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海城再次醒來的時候是那天晚上的十一點。阿姨告訴我照顧蘇海城這樣像照顧嬰兒一樣,他現在需要多休息,不管他什麽時候醒來,都要給他吃些東西,陪她說會兒話就讓他繼續睡。哪怕他是晚上十一點鍾醒來。因爲現在在他的世界裏根本就沒有白天和晚上的區分了,隻有睡着和醒來的區分。
經過兩天的休息,我的精神狀态和身體狀态都已經恢複了,那時候,我正在病房的陽台上曬着衣服呢,隐隐約約聽到病房裏有聲音。一開始我還以爲是我自己聽錯了,在仔細聽果然有這聲音。
那是蘇海城的聲音,很虛弱的樣子,他叫道:“四一……”
我趕緊丢下手中的衣服就沖回了病房裏,站在床邊看着她,眼眶就紅了起來。
“哭什麽?現在我活過來了,還有什麽來哭的?”他說話的聲音很小顯得很吃力。我趕緊讓自己揚起了嘴角笑着走到她的床邊,坐在床邊上伸手摸摸他的臉,用一旁準備好的棉簽和水,沾着給他擦了擦嘴唇。“我是高興的,我不哭。好不容易醒來喝點水,我給你吃東西吧?”
我要做什麽該怎麽做?白天的時候阿姨都已經教過我了。保溫盒裏有着煮得很爛的粥,小心翼翼地喂到海城的嘴邊。我一直沒有再說話,就是擔心一說話眼淚就掉下來了。他也沒有說話,要吞咽下這些粥,對于他來說還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
他拉過我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說,但是我知道他要表達什麽?他是想告訴我,他有心跳了,他是一個活人。我們努力了這麽多終于得到了一個好的結果。
十二點多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的,肯定是有事,而且還是比較重要的事情。我放下粥碗,把手機拿過來。上面顯示的是蘇媽媽的号碼。
“喂,阿姨。海城醒了我在喂他吃東西呢。”我輕聲說着,蘇海城也看着我打的這個電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來朝着陽台外走去。
阿姨在手機中說道:“明天早上,你六點多就得到殡儀館來。穿的衣服這邊會給你準備,你人過來就行。蘇海城那邊阿姨會去照顧的。”
“好的,那用跟他說一聲嗎?”
“說吧,他剛醒來的時候就問過他爺爺的情況了,我也照實說了。他不是那種受不了打擊的人。”
我點點頭,挂斷電話之後,站在陽台上看着夜空上美麗的城市夜景,真不知道應該怎樣對蘇海城說好了。雖然說他肯定已經知道爺爺不在這件事情了,但是真正要說出口卻很難。
我還沒有想好,病房裏的書海成就叫我過去了,不得已我隻能先走過去。我還沒有坐下他就問道:“我們安排你明天去跪靈了?”
“嗯,是的,早上六點我五點多就得從這邊過去。也幸虧往那邊走的路不會堵車。”我明白跪靈意味着什麽?在那個位置上,能跪着給來賓回禮的那隻能是死者的子孫。蘇媽媽把我安排跟她一起跪靈,那就是承認了,我是她媳婦這件事。同時也是向外部宣布我就是他蘇家的媳婦就是蘇海城的妻子。雖然我們還沒有登記結婚,但是名分已經給了我。
蘇海城閉上了眼睛,活動活動手說道:“我好困我再睡會,你打個電話告訴你爸媽,讓你爸媽明天也過去。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我還在想着他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的時候,擡頭看去他已經睡着了。幫他掖好被子,再來想想他說的最後那句話。既然我現在得到了蘇家媳婦的名分,那麽我爸媽就是蘇家的親家了。蘇海城都受傷成這樣了,還會幫我找下,如果不是他提醒,我根本就不會記起來這件事要通知我爸媽。
看着蘇海城睡着的模樣,那張臉憔悴的不像樣子。可是在我眼裏他依然是那個帥氣的男人。我低下頭,小心翼翼的不碰到他胸口的傷口,輕輕地印在了他的唇上。再次擡起頭,伸出手,輕輕地描着他的眉毛,他的唇。我要把他現在的樣子記下來,不管是長什麽模樣,我都想記下來,因爲這都是屬于他的。
