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米回過神兒來時,帳篷内便隻剩下她自己,跳動的燭火中,她瘦弱的身軀顯得瑟瑟發抖。
腦中卻是不斷的浮現黑子剛剛動情的尴尬一幕,小米難掩心中的詫異,果然當兵當三年,母豬賽貂蟬嗎?就她這鹹菜蘿蔔幹,竟然還能引起他的興趣?
不過轉念一想,她的眼底漸漸溢出一抹笑容,原來黑子哥對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這……,或許也是不錯的開頭!
黑子出了帳篷,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黝黑的臉上燙手的溫度還沒有褪去,他擡頭望天,豆大的雨滴嘩啦啦的落下來,打的臉頰生疼的同時,卻讓他恢複了一絲清明,他的米兒,已經長大了啊……
“将軍,您怎麽站在雨地裏?小心着涼啊,快,快去拿把傘過來!”小石頭看到黑子立在雨地裏動也不動,吓了一大跳,連忙吩咐人去拿傘。
等他拿着傘跑過來時,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經漫步在雨幕裏,漸行漸遠……
“将軍他這是怎麽了?”有士兵好奇的向石頭打探,石頭瞥了眼不遠處的帳子,瞪了那人一眼:“不該問的話不要問,還不趕緊守着去!”
“是,石頭哥!”那小兵脖子一縮退了回去,石頭撐着傘慢悠悠的朝剛剛黑子離去的方向走去。
黑子沐浴之後,換了一身常服立在帳前,目光深遠的望着被雨水沖刷的營帳,突然,一道黑影從雨幕中跳出來,黑子立時後退一步,待看清來人是誰誰是,臉色不由一黑:“你來做什麽?”
米勇彈了彈身上的雨水,漫不經心的瞥了眼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帳子,一屁股坐到身後的椅子上,開門見山的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京?這些年的蹉跎,也夠了吧?”清冷的語調,完全不同于在小米面前的陽光,這樣他,似乎才和樹林中的他,重疊在一起。
黑子雙手負背,慢慢的轉過身,眼神一凜:“怎麽?你着急了?”
米勇涼涼的掃了他一眼:“如今着急的不是我,而是京城的那一位。我隻不過是覺得,你差不多也休息夠了,又不是不能回京,做什麽要窩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黑子眼神飄忽而幽深的望着跳動的燭火,淡淡道:“不是不回,而是時機未到,我現在欠缺的,是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而宋國,還恰恰就給了我這麽個機會,放心吧,年底之前,總能回去的!”
米勇看他成竹在胸的自信樣兒,忍不住撇嘴:“你有安排自然是好,隻不過……我們倘若都進了京,家裏怎麽辦?萬一……。”
“沒有萬一,你那妹妹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這五年的曆練絕對不比你少,有她在,家裏不會有事的。”
“你就這麽的自信?”面對米勇質疑的目光,黑子冷冷一笑:“莫要忘了,今天早上是誰救了你!”
米勇頓時一噎,好半天後,才幽幽的歎了口氣:“是啊,她的确比我想象的還要強大,也不知道丫頭這些年是怎麽過的。”
“早晚會知道的,現在耽誤之急是如何在你進京之前掃除一切障礙!”
一聽此言,米勇煩躁的揉了揉尚還沾着雨水的墨發:“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會安排好的。”
黑子微微颔首:“我是沒打算管,倘若你連這都搞不定,即便你進了京,也未必能活者參加殿試。”
米勇身子一震,淩厲的眸光直視黑子:“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墨塵呢?”米勇淡淡道:“已經歇下了。”
“看這雨勢,怕是要下一夜,你也早點歇着吧!”米勇點點頭,起身,走至帳前時,他突然轉過身,目光淩厲的緊逼黑子:“你對我妹妹,到底是什麽心思?倘若你無意于她,趁早解決,免得将來給你帶來麻煩。”
黑子軒眉一挑,眸光漸漸變深,由内而外散發出一股尊貴而超然的氣息:“我們之間的事,自有定奪。”你無需操心!
米勇凝望着他:“既如此,我以後不會再過問。但是,别怪我沒有警告你,我就隻有這一個妹妹,她,容不得你輕視!”
黑子不悅的蹙眉,幽冷的嗓音響起:“她在我心裏,一如最初!”
