看,卻見她痛苦地捂住了脖子。然後,昏倒在了地上。
“丫丫……”我大驚失色,以爲是她體内殘留的毒素發作。慌忙跑了過去。
她的臉色通紅,好在呼吸還算平穩。
我終于松了一口氣。剛準備把她背起,卻見到她雪白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
這是怎麽回事?
“丫丫……”我輕輕拍打着她的臉頰,她還是沒有什麽反應。
是真的昏過去了。
她秀麗的眉毛微微皺着,蒼白的臉上,殘留着一絲不解的神情,那是震驚,恐懼之後的不解。
“是不是……是你?”我抱着丫丫,回頭,憤怒地看着錢欣瑜。
這裏就隻有我們三個人,除了她之外,我再也想不到誰還會傷害丫丫。
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麽樣的手段,隔了這麽遠都傷得了丫丫。
我想:我不能再讓丫丫離開我一步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她一出事,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她凄然搖頭,“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嗎?”
“你……要我如何信任你?”
“也好……”她突然安靜下來,喃喃出聲,“這裏,就真的隻有我一個人了,除了我之外,誰還會傷害她?”兩行清淚瀨濑而下,她轉身走向懸崖。
我隐約知道她要幹什麽,右腳下意識地跨了一步,可我還是收了回來。
雖然是地底,可風依舊很大。
她站立在懸崖邊,那背影,真的是說不出凄涼。
“我還要告訴你,”她回頭看着我,輕聲道,“祭靈就一直在你身邊。你小心些……”
爲什麽要小心?
自然是因爲有危險才會小心。難不成祭靈很危險?
就如夢境裏面的那句話:“衛靈是保衛生靈,那祭靈又是什麽?從某種意義上來将,‘祭’就代表着殺!”
以天下生靈爲祭嗎?
這豈不是成了終結?
我背着丫丫,站在在大塊大塊的黑色岩石上,也站立在風中。
那風經過錢欣瑜,來到我的身邊。風中透着濃濃的心酸、悔恨和無奈。
我沉默。
許久,帶擡頭問道:“祭靈,到底是什麽?”
“是人非人!是物非物。幾千年來,從來就沒有人看到過它的真面目,又會有誰知道它是一種什麽樣的東西?答案,全部在心裏。”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她之前說的祭靈能包治百病,也隻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既然這樣,那你剛才爲什麽又要盯着丫丫?”
“你不覺得她很可疑嗎?”
“她一直就是這樣,何來可疑之處?”
“你就不覺得她太安靜呢?這沒有破綻的疑點,難道不就是最大的疑點。”
“别瞎說!”
“你心裏其實很清楚。我用不着來點破。”
丫丫向來調皮活潑,她要是安靜下來,還真的不正常。
有一段時間,我曾以爲丫丫的性格終于改變了,變得文靜了。可過了八百年之後,我才知道我認錯了人,那個安靜的丫丫不是丫丫,而是秦瑤!
難道現在的這一切,又是當年的故事的回放?
如果是回放,那今天這個故事的主角又會是誰?幕後的導演又會是誰?
心念電轉,這些想法,也隻是在我腦海中快速地過了一下。
我看向錢欣瑜,卻見到她也看着我。
我的心情真的很複雜,很複雜!
同時也很矛盾。
我從來就沒有信任過她,從我對她産生不好的印象之後,我就一直在提防着這個人。
她的眼神很哀傷,那是一世的孤獨與愛恨交織而成的哀傷。
不悔與後悔,傷心與開心,嫉妒和包容,湊在這一瞬間從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來。
她的确很可惡!
我想:“但她何嘗又不是一個堅強到讓人敬佩的女子?如果不是艾滋病毀了她,我想她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我就信任她一次吧……
“我相信你……”
這一句話很沉重,是我想了很久之後才說出口的。
世界在這一刻寂靜。
嘀嗒的水聲也變緩了節奏,
風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把她的衣衫凝固在空氣中。
很短暫的一刻,卻也是漫長的一刻,因爲她那美麗的笑容而漫長……
“謝謝!”她回眸一笑,淩亂的頭發,古闆的戶外裝也掩不住她的風情。
“再見!”她很輕地說了這兩個字,真的很輕很輕,猶如清風,不經意間就飄過了人的臉龐。
她閉上了眼睛,平靜而安詳地朝斷崖走出。
我沒有出手。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
“與其活着苟且偷生,像隻蝼蟻一樣地活着,我更願意有尊嚴地死去,至少這樣會體面一點……”
她虛弱的聲音随着風從斷崖下面傳來,若有若無。
她的骨子裏,還是這麽驕傲,隻是生活毀了她。
清麗的聲音,在整個地下空間回蕩,沒有了往日的嬌媚與嗲聲,有的隻是一種釋然的甯靜,甯靜到人無法動彈。
錢欣瑜死了,她一個人跳下了斷崖,永遠也不可能回來了。
心中突然空落落的,一個人,就這樣死呢?
