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有些激動,往前跨了一步,就準備去追小若。可她好似看不見了一樣,一腳踩着了自己的裙擺,摔倒在地。
我一呆,剛想沖過去。落柯卻比我還快,扶起了她。
搖搖頭,心中說不出的酸澀。繼續走我的路。
身後,兩人的聲音再次傳來。
“瑤,你的眼睛……”
“沒事!”
“怎麽會沒事?到底是怎麽啦?你快告訴我。”
“真的沒事。你别擔心。很快就會好的!”
“不!你騙我!你的眼睛,爲什麽沒有靈光呢?爲什麽?你說話啊?”
“……”
“瑤!”
“柯!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其實……我的眼睛看不見……已經好幾天了……”
“到底是什麽事?好好的,眼睛怎麽就看不見呢?”
“我的基因有問題……到了一定的年齡之後,這種由遺傳物質改變引發的病就會發作,所以……我失明了……柯,我現在成了你的負擔,你……還會愛我嗎?”
“這都怪我!都怪我!如果當年複制丫丫的基因之後,不做改變,就不會有今天了,瑤,都是我害了你。”
“你還會愛一個瞎子嗎?”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瑤,以後,就讓我來照顧你……”
我呆住了,遠遠地看着秦瑤,久久不能語。基因出問題,就等于被判了死刑……治不好了。
輕輕歎了一口氣,這世間,逃得了命運,卻逃不過因果。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震動了。是日程。
上面隻有一句話,可不是提醒我去幹什麽事情的。
然後就是這一句話,眼睛卻又濕潤了。
這句話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
這……自然是丫丫的傑作,她把“恨”改成了“愛”字。
我想起來了,這個日程,應該就是她去世的那天晚上,用我的手機寫的。
隔了這麽多天了,你還留一個日程給我幹什麽?害怕我不能忘記你嗎?
……
我一個人走了,沒有誰注意到我的離開。等他們想起來還有一個叫做“韻卓”的人之時,我已然到了視線之外。
秦瑤和落柯又走了,他們将會去哪裏,誰也說不清楚。
莫思國被抓了,在人群中,我還看到了馬澄,他的精神非常頹靡。那一日,他果真是使了障眼法,騙過了我的眼睛。
莫依緣走的時候,掃視了一眼空蕩蕩的草原,似乎是在尋找我。我知道他找我想幹什麽,可現在的我,實在是不想見到任何的人。
天上的雪,其實是落柯弄的。
那仙女墓的下面,也是他的基地,隻不過後來被毀掉了。
在那期間,一種植物病毒流了出來,那些草,就是被植物病毒感染之後才死的。而下這一場雪的目的,就是要除掉這些植物病毒,否則的話,這莽莽蒼蒼的大草原,很快就會變成赤色的焦土,寸草不生。
随後,病毒繼續蔓延,整個地球,都有可能被它們霸占,所有的植被,全部枯死。到了那個時候,就真的是世界末日了。
植物都死亡了,動物還能幸免嗎?
一個人對着天空,靜靜地坐在草原上,等待黎明到來。
一縷光亮從地平線上破出,終于迎來了十八号的第一縷陽光。
我突然有些怅然:這個時候,小若到了哪裏去呢?
沒有人會來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
太陽越來越高,光輝很快就灑滿了整個草原。
露水被蒸發,變成了空中的晨霧。
我的衣服,已經被露水濕透了……
數個小時,轉眼即過。時間已經來到了早晨十點鍾!
按照丫丫當時的說法,十點十五分左右,飛船就會着陸。
我擡頭看着天空,期望那飛船快點兒出現,好将所有的事情都解決。
時間嘀嗒嘀嗒,從我鞋子邊走過去。
十點過十分時,天空上,出現了一團火焰,不是很耀眼。
終于來了!
這艘飛船,其實一直都在宇宙中尋找丫丫,要不然它怎麽可能在接收到丫丫的信号後這麽短的時間就趕來地球?
