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西陽眸光一震,高大的身體猛然凝滞住:“義父,這……,會不會打草驚蛇?”
邢浩天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們以爲,不去見就不打草驚蛇了?告訴你們,米原風那小子最近頻繁出入國公府,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米勇一聽,眉頭緊緊蹙起:“這件事我也聽說了,正在想辦法,沒想到爺爺也已經知道了。”
邢西陽一直都在趕路,自是沒時間料理這些麻煩的,如今聽他們兩人這般一說,臉色也有些暗沉:“安老國公如若真的與米原風爲伍,那才是真正的将禍端引緻國公府。”
邢浩天歎了口氣,“說起來,這安老國公也是個倒黴蛋,好好的閨女竟然被那個假冒的禍害給糟蹋了,當初他就沒瞧上那個米偉正,若不是自家閨女堅持下嫁,他也不會松口,沒想到這一送,竟然将自己的女兒送入了虎口。他幫,那是理所應當,不幫,也是爲大局考慮,無論哪一條,都會讓他違背自己的良心。真正說起來,最難的不是我們,而是他!”
他們也是多年的好友,如果真的因爲這件事而站到了對立面,那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
“那……,爺爺可有什麽辦法?”
米勇這些日子,一直在糾結,究竟是公開見面,開誠布公的講清楚,還是背地裏操作,鏟除這些禍害之後再相認?
“這件事,稍後咱們還是商量商量再說吧,義父,素馨已經準備好了晚膳,我們還是先用膳吧?”
邢浩天點點頭:“這件事的确需要從長計議,如果能夠和平解決最好,不能的話,也就隻能走極端了。”
待米勇攙扶着邢浩天移步餐廳時,遠遠的,就聞到一股極其誘人的香味兒,當時就把邢浩天胃裏的饞蟲給勾了出來。
陳氏正在布膳,看到邢浩天,非常恭敬的走過來:“素馨給老爺子請安,您請這邊坐,今個兒這晚膳準備的倉促,若是有不合口味兒的地方,老爺子您可千萬要指出來,也好讓素馨了解您的口味兒,下次您來,保證做上一桌您愛吃的菜。”
邢浩天聽陳氏這話沒了最初的彷徨,而且還很接地氣兒,最重要的是,他老人家還真不喜歡客套來客套去,剛剛在外人面前,她已然給足了自己面子,倘若回到家裏也這般,那就有些假過頭了。
現在這般心平氣和、不慌不亂的語調,正是他所喜歡的。
“好,好好,看起來色香味俱全,不錯,不錯,這些,都是你做的?”
老爺子一眼掃過去,好家夥,足足有二三十道菜,據他所知,她能夠準備的時間,也就一個半時辰吧?她是怎麽完成這個巨大工作量的?
“回老爺子的話,素馨不才,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隻有這個了,讓您見笑了。”
換言之,她雖然沒有德才兼備的大家風範,但在廚藝上的造詣,卻不是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名門貴婦能夠比的上的。
“時間如此倉促之下,你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好,不錯,素馨啊,你有心了,來來來,今個兒不分彼此,大家都坐,坐,咱們這一家子,好好坐下來吃個飯,增進增進感情。”
“謝老爺子,您先坐,素馨先來爲您介紹介紹這些菜色。”
辛苦半天,能換來老爺子這麽一句話,也算是值得了。
“因爲事先沒有了解到老爺子您的口味兒,所以這些都是依着老人家的口味兒做出來的,最主要的特色就是清淡、入口即化,營養搭配足夠均衡……。”
陳素馨張口就來的專業術語,莫說邢浩天覺得震驚,就連跟着她吃了不少美食的邢西陽也詫異的挑了挑眉,唯一正常的大概就是米勇了。
其實,這個場面他一點也不陌生,在定遠縣爲數不多的日子裏,他家妹妹隻要研究出新的菜譜,就會巴拉巴拉的講上半天,聽的他雲裏霧裏的同時,目光早已死死的盯着那道菜,隻等她話音兒一落,就開動。
沒想到,他家娘親竟然也鍾愛這樣的方式,不過,仔細想想也是,第一次露手,總要讓人家知道你做的是什麽吧?
