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袁否這問題卻是白問了。
劉晔長于戰略、政略,權謀卻非其所長,急切間又哪有什麽退敵之策?
當下劉晔苦笑着說道:“公子,急切之間,在下也是無計可施哪,不過事到如今,我軍也隻能拼死抵擋了。”
說完了,劉晔又說道:“還有,公子在人前切莫亂了陣腳,否則,一旦讓各軍将士看見了必然會動搖軍心。”
袁否剛才的确有些亂了方寸了,不過經劉晔一提醒,卻馬上醒悟過來。
不能亂,不能亂,絕對不能亂,袁否暗暗對自己說,越是要命的時候,就越要鎮定,古往今來,有多少戰例已經充分證明,沉着冷靜的統帥不一定就能夠打勝仗,但是不冷靜、不沉着的統帥卻是一定打不了勝仗。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袁否終于鎮定下來。
袁否這一冷靜下來,腦子便開始急速轉動起來。
屠城令的确很可怕,這個在曆史上就已經由無數例子得到了最充分的證明,
蒙古騎兵爲何可怕?鐵木真創立了先進的戰術是一方面,蒙古人藉由蒙古矮腳馬建立的獨特的後勤供應體系又是一方面,但是更重要的是,蒙古軍隊每到一地必屠城,這一慣例給了蒙古騎兵最恐怖的戰鬥力加成。
所以百年之間,蒙古騎兵縱橫歐亞非,馳騁數萬裏,滅國無算,所向披靡!
蒙古軍隊,或許是世界史上唯一一支。将殺人斬首,屠城滅國當成家常便飯的軍隊!
再有就是,滿清進關之時,隻不過區區三十萬人口,披甲更是不過區區六萬,可是最後滿人卻成功入主中原,對上億漢人實施了長達兩個半世紀的奴隸統治,又是爲何?
李自成的大順政權不争氣,是一方面。吳三桂悖逆,是一方面,康熙銳意改革,尤其推行恩科,将滿人的利益與廣大漢族讀書生的利益結合爲一體,又是一個方面,但是這些卻并不是全部,除了以上三點,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屠城!
奴爾哈赤以十三遺甲起兵。最後竟能裂土遼東建制,靠的就是屠城!
奴爾哈赤不僅起兵時屠城,占領遼東之後他還屠城。關外的漢人幾乎被他屠盡,真可謂是兩手沾滿了漢人血腥,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在這反複屠城的過程當中,滿人的八旗軍隊卻越來越強,越來越骁勇善戰,以至于漢人發出哀歎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所以。屠城很可怕,這個是不容置疑的!
屠城令一下,江東軍的戰鬥力将會爆表!
接下來的守城戰中,袁軍将接受空前殘酷的考驗。
再回頭往城外看去,隻見除了最開始的幾千人外,又陸續開來了更多的江東軍,黑壓壓的一片,少說也有上萬人。袁否的瞳孔頓時急劇收縮,盡管東關、西關及北關外都出現了江東軍,但是很明顯,南關才是江東軍的主攻方向。
這也符合軍事常識,任何時期任何國家。都不可能從好幾個方向同時發起總攻,一者是兵力有限。再者卻是因爲這麽做的代價最小,因爲集中優勢兵力于一點,更容易從局部尋求突破,突破一點後再擴大戰果,很容易就能擊潰對手。
而如果四面毫無差别猛攻,殺敵未必更多,而自身的傷亡卻一定會大量的增加,任何一個有追求有理智的統帥,都不會這麽做。
袁否很容易就判斷出,南關才是江東軍的主攻方向,其餘三個方向不過是佯攻。
不過,兵者,詭道也,曹老大就很善于玩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小伎倆,所以,爲了以防萬一,袁否還是将八百骁騎分拆成四個大屯,每關各配置一屯,這樣一來,在最危急時刻,就能依靠騎兵上城牆沖鋒抵擋江東軍兵鋒。
江東軍在南關外擺開了攻擊陣形,卻并不急于進攻。
不得不說,周瑜還是深谙心理戰,這家夥是想先從氣勢上徹底壓倒南關的守軍。
但隻見,一員江東武将騎着戰馬,不停的在江東軍陣前來回疾馳,一邊疾馳一邊不停的大聲咆哮,嚴陣以待的江東軍便跟着大聲咆哮,氣焰熏天。
“報仇!”