在戰火之間,我早已見慣了生死,可這個時候,我的心中依舊很哀傷,一個人……就這樣死去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
我聽到了風聲,還聽到了自己和丫丫的心跳聲,也聽到了那些老鼠弄出來的聲音,更聽到了斷崖下面傳來的一聲悶響!
那是石頭與血肉之軀碰撞發出的悶響。
斷崖下面,沒有地下河,有的隻是猙獰的巨石,可以把人攔腰截斷的巨石。
這裏更不可能會有樹,那是電視劇裏的狗血劇情。
這裏是事實,沒有那麽多的巧合。
她死了,真的死了。
那一聲悶響,就宣告了她生命的結束。
這樣也好……
我想:她這麽孤傲的一個人,死在下面或許是最好的選擇,沒有看到她死後的慘狀,千百年之後,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不會再有人知道她是誰了。
她這麽聰明的一個人,一定早就給自己安排好了這個結局。
這裏,就是她最後的栖身之所,這裏,就是她遠離殘酷的事實的地方……
許久,
我竟忍不住迎着風,輕輕抽泣了一聲。
“卓……你怎麽啦?”丫丫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醒轉,趴在我耳邊,虛弱卻不失關切地問道。
“她死了!”我道。
我的聲音很沉,猶如這地下空間的黑暗一樣沉重,也猶如那顆心一般沉重。
“她很可憐……”丫丫也有些傷心,喃喃地說着,“以前我恨父皇,恨母後,恨他們不會痛我,恨他們不會愛我。我就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父母的孤兒。可現在,我才知道,我已經很幸運了,真的很幸運。在我成長的時候,是父皇爲我遮風避雨,讓我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成長。我不會忍饑受餓,我不會面臨來自壞人的威脅。
而她,卻要自己一個人來面對這世界給她的千災百難。她真的很了不起,很堅強
……
不要總覺得自己不幸,實際上,這個世界上比自己不幸的人還有很多
……”
“你也很堅強!”我輕輕地道,“她和你一樣堅強。”
“不!我沒有她堅強。”
“八百年的歲月裏,一個人獨自承擔着來自生活的壓力,還有去尋找一個已經背叛了自己的人,更要躲避某些人的暗殺。你……難道還不夠堅強嗎?
她是二十餘載,你是八百年。
八百年裏,許多的人,隻怕早就變了。而你卻還沒有變……”
丫丫沒有露出很開心的樣子,
她現在開心不起來。
“卓,放我下來吧。”
“你要幹什麽?”
“我要給她道别。她的确很可惡,可她也非常讓人敬佩。”
機甲托起丫丫柔弱的身軀,她站在我旁邊,扭頭看着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拉着她冰涼的小手,對着錢欣瑜落下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一下,兩下,最後是三下。
我輕輕地道:“我恨過你,傷害過你。我一直把這些事情當做理所當然。
現在想想,我也有錯。
你很無奈,所以你善妒。
這似乎也不是你的錯。
沒有誰會是聖人。
更别說是年輕的我們。
有很多很多事情,我們都還沒有經曆過。
我們留戀這個美好而殘酷的世界。
我們想了解更多。
所以,我們有了欲望,
有了執着,
有了念想。
我們憤恨,我們覺得不公,
卻也在另一邊哈哈大笑。
淚水和汗水,
誰也分不清楚……
誰會是誰。
傷心和快樂,
更是黑白混淆,
我們的世界,
是灰色,
也同時是白色……
陽光的白色。
我們走錯了路,
卻又害怕回頭,
明明知道回頭就是岸,
卻還是要倔強地往大海深處行走。
直到心的孤舟被打翻。
有一天,
我們知道該怎麽做了,
并且這樣做了,
我們才知道:
我們得到了一個東西,卻也失去了更多。
前者叫真我,
後者叫年輕。
我不知道傳說中的天堂會是怎生模樣,
我隻希望在那裏,
命運還能公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