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地上的孩童,慢慢地擡起了右手。
中指和食指并成劍指,一抹紅芒開始在指尖凝聚。
看到這一幕,小孩驚恐而失聲叫了出來,拼命地想要掙紮,可被我的能量場壓制着,他又怎麽可能逃跑得了。
沒有任何猶豫,秦瑤的手指緩緩點向他的眉心。
紅芒逐漸彙集成一束光,就欲往小孩的眉心落下。
“我也是無辜的!”小孩突然大聲叫出來,“我也是受害者!這一切都怪落柯!都怪他,是他把我變成了一個怪物。這沒有我的錯!都是他的錯。”
“我知道!”秦瑤的臉上很平靜,“并不是每一個做錯了事情的人都可以得到别人的原諒。許多時候,你想别人原諒你,就要付出相等的代價。”
小孩以爲有戲,别迫切的問道:“什麽代價?”
“生命!”秦瑤依舊淡淡地道,“殺了這麽人,一句我也是無辜的,就可以了結一切嗎?不可能!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她說完,紅光猛然落下。
小孩凄厲而驚恐地叫了出來。
他小小的身體都在顫抖,似乎正在承受某種極大的痛苦。
我看着不忍,問道:“就不能一下子讓他死去?何必折磨他?”
“不是折磨!”秦瑤搖頭道,“就算以你現在的能力,你依舊沒有徹底毀滅它的能力。如果它的大腦不完全死亡,你是殺不死它的。就算你把它的腦袋砍下來,他也不會死。這就是終結。而這種能力,是從許多植物身上得來的。”
我隻能歎了一口氣,終結凄慘的聲音不斷敲擊着自己的耳鼓膜,聲音越來越弱,最後消失。
秦瑤留在他眉心的紅芒也消失了。
他的身子徹底變成了一個小孩子的身子。
然後,這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身軀開始扭曲,融化,最後變成透明的液體,流入地下消失不見。
終結死了。
就這樣死了。
我松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擡頭看着天……我什麽都沒有看到,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看天。
一切都在這個時候結束了,
八百年的夙願,也該了結了……
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向戰艦。
哐啷!
戰艦内,傳來了什麽東西破裂的聲音。
一個憤怒的吼聲也随之而來:“你們這幫混蛋!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混蛋!”
是落柯。
他醒了。
爲了中止他和終結的聯系,他剛才被秦瑤打暈了。
眼神一寒,閃身進入戰艦。
甲闆上,他被數人按倒在地上,卻依舊喋喋不休,大喊大叫。
憤怒與痛恨幾乎讓他瘋狂。自己辛辛苦苦制造了幾百年的東西,就這樣被毀掉了,他不能有怨言嗎?
另一邊,悶葫蘆安靜地站着,什麽也沒有做。
眼神一寒,殺機湧上心頭。
幾個跨出,跳了過去,拳頭揚起,就是往落柯的腦袋落下。
我忍你太久了,現在是該徹底結束這一切了。
“住手!”秦瑤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别傷他!”
我頓了一頓,拳頭還是落下了。
“唰!”一道黑色的身影陡然而至。抓住了我的拳頭。
是悶葫蘆。
我手上強大的力量已經震得他的面容一陣扭曲。
“你放開。”我喝道,“我要殺了他!”
他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不讓是不是?”憤怒再一次沖昏了我的腦袋,我發洩地吼道,“我一定要殺了他。我才不管什麽紀律。就算組織把我開除,我也要殺了他。如果不是這混蛋。丫丫和小若又怎麽會死?如果不是他,猴子和阿茱又怎麽會變成那等模樣?我身邊的親人朋友,或死或傷,全都是拜他所賜。我要殺了他。”
“按照紀律!他現在已經沒有了武裝。”
“可他還在反抗。我有擊殺他的理由。”
“不行!”悶葫蘆咬着牙,還是搖頭。
我徹底怒了,口不擇言地道,“當年我阻攔你殺阿茱,你現在阻止我殺落柯。你是不是在報複我?”
