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裏的那些榕樹都圍上了很高的竹圍欄,應該就是防止蛇爬上去的吧。在地上的蛇還好避開,在樹上的蛇,防不勝防。
卡卡西手裏還捧着平闆說道:“查到了,有專家說,”他把那個專字讀得很重,不知道是“專”還是“磚”,“蛇大批遷徙是因爲磁場,或者氣候什麽的原因。”
蘇海城已經一手拿着工兵鏟,一手抓着雄黃粉做好了準備:“我看它們可不想是遷徙,這擺明就是沖着我們來的。我數到三,你們就跑。四一,拿着,别害怕,我和阿天殿後。路還記得吧,在寨子裏彙合。”
他把之前的那棍子遞給了我。我點點頭。他也不遲疑,就開始數數了。“三,二,一。”聲音一喊出,卡卡西,我和張先生就全力朝前跑去,什麽也不管,也不回頭看。使勁跑,這個時候,我們留下來隻會是他們的負擔。
張先生年紀畢竟大了,跑了不一會,速度就掉了下來,他大口大口喘着氣,我看着他沒有跟上來,也急着停下腳步:“張先生,我們還要再跑一段。”
他沒說話,就在那雙手撐在膝蓋上,彎下腰朝着我揮揮手,示意着他已經跑不動了。
“你不能留在這裏。我們也不知道後面的什麽情況,隻有朝前跑。那些蛇說不定是毒蛇會要命的!”
他好不容易才說出話來:“人老了,跑不動了。”
說實話我也累,累得腳都擡不起來了。但是我還是拉上了他,不管怎麽樣,能跑一步是一步。要是我們因爲這些蛇死在這裏,那麽這一趟就很不值得了。
十幾分鍾,以我們不常運動的體質來看,十幾分鍾的快速奔跑已經達到極限了。十幾分鍾之後,我們三個人都跑不動了,不過也幸好,我們已經站在了那座寨子的邊緣上。在這裏四周的大樹已經少了很多,地面上也不再有雜草,一塊塊石闆拼成了路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在那裏,還是一片廢墟。隻是經過了冬天和春天,現在這片廢墟中已經長出了一些草來。那些從焦黑的木頭下長出來的草讓這裏顯得更家的荒涼了。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偏西,就那麽斜斜地照在這片廢墟上。微紅色的光,讓這裏顯得更加的蕭條。
那邊長出來的,半人高的草裏有着異常的晃動,幾秒鍾之後,一條小蛇從那草叢裏探出頭來,看了看我們,又爬走了。
有些蛇就是喜歡在廢墟下安家。比如鼎鼎有名的眼鏡蛇。那條小蛇也不知道是不是眼鏡蛇,但是感覺很危險的樣子。
如果隻是那麽一條,也是正常的,但是偏偏,在發現了這一條之後,我們仔細看着那片廢墟就會在那裏找到很多條這樣的小蛇。它們很小,顔色就跟這附近的廢墟是一樣的。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到它們。
卡卡西不管那麽多,灌了自己好幾口水,脫下戶外服的外套搭在肩膀上,才說道:“這是什麽蛇?”
“不知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到那邊地壇上去等他們吧。”我說着。聲音都有點打顫了。因爲我的目光在盯着那廢墟的時候,會發現越來越多的小蛇,多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那個地壇是這裏唯一一個比較開闊的地方。也隻有在那裏,我們能更好的防範那些蛇。而且走到現在,我們也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了。要是走得更遠了,蘇海城和阿天追過來就有可能找不到我們。
幾個人退到了那邊的地壇。地壇就是寨子裏的人用泥和着一點水泥沙子,拍平的一塊地。用來曬谷子用的。在這裏,也沒什麽草,也能有半個籃球場那麽大。
三個人坐在那地壇上,都不願意說話了。累的!累得說話的不願意了。幾分鍾之後,張先生先站了起來:“我去找點藥草,晚上熏蚊子,也能防蛇。”
卡卡西湊近我,在我耳邊說道:“就這麽放他走?”
