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呢?”來人頭戴鬼面,身形高大挺拔,僅是站在那裏,就給人莫名的壓力,讓人擡不起頭。
“回座主的話,在一号牢房。”
“把門打開。”
那紫衣衛迅速拿過鑰匙,“座主請這邊走。”
鬼面擡腳往前走,紫衣衛迅速更了上去,“最近可有異常情況?”
“回座主,沒有,一切都很正常,隻是瀾閣主并不願爲那個女人看病,屬下等看她仍舊昏迷,沒有生命危險,也就沒有勉強。”
鬼面腳步一頓,轉過身來,那猙獰的面具,吓得紫衣衛慌忙低下頭,隻聽鬼面陰沉的聲音驟然響起:“那個女人現在怎麽樣了?”
“還是老樣子,不死不活的躺着,鼻息很正常,脈象也很正常,但是,确确實實是中了毒,連留香都很詫異,不明白這人的身體怎會這般的奇怪。”
鬼面‘嗯’了一聲,算作回應,看似無波無瀾,實則眼底卻是風雲巨變,看來,真的與他們所預料的一樣,這個女人……,難怪墨潇白會放棄那些如花似玉的官家小姐,選擇了這個不起眼的小村姑。
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真的存有百毒不侵之人。
米小米,你可真是在本座最低谷的時候,出現的一大救星。
一号牢房,在整個地牢中,屬于最最豪華的一間牢房,其實,既爲牢房,豪華又能豪華到哪裏?
無非床鋪舒服一些,被褥幹淨一些,有桌椅,有茶水點心,環境依然潮濕昏暗,老鼠蟑螂亦有,地牢地牢,自然連陽光都看不到,就算沒病的,在這裏待上十天半個月,也得被捂出病來。
紫衣衛将鬼面人領過去後,便自行退下了,他站在牢房上面,居高臨下的往下看,地牢中,那個女人背對着他坐在床榻上閉目養神,她衣衫偻爛,頭發亂的像稻草,整個牢房裏充斥着一股常年不見陽光的黴臭味兒,不知是蟑螂屎還是老鼠屎,總之,這種味道讓鬼面人鼻子很不舒服,繼而眉頭一皺,看向地下:“怎麽?還在生我的氣?”
他的聲音不似往日那般冰冷懾人,反而帶着一股讨好的味道,但是秦岚卻依舊那般坐着,髒兮兮的臉上面無波瀾,就好像沒有聽到一般。
鬼面人微微皺眉,最終還是強忍不适,下了地牢,走了進去,朝着那抹纖細的背影,柔聲喚道:“岚兒?”
秦岚身體一僵,眼睛蓦地睜開,看到鬼面人正滿含笑意的站在她面前時,潛藏在體内已久的火氣如咕嘟咕嘟往上湧的岩漿,蓦地,爆發了……
“你還來這裏做什麽?”秦岚眼神冰冷如刀,看向鬼面人的表情如數九寒天般冷漠。
“岚兒,你這是做什麽?這不是咱們之前說好的?怎麽你現在反倒怪起我來了?”男人說這話的時候,雖然帶着面具,但是秦岚以女人天生的敏銳力能輕而易舉的感受到他的無所謂,而恰恰正是因爲他的漠然,讓她本就遍體鱗傷的心,再度裂開。
“不知座主駕臨,有何貴幹?”秦岚懶得去接他的話茬,在她看來,他那天說的話未必不是發自肺腑的,她秦岚在他的眼中,除了利用,就隻有利用,如今若不是她尚且還有一絲存在的價值,那一天所謂的‘戲’,一定會被他變成現實!
她被他關了五天,這五天的時間了,他沒有來看過她一次,在她被他打得遍體鱗傷,最需要關懷的時候,隻有她的小白陪在她身邊,而這個男人,至始至終沒有出現過,現在呢?他竟然還要反過來責備她?
秦岚嗤笑一聲,原本乘着愛意的眸底,如今清冷的如冰塊,眼前的這個男人,在她看來,還不如一個畜生懂得感恩。
“岚兒,難道連你也不理解我了?”鬼面人上前一步試圖握住秦岚的手,卻被她擡手打開:“座主深夜駕臨,定是有事,閑話少說,還是直接說明您的來意爲好。這裏簡陋,座主恐不适應,還是趁早離開的好。”
“岚兒,我們一定要這樣對峙嗎?”秦岚懶得再去看他虛僞的表情,笑容一斂,聲音蓦地冷了幾分:“屬下哪裏敢和座主對峙?座主的一句話,就能要了我的命,我怎麽敢?”