老爺子震驚過後,就被正中央的那道菜吸引住了,隻需一個眼神,素馨就眼疾手快的拿起湯匙,爲老爺子盛了一小碗,親自放到了他的面前。
“老爺子您快嘗嘗看,這一道湯的名字叫做‘雞骨草龍骨護肝湯’,這雞骨草呢,有清熱解毒,舒肝散瘀止痛的功效,故此湯最适宜全家人一起飲用,你們也快嘗嘗。”說着,也分别爲邢西陽、米勇各盛了一碗。
“這裏所說的龍骨是豬排骨,配料裏加了蜜棗、靈芝、白芍、雞骨草等藥材,所以說是一盅藥膳,對身體是有益無害的。”
老爺子一聽有如此之多的藥材,就心動了,說實話,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最注重的就是養生之道,陳氏的話可謂直戳老人家的心窩。
心動不如行動,輕舀一勺放入口中慢慢品味兒,味道清淡而不油膩,期間更是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味兒彌漫其中,喝完之後,更是感覺清透舒心,果然是一道好湯。
“很好。”老爺子從來不主動誇人,但是他若真開了口,那必定就是喜歡的,老爺子滿意,陳素馨自是松了口氣。
緊接着,老爺子的目光又放在了另一道顔色十分鮮豔,一看就是入口即化的食物上。
素馨唇角一勾,拿着老爺子的湯匙爲他舀了一勺,而後遞了過去,老爺子接過來剛剛放入口中,就滑入了口腔,緊接着,素馨又夾起上面的紅豔豔的鮮蝦,放入老爺子的碗中。
做完這一切後,她才輕聲介紹到:“老爺子,這道菜的名字叫做‘嫩滑蝦仁蒸水蛋’,也就是蒸出來的雞蛋羹。這道菜搭配簡單卻營養豐富,肉質松軟,易消化的蝦仁,對身體虛弱以及需要調養的熱是極好的。”
“原來是雞蛋啊,不錯,嫩滑可口,鮮香松軟,你真的有心了。”
雖然隻介紹了兩道菜,但從這些功效以及入口的口感來說,陳素馨無一不是沖着他的胃口來的,折讓老爺子十分滿意。
接下來,陳氏又接連介紹了黃金豆沙酥、南瓜芝麻米糊、蚝油小花菇、爆炒蒜薹核桃、香菇菰米盞、清蒸鲈魚、雞絲豆苗、白灼青瓜花等等近三十多道菜。
老爺子輪番品嘗下來,原本隻是滿意的他,如今可謂是滿意至極,他甚至給出:“饒是皇宮裏的禦廚,隻怕也做不出你這等口味兒,絕了!”的高評價,由此可見,他是真的很滿意。
“老爺子謬贊了,其實素馨的手藝跟家女比起來,還差得很遠,這些菜,也是跟小丫頭學來的,如若老爺子喜歡,等米兒回來了,讓她天天給您做好吃的。”
陳氏得了誇獎,自是十分高興,但她卻沒忘記教她這些菜的恩師,自然要趁此機會好好的推薦推薦自家閨女,也好讓他老人家沒見着人,先增加一些印象分。
聽他們提起邢西陽的女兒,邢浩天這才想起來還有米小米那個小丫頭,這邢西陽可是說了,他家閨女是北王殿下的未婚妻,那這丫頭焉能真的隻是一個小村姑那麽簡單?
如今陳氏再這麽一說,這邢浩天自然不敢再小看她,連忙道:“我這都忘記問了,那丫頭跑到哪裏去了?怎麽,沒有與你們一起回京呢?”
米勇一聽,笑着道:“這丫頭從小就喜歡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喏,這些菜啊,基本上都是她閑來無事的時候琢磨出來的,平時她除了喜歡在廚房待着外,還喜歡出門遊曆,增長見識,這不,又出門好久了,這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來呢!”
“哦?這還真是奇怪的女娃娃,别的閨女都喜歡舞文弄墨、針黹女紅,這孩子可倒好,好廚藝,喜遊曆,隻是,她一個女孩子家,你們也放心?”
“義父請放心,她身邊有人保護,且這丫頭本身也會武功,之前失蹤了五年,可不就是這麽過來的!”