那個火焰,是飛船初入大氣層時與大氣劇烈摩擦産生的。
很快,火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白色的光點。
光點猶如星星一般,在太陽光下反射出奇異的光芒。
沒有什麽激動,我現在的心情,隻怕是很難體會到激動是什麽感覺了。
光點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一艘飛船,停在草原上!
飛船的個頭,可要遠遠小于星際戰艦。
艙門打開,一個全副武裝的家夥跳出飛船落在地上,看見我後,他有一瞬間的錯愕。
随即便是大驚失色:“黑暗破壞者?”手中的槍一擡,便是對準了我。
他的聲音很大,傳出去了很遠。
可是沒有會聽見,這周圍十幾裏,根本就沒有其他的人了。
我現在沒有精力和他計較這些,隻是朗聲道:“丫丫公主托我給她的父親帶一句話。”
說這句話之時,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丫丫,一時又有些心酸。
“你要見陛下?”那個人應該是一個護衛長。
他認識我,我卻不認識他。估計是我來地球之後才升任的。
要不然,德威身邊的護衛,就沒有我不認識的人。我不僅認識,還知道每一個的弱點和他們的特長。
他看着我,皺着眉頭:“可有信物?”
我拿出了丫丫給我的玉佩:“這個,你可認識?”
他皺眉,想來是不認識。他道:“容我禀告陛下。”
沒多久,一個中年男子就走出飛船艙門。他看着我,很是平靜,問道:“丫丫呢?”
我低頭,心中酸楚一片,許久,才擡頭道:“她讓我帶話給你。她說:女兒不孝,辜負了您的養育之恩。
她還讓我把這個玉佩帶給您。”
德威愣住,沒有即刻想明白丫丫的意思。
可也沒多久,他的手開始顫抖,從那個護衛長的手中接過我遞過去的玉佩。看了又看,老淚縱橫。
出乎意料,他并沒有大發雷霆,而是問我:“她是怎麽死的?”
我原本以爲他會怪罪于我,卻沒有想到他隻是問了這麽一句話。
“赤頭蜂感染。那是落柯制造的一種生物武器。”或許,我是痛得麻木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反而沒有什麽感覺。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呢喃着什麽。
我的心也很沉重,好半天,我才聽清楚他說些的話。
“如果不是我當年太過分,她就不會跟着你逃跑了,更不會有今天……”
我心中微微有些詫異,心想這個向來強橫,以自己爲中心的皇帝,什麽時候也開始反省自己呢?
他睜開眼睛,問道:“她……現在在何處?”
我知道他問的是丫丫的遺體。
想到這裏,心裏面就更是難過,語氣不由得也有些哽咽:“我也在找……”
從美洲回來這二十多天裏,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尋找丫丫的遺體。我自己分不開身,但是我委托了許多的人去找。
這些人中,最主要的就是胡子大叔和阿茱。他們對丫丫的情況比較熟悉。而我能給他們提供的,隻是尋找丫丫所需要的所有經費和人脈關系。
他沉默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那個護衛長似乎也明白了這什麽。用一種憤怒的眼神看着我。可德威在這裏,他也不敢說話。
“怎麽啦?說兩句就不說了?”飛船中,又傳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德威深深吸了一口氣,哀傷地道:“你的兒媳,夭折了……”
“什麽我的兒……”飛船裏的那個人說到這裏,突然頓住,震驚地道,“丫丫那孩子?”
“唉……”德威什麽話都沒有說,歎息聲卻是最直接的答案。
然後,我看見一個人沖了出來。
聽到這個聲音,我徹底驚呆。
随即,一種複雜的心情油然而生。這兩個大人物同坐在一艘飛船上,說話還這麽生活化,那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戰争結束了!
這個聲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老爹!
