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麽樣,他也是他的親爹啊,他怎麽能,這般的傷人?
人就是這樣的自私,眼裏隻看得到别人的‘不應該’,卻從來沒有想過,爲什麽别人會這樣的‘不應該’?
這就好比你每日都要給乞丐施舍銀子,可當有一天你沒有施舍了,養成習慣的奇怪就會恒生不滿,找你理論,甚至還覺得你拿着他的銀子救濟别人。
呵呵,隻怕這樣的人才是天底下最最諷刺的。
就好比這個米偉正,以前有靖國侯府老侯爺、老夫人、夫人在的時候,他從來不需要操心,即便是入朝爲官,做的也是閑散的官,後來夫人不在了,爹娘又搬府居住,所有的重擔都落在了米原風的身上,偏偏,他從來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妥,還認爲這是米原風的榮幸,理所應當。
而今,在他們的腦袋随時都可能玩兒完的時候,他竟然還看不清形勢,米原風焉能不憤恨?雖然說出的話惡毒了一些,卻又何嘗不是爲了他們?
可米偉正做了什麽?他甚至覺得兒子傷人,卻從來不想想自己身爲靖國侯府的侯爺,這些年究竟爲這個家族做了什麽,又有哪一點配爲人父?
他應該慶幸自己還有一個米原風,倘若他的兒女們全都像他這般,隻怕靖國侯府早已不複存在。
“最後再說一遍,如果你想活命,就給我徹底閉緊嘴巴!”這是米原風最後一句警告,撂下這句話,他拂袖離去,留下米偉正瞠目結舌的瞪着他離去的背影,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事實上,米原風之所以反應這樣麽大,也是猜到外公很有可能要做什麽,倘若由外公出面保留他們最後一份體面,哪怕是性命,隻要求得一時的平安,将來還怕沒有機會翻身?
他現在怕的,就是連翻身的機會就沒有,就直接送了命。
所以,如果這個時候的委屈能換的來平安,他不介意向他們低頭。
他米原風向來都是能屈能伸的主,隻要保得住命,什麽都是值得的。
***
書房中,米少陵、安泰、邢浩天各坐一側,邢西陽他們并沒有走進來,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要先給他們這些老的一點時間,疏通一下記憶。
“說吧,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們倆個同時出現,更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吧?”米少陵端起茶杯,不緊不慢的吹着熱氣騰騰的茶水,面上一派安甯祥和,似乎這兩人的出現,并沒有引起他的特别重視,反而是你說與不說,都與我沒多大關系。
邢浩天有些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個死樣子,别人都急的渾身冒火了,你可倒好,任憑天塌下來,也有個高的頂着,到底什麽事才會讓你關心一下呢?難怪靖國侯府會讓你縱容成如今這個樣子,你說你,怎麽對得起你們米家的列祖列宗?”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該是我們的,誰也奪不走,不該是我們的,強留也沒用。”米少陵輕笑一聲,優雅的輕啄了一口茶,即使面對邢浩天的牢騷,他也能保持最初的這份淡定,就憑這一點,就是他邢浩天做不到的。
也難怪他可以在意識到自己兒子不争氣之後,随便的任其發展下去,哪怕米家被剝奪侯爵這位,對他來說,相信也是無關緊要的。
“咳咳咳,我說,你們能不能先暫停一下?好歹,我才是先來的吧?”
安泰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的掃了邢浩天一眼,既然知道我是來幹啥的,你也不能将話題越扯越遠吧?
邢浩天深剜了他一眼,聳了聳肩膀,揮了揮手,安泰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米少陵:“我今天來,确實是有事找你,這個事呢,我也是前些天剛剛知道。”
米少陵聽到這裏,陡然掀起了眼皮,一臉嫌棄道:“該不會你吐血那天吧?”
安泰前所未有嚴峻的臉上閃過一絲鄭重之色:“沒錯。”
米少陵挑了挑眉:“能将你氣的吐血,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怎麽?壞事?”