“岚兒……。”
“座主,屬下再說一遍,您還是盡快道明來意吧,這裏終究不是您久留的地方。”
“你……。”鬼面人被秦岚這般一頂,好不窩火,可他也明白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隻能耐着性子沉聲看向她:“你也别氣我故意和你作對,将米小米帶到這裏來,我有我的用意,你還不知道吧?米小米這個丫頭血脈很是奇怪,中了你的毒到現在竟然還活着,難道你就沒想過這是因爲什麽?”
秦岚不爲所動,涼涼的掃了他一眼:“座主帶着這個女人,無非是想得到她的血罷了,怎麽?是不是怕我這個毒女,到時候倒打一耙,你沒有辦法解毒,所以事先準備好後路啊?”
“你!”鬼面人顯然沒有想到秦岚不但知道了,還早就已經知道,頓時有些怒了:“你早就知道了?”
秦岚哼了一聲,眸光一冷,幽幽道:“在我被你關在這裏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一個人在中毒之後沒有立即死亡,反而呈昏迷狀态,且她沒有服用過任何的藥物,這足以說明了一個問題。我不過比你早上這麽幾天而已,怎麽?座主這麽容易就怒了?”
“秦岚,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現在還不是你意氣用事的時候,我們的計劃,必須要提前推進了,而你,在這當中所起的作用,自然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岚兒,你該上山了!”
秦岚鳳眸一眯,神情似諷似嘲:“那座主之前的那一腳,又是什麽意思呢?”
鬼面人眉頭一皺,“你到底是放在心裏了?本座不是告訴過你,即使到了這裏,也不能不設防身邊的人,萬一有對方的人混進來,你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座主還是沒講明白,屬下不懂,你将我打殺關起來,對于身邊人,又有什麽意義?難道對方看到你我分裂,還能趁機做些什麽不成?可事實上,這些天來,這裏風平浪靜,一個人都未曾來過,周遭更是未曾因爲我,有絲毫的變化,座主不覺得,這裏理由太過勉強?您确定,您不是故意要這麽做,故意要将我踹到這裏來?”
“岚兒?”
“座主還是真心實意的回答屬下這個問題爲好,如若不然,莫說上山了,之前我答應您的事,也可以不作數。”
“你威脅我?”鬼面人咬牙,臉色鐵青的怒視着秦岚。
秦岚漫不經心的擡眸:“屬下不過是想搞搞清楚罷了,座主若是不解釋清楚,恕屬下無力前往,您若是不樂意,可以随時要了我的命,反正這條賤命,早在多年前就該死了,不是嗎?”
鬼面人沒想到幾天不見,秦岚竟然執拗到這個地步,他看着她,一臉怒色:“這麽說,你是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座主想要殺我,合着我還不能問個明白了?”
“你……。”怒火攻心之下,鬼面人一把上前揪住秦岚的衣領,将她整個人提了起來:“踐人,你是不是覺得,沒有你,我的血盟就無法正常運作了?沒有你,我的實驗就無法完成了?所以你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極限?是也不是?”
“現在可不是屬下在挑戰您的極限,而是您逼的屬下不得不這麽做,這麽多年來,我秦岚爲血盟做了什麽,别人不知道也就罷了,難道座主您也裝聾作啞?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懂,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屬下也懂,可總得有個理由吧?我秦岚這麽多年來,自問沒有對不起您的地方,現在可好,剛回到血盟,就被您打了個半死扔到這裏不管不問,您卻以配合爲由就給我打了回來?座主,您自己拍着心口問問,這是個理由嗎?這也算是個理由嗎?”
秦岚撕心裂肺的質問,終于,讓鬼面人耐心盡失,他面色驟變,眼中寒意森森,利劍般的刺向她:“就因爲你的失誤,使得整個血盟付出了前所未有的代價,本座還不能懲罰于你?”
秦岚聽言,意味深長的盯着他:“這麽說,座主就僅僅是懲罰我而已?”