他一出來,看到了我,毫無疑問地愣住。
我沒有任何的激動,我原諒不了他。丫丫的死,雖不由他直接造成。可我還是原諒不了他,就算他是我老爹。
我來這裏的目的已經到達了!看着老爹,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對着他敬了一個軍禮,轉身離開。
我現在隻想把他當成一個上司,而非一個父親。
身後,傳來了他無奈與苦笑的聲音:“孩子們,都原諒不了我們這些老骨頭了……”
草原上,帶着青草香味的風吹過,吹亂了他後面說的那些話。
迎着風,擡頭看着天空,淚水又下來了。
原來,我還是有淚水的……
踩着自己的影子,也踩着草上那些已經碎了的過往,我一個人,向西行去。
我又想起了小若。想起了風中她那孱弱的身影。
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了陰山山脈,凄涼異常。
一個人向南,一個人向西,這是否也意味着:從此以後,兩個不同世界裏的人,兩不相欠,兩不相見……
站在小山丘上,我背對着太陽,閉上了眼睛,微風吹過面頰,我竟感覺自己又蒼老了許多……
睜開眼睛,召喚出苗刀,準備飛回陰山山脈,回到戰艦上。
一匹白馬,突地從一處小山丘後面冒出。
嘚嘚的馬蹄聲,快速往東而來。
馬上的人兒,也是白的……白色的公主裙。
我再次驚呆!
馬兒很快到我了面前,馬上的人兒下巴一揚,高傲地問道:“驸馬爺,你要去哪裏?怎麽也不和本公主打一聲招呼?”
我以爲是自己的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确定沒有看花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丫丫?”
“笨蛋!”她笑了,笑得如此燦爛,從白馬上一躍而下,朝我撲過來,“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爲還會是誰?”
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我看着她美得沒有瑕疵的臉龐,看得癡了。
她的臉微微發紅,害羞地道:“别用這種赤裸裸的眼神看我……”
“丫丫?真的是你!”我哈哈大笑,不可抑制地喊了出來!把她往懷裏一攬,抱着她原地轉了兩圈。
這次竟然是真的?
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放下她之後,又摟着她的臉細細看了起來。我害怕又是秦瑤。
“你怎麽又這樣看我?”她紅臉的樣子真的好好看。
“我害怕你是假的!”
“那你要怎麽才能相信我是真的?”
我不語,眼光卻落向了她飽滿的胸脯。她現在穿着公主裙,身材的完美,全部在這個時候被展示出來。
“你耍流氓!”她嬌嗔一聲,裙擺下面突然飛出一腳,朝我踢來。
我一臉黑線,閃身避開。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腳,把你之前的淑女形象全部毀了?”
“我才不要當什麽淑女。我要當女流氓!你要是敢欺負我,我也就欺負你!”
“我哪裏欺負你呢?”
“剛才!”
“那也叫欺負?”
“你看我的……我的……”
“那也叫欺負?”額頭上的冷汗全部冒了出來,我道,“我是想說,你胸口有沒有傷口,丫丫的胸口是有傷痕的……而秦瑤的傷口,卻是在背上……”
“那……那也不能看啊?”知道誤會了我,她的臉更紅了,“至少現在不能看……”
“以後能看?”
“不能!!!!”她紅着臉,像隻發威的小老虎。
看慣了她的冷漠和苦瓜臉,今天終于又看到她生氣的可愛模樣。
“呵呵!”身後傳來一陣笑聲,“原來是你們兩個合夥欺騙我們兩個老骨頭。”
“父皇?”丫丫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擋在了我的面前,“這和他沒有什麽關系!”
“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分開你們兩個了。”
“真的?”丫丫狐疑地看着他。
“婚書都在這裏了!”