安泰擰了擰眉:“對于你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而對于我來說,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關于我?”米少陵淡定的笑容一僵:“什麽事?”
“在我知道這件事之後,不得不說,前所未有的震驚,震驚之後就是害怕,我想了很多種辦法,可無論是哪一種,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也唯有這一種,才能改變現有的結局,所以,老友,我來了,我來求你來了!”
接下來的一幕,讓米少陵與邢浩天徹底震驚,因爲向來高高在上的老安國公,竟然掀開一擺,跪在了米少陵的面前,這一看不得了,可把他吓得跳了起來,在怎麽扯都扯不起來的時候,他怒吼了邢浩天:“你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将人給我拉起來?”
哪成想,在短暫的怔楞之後,就恢複平靜的邢浩天卻又四平八穩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聽到米少陵吼叫,他懶洋洋的白了他一眼:“他想跪你就讓他跪!”
“你……。”米少陵氣結,看看邢浩天,再看看安泰,臉瞬間黑的如鍋底:“你們兩個,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就在米少陵郁悶的半死的時候,安泰卻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故事很長,你坐下來,我慢慢跟你說。”
“故事長你還打算跪着說?你跪着讓我們坐着?邢老頭能坐的下去,我可坐不下去,你起不起?不起就别告訴我,我不想聽!”
“身子骨剛好,就這樣折騰自己,你怎麽還像從前那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咱們都已經到了一隻腳踏進棺材的年紀了,随時一場病都可能要了命,你可倒好,竟然如此不愛惜自己,起來,否則就莫要怪我翻臉不認人!”
安泰聽言,有些爲難,躊躇了半晌,他求助的看向邢西陽,邢西陽冷哼一聲:“讓你起來就起來,莫要說到一半暈了過去,那可就麻煩大了,我們倆,可負擔不起這責任!”
安泰嘴皮子動了動,最終無奈的站起身。
三人重新坐好後,安泰微微歎了口氣,看向米少陵:“弟妹也來了吧,也一并叫進來吧?有些事,也是需要她作證的。”
米少陵聞聽此話,瞳孔猛地一縮,看向安泰的眼神,越發的凝重起來,雖然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幹什麽,最終還是照着他的話去做,将老夫人萬晴萬氏請了進來。
較之老爺子們的康健,萬氏的身體也算硬朗,縱然鬓角已經花白,但妝容精緻,不落俗套,舉手投足間,盡顯名門風範。那張打扮的一絲不苟的臉上雖然爬上了些許皺紋,皮膚也有些松弛,可卻不難看出年輕時的她,定是個豔壓群芳的絕色美人。
即便是如今已經進入花甲之年的她,對待自己的儀容儀表,也是不容許有半分的差池,行走間雖不見優雅曼妙,卻也自有一股不輸年輕人的氣勢在。
她随米老爺子來到侯府,與老爺子的随意不同,她的心思非常細膩,自是知道這兩位老友同時出現,一定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但她沒想到的是,這樣的場合,竟然還需要她在場,一時之間,竟有些猜不透了。
一直服侍在她身邊的潘月,月姑自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連忙寬慰道:“夫人且不必太過擔心,到了咱們這個年紀,還會有什麽事情是看不開的?幾位老爺子都在,說不定隻是過去話話家常而已。”
萬氏微微歎了口氣:“你說得對,但願是我多想了。”
就這樣,月姑扶着萬氏,小心翼翼的入了書房。
看着她們遠去的背影,走廊的盡頭,邢西陽、米勇一臉若有所思。
看來,這老國公,真的是要……
“米桑與王氏,你安置在了哪裏?”就在這時,米勇突然轉過身,看向坐在抄手遊廊石凳之上一直沉默不語的米原風。
米原風陡然擡眸,對上米勇淩厲的目光,選擇性的避開,淡淡道:“如有需要,自會讓他們出現!”
“此話當真?”米勇懷疑的看着他。
米原風冷笑一聲,自嘲不已:“都這個時候了,你以爲我還有别的選擇嗎?”
“算你識相!”米勇聽言,并沒有覺得他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