他還是那樣平靜,就隻說了兩個字:“戰犯!”
我怎麽會不知道落柯是戰犯,我怎麽會不知道他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我現在就要殺了他!
他看了一下我身後快速趕過來的秦瑤,依舊搖頭:“我明白了!”
沒有誰知道他說的“明白了”指的是什麽。
拳頭上強大的壓力已經讓落柯吐血。
秦瑤一把拉住我的手,看着我,懇求地道:“求求你,放過他好嗎?”
“理由!”
“我……”她突然就說不下去了,猛然話鋒一轉,道,“我知道你恨他。可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之處。卓,他真的很可憐。你就放過他一次好嗎?”
“我放過他?那誰又來放過我?”臉都因爲憤怒而扭曲,“當你所愛的人全部離你而去,你今天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嗎?說得好不輕松?放過他?我憑什麽放過他?”
“她或許是對的!”悶葫蘆看着我,平靜如水的眼睛中有了一絲色彩,那種色彩,熟悉而陌生。
因爲那叫做“愛”!
“如果我說小若還沒有死,你會放過他嗎?”秦瑤擡着頭,澄清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頓地說道。
“沒有死?”我心神大震,不可抑制地問道,“她在哪裏?”
這一個消息,讓我徹底忘記了落柯。
“就在醫務艙内。”
拳頭上的力道立刻就消散了。扭頭就往甲闆下面跑去。
悶葫蘆輕微地松了一口氣,也跟着跑了下來。
“小若!”我大喊一聲,回聲在走廊間回蕩,重重疊疊,越來越響。
砰!
艙門被我撞開,一個白色的人影出現在了視野中。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說不出地蒼白,呼吸更是微不可聞。
手臂上,吊針正把葡萄糖液一點一滴地輸送進入她的體内。
“小若!”我驚喜之極,幾步沖過去,一把把她抱在懷裏。
我真的太高興了,高興得我渾身都在戰栗。
她真的沒有死。
“其實……”悶葫蘆出現在了門口,笨拙地說到,“她沒死,一直這樣。是你先入爲主,她才死了。她很虛弱,秦瑤讓她徹底休眠了,以節約能量的消耗。至少要一個周,她才會醒來。”
“謝謝你們!”我的嘴唇都在顫抖,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了。
隻有經曆過失去的痛苦,才知道什麽叫做珍惜。
小若沒有死,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了……
“她說:小若在之前應該給你輸過血。所以今天她的生命還沒有燃燒完,你的力量就被激活了。以前那些激活因子,一直在你的體内。”悶葫蘆說話真的很笨拙。可這一席話我還是聽清楚了。
原來是這樣。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最後也隻能說老天還是公平的,如果當年她沒有遇到身受重傷的我。如果她沒有給我輸血,那從今天開始,我就永遠也見不到她了。
真的得感謝上天,命運是如此的奇妙。
我放開了小若,我現在不想打擾她。
現在終結也死了,而我和小若的血型是相匹配的,我想問問秦瑤,我的血還可不可以重新還給小若,這樣一來,她就會醒得快些。
舉步剛準備出門,悶葫蘆就攔住了。
“什麽事?”我問道。
“她……讓我給你一封信。”他說着,就從背包中取出一封有些陳舊的信出來……這封信隻怕是十幾天前就寫好了的。
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爲他說的“她”指的是秦瑤,她有什麽話不敢直接對我說,這才寫信讓悶葫蘆轉交給我。
然而,當我看到信封上那有些熟悉的字迹之時,立刻就呆住了。想起了一個故人,一個很長時間都沒有來往的故人。
一個埋藏在記憶裏,幾乎被歲月的河水沖淡的名字:翡兒!
不錯!這封信就是那個外國女孩寫給我的。
不知道爲什麽,我竟微微歎了一口氣,拆開了信封。
第一句話就是:“其實我不愛你!”