米勇眸光一震,良久之後,唇線漸漸輕揚:“有你這句話,夠了!”
望着米勇離去的方向,黑子立在帳前,任憑雨水傾灑在身,高大的身軀卻巋然不動一下。
兩日後,暴雨沖刷下的露面漸漸幹燥,小米與米勇收拾好行裝,策馬離開北原大營。
半個多月的長途跋涉,終于回到了定遠縣城,然而,即将進城時,米勇卻和小米一樣,帶起了鬥笠,這樣的一幕讓小米甚爲的詫異,卻沒有多問,直到看到從自家門前停着的幾輛馬車中走下來的大家小姐之後,小米微微眯起了眼,打趣似得看向自家哥哥已經沉郁下來的臉:“我這些年,似乎錯過了很多好戲呢,哦?哥哥?”
米勇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真沒想到,我離家這麽久,他們也能堅持,走,我們從後門過。”
米兒懶洋洋的擡眸:“正門都有了,你覺得人家會放過你家後門?做什麽這麽緊張?你現在不是戴着鬥笠嗎?自然要光明正大的走進去才是!”
說着,不顧米勇,自己大搖大擺的往大門進,怎奈剛到門口,開門的小厮還未有任何舉動,她卻被其中一輛馬車上的丫鬟攔了下來,“站住,你是這家的什麽人?”
今個兒小米一身女裝打扮,雖說戴着鬥笠牽着馬,但那婀娜的身段讓那停在門口的第一輛馬車裏的主人,一下子有了危機意識,也難怪她剛剛走近,這丫鬟就不顧一切的将她攔下。
米勇跟着小米走過來,看着對方如此不顧禮義廉恥的行動,那是打心眼裏的厭惡,正待上前,卻見自家妹妹突然揚起手:“你先回去!”
米勇皺了皺眉,正待說話,卻猛地想到自家妹妹那一身與他不相上下的武功,最終什麽也沒說,牽着馬兒走向大門口,那守門的小厮看到來人,正待詢問,米勇輕輕掀開鬥笠一角,小厮什麽也沒說,牽過他手中的馬兒,與他一起進了米家大門。
“問你話呢,你啞巴了?”那丫鬟見米兒不說話,語氣越發的惡劣起來,尤其是當她看到這家的小厮親自将小米手中的馬兒牽走的時候,突然上前就要揭掉小米頭上的鬥笠,這一幕莫說震驚到了小米,連帶着後面幾輛馬車中的人都倍感詫異,心想這丫鬟真是越來越膽大了。
可惜的是,此女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在她擠身上前時,小米反應迅速的側過了身,丫鬟動作太猛,撲了個空,條件發射下往前跑了幾步,一下就惱羞成怒起來,“該死的,你居然還敢躲,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小米一聽此話,在丫鬟剛剛靠過來,水眸一眯,反手就甩過去兩巴掌:“米府門前,何時輪得到你這個刁女叫嚣?你們兩個過來,将她給我轟出去!”
身後的兩名小厮見狀,趕忙上前,那丫鬟捂着臉一臉憤恨的望過來:“我看誰敢!”
小米雙臂抱胸,冷冷的看着她:“你以爲你是誰?給我轟出去!”
“小姐,小姐,他們打我,小姐啊,你要給奴婢做主啊!”那丫鬟一見小厮走過來,突然往地下一坐,扯開了嗓子哭喊,如此撒潑下,兩名小厮倒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畢竟男女有别,萬一被訛上,倒是得不償失,尤其是,這馬車裏的主人還是……
“呵……,好一副伶牙俐齒,我看誰敢動本小姐的人!”話音剛落,從馬車中走下一位裝扮不俗,身材微胖的中年婦女,她剛一下馬車,那丫鬟就跐溜一下從地上竄了起來,瞬時來到她的身後,指着小米一臉憤恨的告狀:“高媽媽,就是她,她竟然敢命人打我,簡直,簡直不把咱們……。”
“你閉嘴!”高媽媽眼神一銳,狠狠的瞪了那丫鬟一眼,那丫鬟吧啦吧啦說的正歡,冷不丁被她驟然一喝,吓得她脖子一縮,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見此表現,高媽媽這才滿意的轉過身,嘴邊揚着虛僞的笑容,似笑非笑的望向米兒:“這位姑娘,不知你與這家是什麽關系?”能夠使得動這一家的小厮,想來不是一般人,都怪春紅這個死丫頭,竟然連問都沒問清楚就要上前。
“與你何幹?”米兒眼眸一眯,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
“姑娘,若說剛剛是沒關系,可是,你當着我們的面打了我們的人,這關系可就大了,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姑娘連問都不問一聲就動手,置我們家小姐于何地?嗯?”
