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麽了?”蘇海城又退了回來,站在我面前問着。這個時候,我的眼睛已經适應了外面的陽光,也看清楚了這個大廳,廳裏沒有棺材,沒有别人,沒有我爸,隻有我和蘇海城兩個人。剛才那是……我眼花了?還是鬧鬼了?
不管是我眼花,還是鬧鬼了,我都看到了曾經在這大廳裏經曆過的事情,爺爺蓋棺的瞬間。他的眼睛是睜着的,他的眼珠子并不是看着正上方,而是斜着看向了他房間上面的閣樓。他放不下的是那閣樓上的秘密。是我們要帶走的筆記本嗎?是百鳥朝鳳的事情嗎?他到死也放不下那個百鳥朝鳳的布陣?
“怎麽了?臉色那麽難看?”蘇海城再次問道,我看着他,好一會才說道:“我給香火堂上香再走吧。那些都是我的祖宗。”
蘇海城點點頭,朝着那香火堂走去,在那張矮櫃裏找到了香燭。用他的打火機,我點上的香燭,恭恭敬敬地橫拿着三炷香,對着香火堂鞠三次躬,說道:“我是陳四一,爺爺,不管你同不同意,百鳥朝鳳那個墳山,我們是要查到底的。爺爺,對不起!”
我說完這些,就想着去把香插在香爐上。隻是剛一轉身,就差點撞上蘇海城,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也拿着點燃的三炷香站在我身旁,對着香火堂說道:“我是蘇海城,謝謝爺爺給我留下了這麽珍貴的資料,也很抱歉那個墳山我必須破壞掉。我不能讓那周圍的人平白爲那個陣死去。還有,隻要我存在一天,我就會對四一好一天,我說到做到。”
他看向了已經呆掉的我,我回想起來,那時候看着他的表情好傻,整個人都僵住了。還是他抽走我手中的香,插在了香火堂前的香爐裏。
走出那院子,用鑰匙把門鎖上,再把那鐵絲鑰匙放回六奶家裏備用,我和蘇海城才上了車子準備離開。
坐在車子上,蘇海城一邊啓動着車子,一邊問道:“你剛才剛出房間的時候,發什麽呆啊?”
“我,我眼花了,看到了我爺爺蓋館的時候的場景。我爺爺就是在蓋棺的時候,眼睛都還是睜開的,還看着那閣樓上的方向。我覺得他是放不上那上面藏着的秘密。小時候我跟我爺爺走過山,就跟去野營差不多的感覺,他們老人家說什麽我也聽不懂,就時候覺得好玩。爺爺跟我說很多事情,可是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他見過百鳥朝鳳穴。就連那個大爺也說,他聽我爺爺說的時候,我爺爺是喝了酒的。我爺爺那麽愛吹牛,那麽好強的一個人,這件事卻瞞了這麽長時間,最後帶進了棺材裏,死了也不放心。我想如果他死的不是那麽突然的話,或者是能再給他一點時間的話,他會上閣樓,把這個筆記本燒了。”
蘇海城也沒有發表意見,這樣的沉默,我也已經習慣了。頓了一會,車子開出村子之後,我才說道:“蘇海城,剛才我看到我爺爺蓋棺那個情節的時候,你正好走上前一步,影子映在了棺材邊上,他們就正好蓋棺了。”
“那又怎麽樣?那隻是你自己眼花了,我反正是什麽也看不到。”
“可是那個蓋棺材的老人家說人的影子不能蓋進棺材裏,要不然會出大事的。不知道會出什麽大事呢?”
“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我本來就是一個死人,不知道能有什麽大事發生。”
他并沒有把這些放在身上。我卻緊張了起來。掏出手機給那個大爺打電話。今天跟他聊到最後,在走之前,他還是把手機号給了我,笑眯眯地說道:“要是要找人開鎖,記住來找我。我把我電話給你,一個電話我就過去了。你男朋友家,絕對出得起錢。”
沒想到那時候,我還嫌他麻煩,現在那麽快就用得上了。手機号撥通之後,我說道:“喂,大爺,我是陳四一。”
“陳妹啊?回到家了?想好了,要我去幫忙開鎖?”
就知道他惦記着那大業務呢。我問道:“我就問一下,大爺,如果白事中,蓋棺的人把活人的影子蓋到了棺材裏,會有什麽大事啊?”
“哦,這個誰被蓋了誰死,一百天内的事情。不過蓋棺的人都知道,這種事基本不會發生的。”
他後面還說了什麽,我已經沒有留意去聽了,而我轉頭看着身旁的蘇海城,他的影子剛才就被蓋在了爺爺的棺材裏了。就是不知道我眼花看到的場景,會不會和現實重疊呢?