早上五點多阿姨就過來接我的班了,阿姨甚至叫好的士在樓下等我。我走出醫院的時候,才感覺到天原來是那麽的冷。拉好身上的大厚外套,上了車子,暖氣很足。開車的司機歎了口氣才說道:“妹子,這還大過年的呢。就讓我往殡儀館跑,這一趟,你就把車費裝在紅包裏給我。”
我有點拘謹了起來:“師傅,我沒帶紅包。”
那師傅在前面嘟囔着:“這過年的還有不帶紅包的。”說着他從車子前面的,儲物箱裏拿出了一個紅包遞給了我,“走啦,走啦,不是說六點多就要到嗎?現在這個時間過去說不定得有些晚了。”
我接過了紅包,心裏很難受。如果不是這位師傅提醒,我根本記不起來現在還是在大年裏呢?仔細想想我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是大年十幾了?是十三,還是十四?在山裏的時候沒有一點時間的概念,隻想着活下去。出了山,就往醫院裏跑,也根本沒想這麽多,隻想着讓蘇海城活下去。這個大年,我甚至還沒有好好跟爸媽說一句新年好!還有爺爺,那天見到爺爺的時候,我應該先跟爺爺拜個年的。
在車子上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等到車子停在殡儀館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趕緊把車費裝進了紅包裏的過去。六點多的殡儀館,人并不是很多,遠遠就能看到蘇媽媽站在一個告别大廳前忙碌着,安排着事情。
這一天天氣真的很冷,我換上了黑色的衣服,被安排在住家的位置上,就貴在蘇媽媽的身旁,跟着她對每一個來悼念蘇爺爺的人回禮。
蘇媽媽一直沒有哭,臉上沉沉的,冷靜地安排的事情。本來我以爲今天就要在這樣的悲痛中過去,但是沒有想到,在客人少的時候,蘇媽媽低聲對我說:“一會那些老首長過來,你就哭使勁哭。他們問什麽你都别說話,等我來回答他們。蘇海城的那件事,不能不了了之他們一定會調查下去的。能不能幫到海城,就看你今天的表現了。”
我承認我還很幼稚,根本不能跟蘇媽媽相比。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能爲蘇海城着想。在外人看來她也許就是一個冷心冷肺的女人。就算爺爺死了,她也沒有落下一滴眼淚來。但是我知道,她心中也苦,隻是她沒有表現出來罷了。那天我剛醒來的時候,他跟我說的那句謝謝,明明就是帶着哭音的。
九點多客人漸漸多了起來。一些軍隊裏的老首長老戰友也過來了。他們一個個泣不成聲,有一些老首長是見過我的,在看到我回禮之後,有些人會壓低着聲音問蘇媽媽:“聽說。海城真的回來了?”
“他回來了。現在還在醫院,過不來。”
“好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一開始是咬着唇,後來就哭了起來。這個哭泣根本就不用去假裝,這段時間的委屈,這段時間的痛苦都那麽自然地化成了眼淚流了出來。
蘇媽媽伸過手把我攬在身前:“我跟着我爸那麽多年,這些事情早就看開了,但是這個孩子不一樣,她命苦,跟着我們家海城懷了孕,人卻出事了。現在海城好不容易回來,卻傷成那樣。爺爺偏偏在這個時候走,我看開了,這孩子去看不開。好了,四一别哭了。就算你沒有真正嫁給海城,你也知道海城是個當兵的。這就是我們的命吧!人家當軍嫂處處照顧着,我們當軍嫂,處處受的委屈。”
蘇媽媽這幾句看似不鹹不淡的話,卻讓那些老首長一個個皺起了眉。
這一天,來送葬的人很多,蘇老爺子在這裏還是挺有威信的。我的哭成了那一場葬禮上最大的特色。因爲所有人都是低聲哭泣的,對于他們來說他們已經習慣了隐忍。而我不同我是真真實實的大哭了一場,哭到最後,站起來的時候,都有種要昏倒的感覺。
再加上我爸媽的效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說媽媽提前跟我爸媽溝通好了,我爸媽是哭着進來的。哭的特别厲害,甚至還抱着我一起哭。本來這是屬于爺爺的葬禮我爸媽哭着的卻是我的命。什麽我命不好跟了男人,男人又出事了,現在家裏老人還走了,都沒個人照顧我。年紀輕輕的就受着這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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