“不然你以爲呢?”鬼面的反問,讓秦岚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懲罰?秦岚做錯了事,主子要懲罰,屬下不敢說什麽,也沒有理由去質疑什麽,可您爲什麽說要我裝裝樣子配合您演戲?還是演給那些所謂的外人看?您不覺得這中間是互相矛盾的嗎?座主當真不是洩私憤而故意爲之?雖然同樣是懲罰,同樣是打殺,可這話裏的意思,卻是天差地别。”
前者,證明你我之間沒有任何的裂痕,一切都是以盟中的利益爲出發點,做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後者,懲罰而已,屬下心甘情願,何必繞這麽一個大彎子呢?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五天的時間裏,定然發生了什麽事,讓原本已經決定放棄她秦岚的人,突然之間轉了性,才有了今天晚上的露面之說。
這鬼面人沒有想到秦岚會嫉恨到這個地步,硬生生的跟他擡起了杠,不過是一句話一頓打,就讓她記到了現在也沒打算松口,足以可見女人之心,如針鼻般小家子氣。
卻全然沒有想過,好端端的一個人,爲什麽會氣成這個樣子,女人小氣,那也是淩駕于男人的無情無義之上。
因爲無情,所以絕情。
“這麽說的話,你是拒絕上山?要和本座死磕到底了?”鬼面人眼中劃過一絲陰狠,熟悉他的秦岚亦感受到他周身氣息的變化,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已經感覺的出來了,如今再在這裏較真,着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意義,想到這裏,她擡起頭,淡淡道:“這屬下可不敢,座主吩咐,秦岚就是有天大的膽子,那也不敢與您較真,隻是秦岚身體未愈,恐無法進入那種地方。”
這一點,鬼面人倒是想到了,“你放心,本座會給你幾天時間修養,正好又快到月底,下月初上山,可行?”
秦岚眼尾一勾,自嘲道:“那還真謝謝座主的好意了!”
鬼面人薄涼的眼眸對上她似嘲似諷的眸子,玩味兒的勾起唇角:“雖然你宮中圈養的人死了,不過好在咱們血盟,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今天晚上你就出去吧,好好養身體。”
“多謝座主。”秦岚終于舍得站起身,朝鬼面人低了低頭。
鬼面人剛剛轉過的身子,突然一頓,“米小米這個人留着有用,她的醫毒之術,着實讓人驚奇,說不定與南疆有關,我想,你應該去看看,或許有意外的收獲也不一定。如果可以的話,還是給她解了毒吧,就算她是百毒不侵的身體,這樣下去,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後遺症,将來的路還很長,誰也料不準自己将來會不會有吃虧倒黴的時候,你說呢?”
“屬下遵令!”這一點,秦岚不否認,米小米的能力她已經接二連三的目睹了,如果是普通的毒也就罷了,偏偏她這些方子都是從南苗之地拿出來的,在外人眼裏那都是查都查不出來的病症,可是到了她這裏,卻讓她接二連三的嘗到了失敗的滋味兒,這怎能不讓她記挂?
以前雙方對峙也就罷了,現在既然将她擄了過來,又被他們的人所控制,若是不好好利用一翻,的确太過可惜,尤其是,就像座主所言,将來的路還很長,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有什麽危險,她毒術可以,可這醫術,較之米小米不知道差了多少倍,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她就這麽死了。
僅憑她的血,就足夠讓武林人士爲之瘋狂了,更枉論這一身逆天的本領。
她秦岚之所以能夠學成南疆的蠱毒,不是因爲她有什麽過人的本事,而是她的身體早在十六歲以後,就已經開始不斷的試毒,因爲天生帶胎記,且胎記面積之大,舉世罕見。
她自小被養在尼姑庵中,受盡嘲笑,毆打,委屈,雖然那尼姑對她還算可以,最起碼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謾罵侮辱,可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練就了秦岚一副陰毒狠辣的心腸。
無意間得知自己的胎記可以通過毒素控制,秦岚便想法設法的開始自學毒譜,因爲打小長在深山,山上的蜘蛛、毒蛇、蠍子就成了她制毒的唯一來源,随着知識的日益沉寂,才慢慢開始從各種藥材上提取毒素,經過多年的實驗與咬牙堅持,才讓秦岚有了制作這些藥丸的基礎。
後來,即便接觸到了南疆的蠱毒,于她而言,也沒有初學者難,在那一批學習者中,她也以拔尖的天分得到了座主的肯定,繼而慢慢的成爲血盟的核心。
而随着知道的越來越多,并舍得在自己身體上做實驗,漸漸的,還真被她摸索出來一套方法,可以讓她身上的紅色素消失二十八天,而每月的月底與月初四天時間裏,她卻恢複原狀,靠着汲取男人身上的含有子蠱的精氣來補充體力。
這也是爲什麽,秦岚會變得如此濫情的原因,而她身上紅色素的消失,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爲她至陰之體,可以說,在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才有了這在外人眼裏不可能的存在。
今天已經八月二十二,距離月底隻剩下六天的時間,六天之後她就要有四天的閉關期,冷潇殿精心挑選的人已經不存在了,修銘亦不知道是死是活,那麽在這幾天的時間裏,她必須要重新種植子蠱。
滄溟夜,他就是算計好了,才來找的她,他知道,她沒有反對的可能,因爲,她要活,要活就要聽從他的命令,對于這種眼底隻有權力的男人,秦岚也不是對一次見識,雖然痛恨,傷心,但比起自己的命來說,那些都不算什麽。
總有一天,她會将她曾經失去的,被人踐踏的,全都讨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