我緩緩挂斷了電話,心裏亂得看着窗外的景物發呆,就是不能想出一點頭緒來。
這麽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了。吃過東西,洗過澡,蘇海城就在床上研究着爺爺的那本筆記本。他身上就穿着一套黑色的保暖内衣,裹着棉被的樣子,身上的戾氣消失無蹤,就感覺像一個大大的大娃娃一般,讓人想要抱一抱。當然這個念頭我不能直接跟他說。他這個男人,太強勢了,要是我說他現在像個大娃娃,可愛得讓我想抱抱的話,估計他會直接把我壓床上,證實他不是一個大娃娃。而是很有攻擊危險性的男人。
爺爺是那年代的人,寫的字還是繁體字,而且是以草書爲主的,很多字我都不太看得懂,都是半懂半猜,看圖理解的。
在有着那百鳥朝鳳幾個大字的後面就有着從那墳山看過去的圖。還畫着很形象的百鳥朝鳳。下面配着文字說明:“百鳥朝鳳穴,葬下女屍,三代之内,子孫必出第一夫人。速發,豎葬,裸葬,活葬,當代發。條件缺少者,二代發。”
我坐在蘇海城身旁,跟他裹着被子,看着爺爺的筆記本:“女屍,這個是女字吧。可是那墳裏葬的應該是男屍。那名字應該是男的。”
墓碑上看男女其實很簡單,男的是寫大名上去的,但是女的話,我們這裏是寫家族裏的排行。例如覃姓的一個奶奶死了,她的墓碑上就是寫着,覃氏x奶之墓,這個x就是家族裏的排行。就像我們今天去我爺爺那遇到的六奶一樣,隻是一個排行。那到底是誰家的奶奶,那就要看旁邊的孝子孝女的名字了。
蘇海城習慣性不說話,隻是翻着下一頁還是地形圖,爺爺畫得很好,紙張泛黃有着黴點,有些筆畫的墨迹也散開了,但是還是能看得出那就是那附近的俯視圖。在那張圖裏,沒有湖,沒有寨子。
再翻下一張,和上一樣差不多,但是中間已經有了湖,附近也有了五個寨子。五個寨子之間連着線,圖上寫着五行陣。
再翻下一張,和上面的那張一模一樣,就是五行陣換成了穩固九宮幾個字。但是旁邊還有着一個問号。
我的手指指着那問号說道:“爺爺在質疑,還是疑問?”
“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你爺爺并不是那個陣的設計者,因爲這個筆記感覺更加像是學習類型的筆記。”
“對,從年齡上看,我爺爺那時候,也就二十幾三十多歲,那麽年輕的人,他應該是剛學的。這就是學習型的筆記,那布陣的人應該是他的師父。在記錄的時候,他在這個穩固九宮上有疑問,或者是質疑。”
“疑問和質疑有區别?”
“有啊,疑問就是他自己聽不懂,不理解。質疑就是他聽懂了理解了,但是他不贊同。就好像老闆有時候說什麽我們不贊同但是不能再老闆做報告的時候提出隻能先做個标志,等以後私下問老闆。”
“不贊同?”蘇海城的眉頭皺了起來,“可不可以理解爲,你爺爺不贊同這個做法,覺得這個做法會傷害别人,就像會産生讓整個寨子的人都死亡這樣的事情。所以他不贊同,但是他那時候,隻是一個學徒,他沒有辦法參與進這件事的決策中,所以隻能在本子上自己畫個問号。”
“有可能,我爺爺是個好人,要是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會造成别人的傷害的話,他肯定不同意的。”
蘇海城繼續往下翻:“下一頁不是圖,而是很多亂七八糟的字,我們根本就看不出幾個字,隻能依稀辨認出“死人”“不同意”“師父”“錢”“資本主義”。
蘇海城說道:“看來我們猜對了,他跟他師父出現了很多的意見分歧,他心裏很亂才寫下這些的。四一,你打電話問問你爸,你爺爺是什麽時候不再跟着他師父的。”
“好,你是覺得我爺爺是因爲這件事,才跟他師父掰掉的?”
“問問看,如果沖突很大的話,有這種可能。我們就能知道你爺爺的立場是什麽。隻有知道了立場,才能分析這本筆記本。立場不一樣裏面記錄的東西就有不同的理解方式。”
我有點不理解他說的話,但是還是給我爸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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