“噢?原來這丫鬟是有主的啊,我還以爲這馬車裏沒人呢,既如此,我也想問一問,你們堵着我們家的門作甚?我回我家,與你們何幹系?你們又以什麽立場來管每一個進家的人?”米兒聲音一揚,絲毫沒有顧念到馬車主人的身份,說到最後,語氣竟有些咄咄逼人。
兩名小厮臉色一白,正待開口,那婦人卻是詫異的挑眉:“你們家?”
“你耳朵沒聾,這是我們家。”面對她的反問,小米好心的重複。
“據我所知,米家并沒有你這麽個人!”此言一出,米兒臉上的笑容那是越發的燦爛了:“哦?沒有嗎?你們怎麽知道?難不成,你們就是米家的人?”言外之意就是,米家人還沒開口,你一個外人卻如此說,其心思,豈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你……。”那婦人被嗆了一口,噎的她當即紅了臉,然而,米兒卻并沒有打算就此放棄,将眼神湊過去,眼底霜華淩冽:“不想讓你們家高貴的縣太爺小姐更加的丢人,就趕緊給我滾!”
“大膽,你居然敢……。”米兒清冷的聲音裏隐含着不容拒絕的壓迫感,竟讓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的婦人心神一震。
撂下這句話,小米頭也不回的離開,那婦人張了張嘴,卻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媽媽,你怎麽能讓她給走了?這踐人,剛剛可還甩了我兩巴掌呢!”春紅眼看仇人離開,激動的就要上前,卻被高媽媽轉身又甩了一巴掌:“小姐的臉都讓你給丢盡了,還不趕緊給我滾回去!”
“高媽媽,你怎麽……。”在高氏陰沉的目光下,春紅脖子一縮,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上了車的高氏,看着同樣一臉怒容的溫家小姐,苦口婆心的勸道:“小姐啊,聽老奴一句勸,趕緊回去吧,這要是讓老爺知道了,我們家可真丢不起這人啊,不管那女子是米家的什麽人,就憑那剛剛那幾分的氣魄,就足以可見是不好惹的對象啊!”
“高媽媽,什麽時候你竟然如此的懦弱了?竟然讓一個黃毛丫頭在我面前如此猖狂?”溫情的眼睛裏滿是陰毒之色,原本靓麗的容顔因爲她的憤怒,竟然扭曲了起來,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面目可憎。
“黃毛丫頭?不,小姐,此女子可不是黃毛丫頭。”短短幾句話就能威脅到她的人,怎麽可能隻是個黃毛丫頭?而且,如果她猜得不錯的話,那麽稍前一步走進米家大宅的那名高大的男子,應該就是米家的公子,米勇。
“高媽媽,你太令我失望了!”溫情眼見高氏如此不顧她的感受,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小姐啊,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此女子從到這裏來,就沒有人告訴她我們的身份,可是就在剛剛,她卻直言你的身份,倘若她真的叫了出來,讓全縣城的人都知道咱們縣太爺的女兒堵在别人家的門口,這,這成何體統啊?老爺若是知道了,小姐日後還怎麽出門?今日所受的屈辱,咱們暫且忍下,但凡這個女子就待在縣城,難道小姐還愁沒有機會修理她?”姜到底是老的辣,幾句話下來,聽的溫情一陣後怕的同時又引起了她心中尚且沒有熄滅的嫉妒之心。
“而且,倘若老奴沒有看錯的話,與這個死丫頭一起出現的男子,可能就是米公子。”
“你說什麽?你怎麽不早說?”高媽媽看着溫情瞬間變得小女人家家的俏臉,微微歎了一口氣:“小姐啊,就算真的是米公子,難道您還要下車去追他不成?您可别忘了,這後面還有幾家的小姐等着呢,依着這米公子對您的态度,今個兒這人定然要丢到家了!”真不明白,這米勇到底有什麽好,竟然惹來幾家小姐對他觊觎,得知他不在家,她們竟然癡癡的守在這裏,簡直,簡直不可思議!