“失蹤五年?”邢浩天突然有些斷片兒了,米勇一看,就知道他應該忘記了他之前提到的一些關于妹妹的重要信息。
于是,米勇很好心的提醒道:“爺爺,之前在信中我曾經向您提過米小米的一些往事,黑死病爆發的那一年,妹妹她……。”
“哎呀,瞧老頭子這記性,米兒她不就是那被聖上親自下旨賞銀此宅邸的小丫頭嗎?那太醫院院首倒也實在,沒有将功勞全都攬到自己的身上,沒少誇米丫頭,還說咱們丫頭在這次瘟疫爆發期間,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個時候,那丫頭才幾歲?十歲都不到吧?這件事在當時京城的貴族圈可是傳了好久呢,很多人都不相信,後來米勇提起來,我也有些不相信,直到被那李老頭親自證實了,才信了這不是假話。”
“啧啧,真真沒想到那丫頭竟然會是你邢西陽的女兒,不錯,不錯,非常的不錯!”
邢老爺子這次是真的開心,也漸漸有些明白,爲什麽高高在上的皇子竟然會看上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原來,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啊!
看來,他有必要好好的了解了解這一家子了,這萬一做了什麽不妥當,可不就傷了這一家子人的感情?
他雖然重門第,卻也不是迂腐之人,倘若這一家子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上不了台面,那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想到這裏,不由贊賞的看向培養出這一對好兒女的陳素馨。
原本,他以爲她就是一鄉下婦人,粗糙無知,可自從見了她,他就對她有所改觀,這個女人有着不屬于大家貴婦一般溫婉柔和的氣質,在加之她精湛的廚藝、進退有度的分寸,無論哪一樣,都看不出半絲粗俗,這樣的她,即便身份上過不去,可就沖她爲邢西陽撫養長大這麽一對優秀的兒女,也是有功之臣。
思之際,便也沒了當初的成見,心裏面也漸漸放下要爲邢西陽再娶一房的心思。
飯後,這新組合的家庭坐在一起,一邊喝茶、吃水果,一邊就前塵往事,做起了回憶。
期間大部分時間都是陳氏、米勇再說,邢西陽、邢浩天再說,偶爾或會插幾句話,則都是數落米家長房的不是。
由于秦氏與黑子關系特殊,所以母子倆很聰明的沒有提及,對于小米的神通廣大,也隻是選擇性的提了幾句,數落最多的,自然就是米家長房。
還有在定遠縣時,米家長房、米原風以及米家村的一些糾葛,包括那次米家村一夜之間被摧毀、覆滅,米家長房四房皆走,老兩口被米原風控制等等。
基本上,所涉及到的問題,都做了簡單的陳述,一方面增加了邢西陽的記憶,另一方面,則讓邢浩天很好的了解到米家長房的狠毒。
那一晚,大家聊到很晚,邢西陽本要挽留老爺子留下來,奈何老爺子堅持,說等這邊穩定了,他再來小住也不遲。
邢西陽見狀,便打算送老爺子回府,米勇卻自告奮勇的說要擔當起護送老爺子的職責,邢西陽也就沒堅持,随着兩人的離開,邢府終于歸于安靜。
當陳氏幫邢西陽收拾好屋子,像往常一樣要離開他的房間,回自己房間時,她的胳膊,卻突然被人從後面緊緊的握住了:“素馨,這是我們的家,我們日後要生活的地方,更是我們即将要成親的新房,你……究竟還要躲避到什麽時候?”
陳氏詫異的回眸:“你……。”
“我想擁有你,素馨,就像十幾年前那樣,擁有你!”
邢西陽鼓足勇氣說出來的話,立時讓她臉頰滾燙,神色尴尬,手和腳根本就不知道往哪裏放:“我……,我還沒準備好!”
“素馨,你别緊張,我們可以……先試着,呃,同床共枕!”