“四處都是蛇,他能走到哪裏去?”我倒不擔心他現在回丢下我們,他就算丢下我們,看着天邊的太陽,今晚上他也注定是要在這山裏過夜的。
天漸漸暗了下來,蘇海城和阿天沒有回來,就連張先生也沒有回來。稍稍回過勁來的卡卡西站了起來,拿出了酒精爐子,點了火:“有點火光,他們找過來也容易點。”
我也站了起來,朝着剛才張先生走去的那邊走了過去:“我去看看張先生什麽情況。”
“喂,”卡卡西仰頭叫着,“别連你也丢了。”
“張先生不會就這麽走的。要走他也走不出去。我就去看看。”我邊說着,邊拿着那根棍子打在一旁的草上。打草驚蛇,就算是晚上,說不定也有夜行的蛇呢?蛇這種生物,種類很多,有些就喜歡在白天出來,有些就是晚上出來的。我們白天看到的那種小蛇,應該是白天出來曬天陽的。它們晚上似乎都回家去了,反正現在天光暗下來,也看不大那些小蛇影子了。
張先生是去找草藥的,自然不會進到寨子裏面去,而且就今天那情況來看,進到寨子裏面那都是很危險的事情。他應該就是在寨子附近找草藥的。我從包裏拿出了手電筒,一手照明,一手揮着棍子,嘴裏喊着:“張先生?張先生?”喊了好幾聲沒聽到人回我。我估計我的聲音整個寨子都能聽到了吧。我也沒耐心地低聲喊了一聲:“張老頭。”
沒想到,就這麽看着這麽一聲,就看到了不遠處那破損的牆後站着的張先生。心裏驚了一下,剛才我叫的那聲“張老頭”不會被他聽到了吧。他是背對着我,目光正看着那廢墟裏,同時手裏還拿着很大一把的草。
“張先生?”我喊了一聲,走了過去。整個時候,光線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要是沒有手電筒的話,看人也隻能看到一點點輪廓而已。
我走向他的時候,心裏再次出現了在這廢墟下爬出來的一具具屍體。怎麽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想到這樣的畫面呢?會讓人害怕的。
“張先生?”我叫着。要是現在他能跟是說幾句話,我估計就不會那麽害怕了。可是偏偏他就是一個背影對我,我距離他也不過十米左右,他都不回答我,不可能說聽不到我叫他。
“張先生?”我又重複了一遍,他還是沒有回答我。
我一點點靠近他,也在心裏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最多就是有會動的屍體。”靠着這句話,我終于站在了張先生是身後。我幾乎是挪過來的,等我站在他身後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我心裏讓自己不要害怕,但是表現出來的卻不是這個樣子。我手裏拿着棍子,可是卻能看到那棍子在顫抖着。
我是先用棍子輕輕碰了碰他的褲腳,同時叫了一聲:“張先生,你别吓我啊。”
他終于回過頭來看向了我,然後長長吐了口氣,接過我的手電筒,照向了那廢墟裏。就在那倒塌的一根巨大的橫梁下面,一具嬰兒的小屍體被壓在下面。那具屍體好小,看上去也就是沒滿月的樣子。
而時間,讓這個小生命已經成了一副接近骨骼的模樣了。在那小小的頭骨裏,鑽出了一條小蛇。那種小蛇就是我們白天看到的那種。小蛇就從孩子眼眶的部分鑽了出來,在手電筒的光線下,快速跑掉了。
我捂住了嘴巴,差點就叫出聲來。
張先生把手電筒的光放下來,輕聲說道:“罪過了。”
我放下了手,呼吸還有些不穩地說道:“我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是這裏發生全寨子死亡後沒幾天。我親眼看到了這裏的屍體,推開了那些廢墟,爬起來,一個個朝着那邊的湖邊走去。這個孩子……他還太小了,他……應該還不會走,才會被遺忘在這裏了吧。”我的眼眶紅了起來,“我不知道,他們這樣死去的人,是不是還有意識。如果說他們沒有意識的話,那麽他們爲什麽會推開廢墟,往湖裏走呢?如果他們是有意識的話,這個孩子該有多可憐。他的親人,都離開了,隻有他。他想要從這下面出來,可是他還太小,他出不來,他看着那些親人一個個離開他,他隻能一個人在這裏,看着自己腐爛,看着自己被蛇鑽進身體裏。他喊不出來,他逃不開。沒有生死,或者說他已經死了,但是卻是無盡痛苦的開始。”我的淚眼滴了下來,“張先生,如果沒有那個陣,他現在應該已經滿周歲了吧。他也不會一個人在這裏,他……”
張先生突然朝着我吼道:“他沒有意識!他就是個死人!他就是一具屍體!”
他轉身,大步朝着那邊的火光走去。我嘻嘻鼻子,趕緊跟上了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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