“什麽婚書?”丫丫愕然。
“自己去看!”德威笑呵呵地給遞給丫丫一張紅帛。
喜氣的紅色,在陽光下發出喜氣的光芒,映得她粉嫩的臉蛋嬌豔欲滴。
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猛然間收了帛書,轉身一把摟住我的脖子,嬌聲笑道:“卓,你終于成爲我的驸馬了!真好……”
她的氣息迎面而來,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恍惚,一切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原來,我們離開烏洱星七百個地球年之後,戰火就停了。雙方談判,德威讓步,最終确定了君主立憲制。将那些皇室貴族的權利全部限制在憲法之内。從此,我們的那個國家,迎來了短暫的和平。
雖然當年丫丫和落柯的婚事人盡皆知,可沒有聖旨,也沒有婚書,德威說的時候,也隻是含糊其辭,并沒有直接說出來,他那時隻是有把丫丫許配給落柯的想法而已。
可他下面的人猜測他的意思,把這個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德威又默許,這才有了丫丫和落柯婚事的說法。
一百年前,确定君主立憲制後,那時我成了組織内優秀的,唯一一個未婚青年。爲了表示雙方誠懇的态度,就有了我和丫丫公主合婚的說法。
雖說這也帶得有一點兒政治性質,可衆人也都知道我和丫丫公主間存在真情。于是乎,我們倆的婚事水到渠成。
如果說這件事讓我原諒了老爹。那下一個事情,我則是表示強烈的“憤慨”!
當年,他一次又一次地刁難丫丫,其實有兩個原因。其中一個原因,是爲了磨砺我,還有我和丫丫之間的感情。相當于給我送來了一個情劫。我沒有殺丫丫,而隻是傷了她那件事情,其實早在他的意料中,他下發對丫丫的截殺令,也早料到了我的反應。
我現在隻能說:好腹黑的老爹!
第二個原因,“截殺”丫丫公主,其實隻是他的“大計劃”中的一小部分。而這個“大計劃”,直接促成了後來的君主立憲。
看着我知道真相後吃癟的樣子,老爹叼着煙鬥笑了,笑得很賊!
丫丫也目瞪口呆,沒想到我們的劫難,全是這“猥瑣”的老頭子一手策劃的。
但丫丫被赤頭蜂感染,這卻不在老爹的算計中。
捏了一把冷汗,暗道一聲“好險”。
老爹敲了敲煙鬥裏面的灰燼,看着丫丫笑道:“丫頭,我一直很奇怪。既然你被赤頭蜂感染了,後來你又是怎麽好了的?”老爹轉頭看着我,繼續道,“這家夥剛才說話的樣子,不像是說謊。”
“這……還不是怪他笨!”丫丫氣惱地瞪了我一眼,“鵲橋蠱的确能毒殺赤頭蜂,這個事情。秦瑤也告訴我了。可是……卓他竟然不關掉冷藏艙的電源,這導緻那些原本已經進入我體内的鵲橋蠱也被封了。它們怎麽殺死赤頭蜂?
後來,他把冷藏艙放在了一艘遊輪上。有一天,油箱裏面的油燒完了沒人添加,發電機也跟着歇火,沒了電,冷藏艙的作用消失,鵲橋蠱解封,殺死了感染我的赤頭蜂。我這才醒了過來。”
我目瞪口呆,怎麽也沒有想到理由竟會如此的“烏龍”!
可面子不能丢,我狡辯道:“我隻是一個特種戰士,又不是醫務兵。那些玩意兒,我怎麽知道他們的正确操作?”
“都怪你!要不然我也不會找你找得這麽辛苦了……”丫丫揮舞着小拳頭,又開始發威。我隻能“逃命”。
後來,變成了我追她,而不是她追殺我……
青草之間,全是她清脆的笑聲。
時間在歡聲笑語中快速流逝。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下午。
我站在一處小丘上,迎着晚風,默默地看着南方。
我恍惚看見了天邊,有一抹孤寂的青色身影,孤獨地在牧草中間穿行……
她的長發,蘸着霞光,書寫着一個又一個的哀傷。
丫丫從後面悄無聲息地走上小丘,拉着我的左手,并肩而立,迎着風,和我一起默默地看着南方,看着那個哀傷的方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