我忍不住笑了,繼續往下面看。
她寫到:
彤,我想我對你的感覺,一直是傾慕,而不是愛慕,所以我們之間,連真正的愛情都談不上。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就是“那個人”。我的家裏,有許多前輩們留下來的文獻,而這裏面,就有關于你的資料。所以在二十一世紀,我是第一個知道你的人。
很遺憾的是,這些資料裏面沒有你的畫像,所以我也就一直都不知道你的模樣。可你的故事,我卻能倒背如流。
這些故事伴随着長大,所以我小小的心靈中,産生了一個有些幼稚,有些可笑的想法:我長大之後,也要嫁給這麽一個英雄。
後來,在中國,在昆侖山上,我遇到了你。我立刻就被你的氣質給吸引了。你的身上有一股氣。那叫做英雄氣。
可那個時候,我依舊不知道你就是“那個人”。
後來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很長時間,我就越發地覺得你就是我小時候要嫁的那個英雄,可是我還是不敢确定你就是“那個人”,因爲我沒有任何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想法。
直到橫斷山上,我遇到了靜。我才知道你就是“那個人”。可是……
我要嫁給英雄的夢想也從那個時候破滅了……
彤,你一定想不通我爲什麽要不辭而别,也一定爲我的離去而苦惱。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做。我也很想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可是我一直沒有勇氣。直到今天,我想了又想,還是決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
這不是什麽很光鮮的事情,實在是難以啓齒。這也是我一直不說的原因。
嗯?在說這個事情之前,我還想起了另外一個事情,我們之間的婚姻,自然作廢。
呵呵!這沒什麽,這也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一個重諾守約之人。這婚約,是我提出來作廢的。并不是你不遵守諾言,這完全是因爲我個人的原因。
我們回到開頭,我還是要強調一遍:其實我不愛你。那隻是一個小女孩不成熟的,幼稚的夢想罷了。
寫這一封信,我真的思考了很長的時間。
可要我将那時的真相親口說出來,就算我們現在隔着一張紙,我還是開不了口。
彤,我隻想說,那一夜,昆侖廢墟中的人,不是你。而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都隻不過是一場美麗的誤會而已。
再見!若我們真的還能再見,希望你見到我的時候,不會太吃驚。
?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
??????????????????????????你的翡兒!
??
我拿着信紙,陷入了沉思。燈光不是那麽的明亮了。恍恍惚惚的,還有悶葫蘆的臉。
我想了許久,把我和翡兒所經曆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歎了一口氣,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拍了拍悶葫蘆的肩膀,就走了出去。
他底下了頭,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一次,我終于明白他說的對不起指的是什麽了,也終于明白,橫斷山的雪峰上,他爲什麽會那樣的憤怒,和我拔劍相向。
“你本就沒有什麽錯!這一切都隻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我道,“另外,你也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所以你不用給我道歉,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他的眼睛立刻就是一亮:“你原諒我呢?”
我搖頭。
他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我忍不住笑道:“這根本就談不上原諒,又何來原諒之說?你又沒有做錯什麽。如果說真的過錯……”我拖長了語氣,眼珠一轉,“那就是你乘人之危!”
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可……我也被幻世印迷惑了。”他很委屈地說着。
我開懷大笑,這些天裏,這還是我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
剛開始他不知道我在笑什麽,愣在了原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卻已經消失在了樓梯邊,來到了甲闆上。
那裏,人還沒有散。
目光穿過人群,我看到了秦瑤。
她正抱着落柯。
也不知道這一忽兒,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落柯竟然沒有剛才那麽暴躁了,他看着秦瑤的眼睛中,露出了一種神采,一種我從來就沒有在他眼睛中看到過的神采……和剛才悶葫蘆眼睛中一樣的神采。
更恐怖的是,他看着秦瑤笑了,一種憐惜,一種解脫,一種充滿愛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