尤其是這當中,還有他們家小姐,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當,非要去趟這渾水,這是高媽媽怎麽也想不通的事,這若是讓夫人和老爺知道了,那還不得翻了天?如此出格的舉動,小姐的名聲,唉……
“我……,我隻是想要看他一眼而已,你也知道,我已經幾個月不曾見過他一面了,這馬上就要秋闱了,許多參加科考的公子都準備準備上京了,可偏偏隻有他,至始至終沒有露面,我,我這不是着急嗎?”
“小姐啊,如果您有意米家公子,何嘗不等他中了榜再讓老爺來提呢?咱們家老爺與米家的關系,您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年,老爺也沒少照拂他們家,你們不說是青梅竹馬,卻也是見過數面的,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米家夫人的脾氣也是好相與的,您又何必冒這麽大的風險天天守在這裏?”
“高媽媽,您也知道米家公子的實力,将來若是高中狀元,我,我……哪裏還有機會?”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會聖上指婚,到時候,哪裏還有她溫情的位置?
溫情的擔心讓高氏心思一震,是啊,依着米家公子的能力,即便不是狀元,也前途不可限量啊,年僅十八歲就已經是舉人,将來,将來那還得了?一旦進了京,回到這小縣的機會自是少之又少,屆時他們家小姐哪裏還有什麽機會?
可,可即便如此,那也不能天天守在這裏啊?不,不行,看來這件事勢必要告訴夫人了。
想到這裏,高媽媽招呼一聲,命車夫駕車離開,一邊走,一邊對溫情道:“小姐啊,這件事,我們怕是要從長計議了……。”
而随着他們家馬車的離開,随後的幾輛馬車也在半個時辰内一一離去。
接到門口小厮的彙報,看了眼正在與娘親聊天的哥哥一眼,小米點了點頭。
“怎麽了?”秦氏、陳氏詫異的看了一眼小厮離去的方向。
小米意味深長的瞥了眼一臉暗沉的米勇,笑道:“沒什麽,隻不過是停在門口的幾輛礙眼的馬車離開罷了。”
聞聽此話,陳氏和秦氏飛快的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沒想到小米一回家就遇到了這件事,真是……
“他們守在這裏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知道這些女子是怎麽想的,竟然不顧自己的身份,簡直……。”
小米眸光一閃,倏地看向坐在一旁默不吭聲的米勇:“哥哥,這件事你可不能小觑了,我雖然不知道他們爲什麽如此看重與你,但是,我不得不誇這些女子一句,當真是好眼光。哥哥還是盡快收拾東西上京的好,這些人萬一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到時候,怕是不好應對。”
陳氏和秦氏一聽,詫異的擡眸:“米兒的意思是,他們要?”
“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以哥哥的實力,怕是他們也在揣測。”
陳氏皺了皺眉,那溫家女她見過,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是真若是舉止有度的官家女子,怎麽可能做出如此大膽的行徑?想到這裏,她不由的看向自家兒子:“勇兒啊,你對那溫家姑娘,有沒有……?”
“娘,你說什麽呢,我已經決定要先立業再成家了,更何況,爹爹還沒有找到,等我中了舉,勢必要全面尋找爹爹的下落,這等兒女情長之事,暫時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内。”米勇的話讓小米微微一震,爹爹?難道說,哥哥已經有了什麽線索?
“難得你還有這份心思,倒是娘親的不對了,既如此,我便知道如何應對了。”
晚飯之後,小米一臉慎重的将米勇拉到一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和黑子哥這些年似乎做了很多事,哥哥你也變了很多,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爹爹,哥哥,你是不是已經有了爹爹的線索?”
米勇嘴角緊緊抿起,眼底似有慌亂閃過,小米上前一步,從懷中拿出那枚白玉佩:“哥哥,是不是和這枚玉佩有關?我也是爹爹的女兒,我也是米家的一份子,難道,你真的要一直瞞着我嗎?”
“不是的妹妹,我并不是有意隐瞞,實在是此事牽連甚廣,我……,我暫時不能告訴你,等将來,”米勇的話音還未落,小米已從中聽出了什麽來,她震驚的看着米勇,聲音有些發顫:“這麽說,咱們的爹爹,果然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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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一千,還差一萬六欠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