别說陳氏别扭,邢西陽心裏也是亂的厲害,十多年無性生活的他,早已忘記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如若不是與陳素馨相處這半年,他還以爲自己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可事實證明,他也是有欲望,有沖動的男人,所以,當他回到自己的家的時候,終于想要邁出這最關鍵的一步。
而陳氏,則因爲太過震驚,吊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邢西陽這是在暗示什麽。
别看平日裏她細心周到的照顧他,兩人之間也是相敬如賓,但她知道,他對她的好,隻怕是因爲那些從别人口裏傳出的記憶,他對她本身是何感覺,她不知道,隻怕他自己也理不清楚。
她沒打算逼着他現在就喜歡上她,但是,她卻也不想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與他重修就好,如果是今天以前,她或許會含羞帶怯的答應,可今天,老爺子答應爲他們辦婚禮,既然有了這個束縛,那她是不是應該矜持一點,等到婚後再?恩,答應他,行fang?
可……這話要怎麽說出口?
盡管已經近四十歲了,可陳素馨到底還是女人,所以,當她看到邢西陽這暗示性十足的話後,想到的第一句話就是我還沒準備好。
可惜的是,邢西陽沒整明白,竟然說隻是同床共枕而已,天,那接下來要怎麽說?
就這樣,咱們的美娘親宛若小姑娘一般羞紅了臉,極力的掙脫邢西陽越握越緊的手,随着他的靠近,她甚至都已感覺到他身上滾燙的溫度,以及那沉重的呼吸聲。
“西,西陽,你,你等一下,我們,我們能不能,能不能成親之後,呃,再,再……?”
陳氏羞紅着臉,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低垂着頭,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說出的話更是吭吭哧哧的要斷音兒,如若不是兩人挨的足夠近,邢西陽又是習武的,隻怕陳氏說了什麽,都聽不清。
這一下,邢西陽總算弄明白他家夫人糾結在哪裏了,短暫的怔楞後,他反倒不好意思了,他先是松開了人家的手,然後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這樣啊,倒是我思慮不周了,娘子說的是,既然已經定下了親事,那的确不能亂來了,這樣,聽你的,你說怎樣就怎樣,你說什麽時候……呃,就什麽時候,行也不行?!”
當邢西陽的臉湊近陳氏的臉,與她低垂着的頭面對面時,唬了她一大跳,用力錘了邢西陽一粉拳頭,捂着臉跑開了。
邢西陽看着她如嬌似玉的容顔,爽朗一笑,眉眼眼梢,皆是暖意。
原來有人陪伴的感覺,是這樣啊,的确,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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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國侯府,書房
“嘭”的一聲,米原風手中的茶盞被他用力的摔倒地上,憤怒到極緻的俊臉幾乎扭曲到一起:“你該死的說什麽?再說一遍!”
“回,回少爺的話,邢浩天已經出了邢府,米,米勇護送其回,回将軍府,期間,期間兩人一直在說笑,感,感情很好。”
來人戰戰兢兢的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又說了一遍後,看到米原風鐵青的臉色,吓得面無血色。
“從宮裏回來後,邢浩天一直待到現在?”
“回少爺的話,正是如此。”
“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那侍衛立即哭喪着一張臉,抖着音兒道:“回,回少爺的話,因爲距離較遠,而且邢府周圍多有暗衛,所以,所以根本就,就聽不到。”
“廢物!”此人話音一落,胸口便被人重重一擊,下一秒他的人已經飛了起來,重重的撞到身後的門框上,吐血倒下。
“該死該死該死,米勇,米勇,你好大的本事啊,恩?竟然還能入了邢浩天的眼,我當以爲,你們母子倆會就此被掃地出門,沒想到,沒想到……。”他等了半天的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那豈不就是說,邢浩天同意了他們入住邢府?接下來,是不是就意味着邢浩天幫助邢西陽?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米勇豈不是多了一股子助力?
一想到最近得到消息,米勇與墨塵、明揚走得近,米原風就渾身不舒服,尤其是自己針對米勇的數次暗殺,竟然都被他輕而易舉的躲了過去,對于米勇的實力,他竟然到現在還沒測探出來,這樣下去,他拿什麽與之抗衡?
還有外公這邊,他去了幾次,才終于見到他老人家的面,可當他把這件事籠統的說出來時,外公竟然震怒之下竟将他攆了出來!
他想要再進去時,國公府卻已經戒了嚴,宮中的太醫更是出來進去,忙碌不堪,詢問之下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