“報仇!”
“報仇!”
江東軍氣焰熏天,那沸騰的戰意,那灼熱的欲望,既便是隔着幾百步遠都能清晰的感受得到。
特别是,江東軍後陣那一排排高聳的投石車、攻城塔和雲梯,給了袁軍将士極大的心理震懾,尤其是從流民中挑選的民壯,更是控制不住的心慌。
戰場上,氣勢永遠是相對的,當一方氣勢高漲時,另一方必然會感到沮喪、洩氣,氣勢低落,繼而産生難以抗拒的挫敗感,南關城頭上的袁軍将士就受到了江東軍的嚴重影響,士氣開始變低落,鬥志開始消退,恐慌的情緒開始像毒草般在城頭上漫延開來。
江東軍這是要拼命了啊?
這一次,我們還能守得住嗎?
守不住,要不然還是趕緊跑吧?
等會兒,江東軍攻上來時我還是往後躲躲吧。
阿媪還等着我給她養老送終呢,可别死在這。
關城外,江東軍的怒吼越來越響,氣焰越來越嚣張。
關城上,恐慌的情緒正在袁軍将士中間急速的漫延、發酵。
某一刻,這種恐慌的情緒終于達到了臨界點,當關外江東軍再次喊出“打破城池,雞犬不留”的屠城口号時,有一個膽小的民壯終于驚叫了一聲,轉過身就跑。
民壯終究是民壯,關鍵時刻終究是靠不住的,要不然他們就是軍隊而不是民壯了。
這個膽小民壯的臨陣脫逃,立刻引發了雪崩效應,霎那間,守在城頭上的五百多名就像被猛獸驚着了的羊群,一下就騷動起來,然後慌不擇路的湧向城關左右兩側的馬道,試圖從馬道逃離城頭,但狹隘的城頭過道卻阻礙了他們,他們便開始自相踐踏。
看到這一幕,袁否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仗還沒打,自己這邊就先亂了!
袁否當即大步走出敵樓,厲聲大喝道:“紀靈何在?”
身披重甲的紀靈大步上前,厲聲應道:“末将在!”
袁否冷森森的目光從慌亂的民壯身上一掃而過,殺氣騰騰的喝道:“膽敢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諾!”紀靈轟然應諾,再回過頭猛然一揮手,身後嚴陣以待的百餘名甲士便立刻虎入羊群一般沖進了騷亂的民壯中間,刀光閃爍間,民壯的人頭是一片片的落了地。
突如其來的殺戮,而且是來自自己人的殺戮,一下就把這些民壯給震住了。
畢竟,城外的江東軍再是兇悍,死亡也還要片刻之後才會降臨,然而城内的這些甲兵,卻能在片刻之間砍下他們首級,取他們性命。
袁否當機立斷,令紀靈大開殺戒,一下就控制住了局面。
不過,局面雖然是暫時控制住了,但士氣的問題卻仍然未解決。
既便是血戰餘生的袁氏舊部,也難免受到了民壯的影響,袁否能夠從他們木然的表情,僵硬的動作中感受到,他們也感到了恐懼。
他們也對接下來的這場惡戰,同樣缺乏信心!
不行,必須扭轉這樣的勢頭,否則,等會江東軍一進攻,就全完了!
當下袁否便縱身跳上了女牆,然後站在女牆上引吭怒吼:“過來,都過來,都靠過來!”
袁否天生一副低沉的好嗓音,聽着似乎不太宏亮,卻極具穿透力,很容易就傳出了百步開外,聽到袁否的怒吼聲,聚集在城下的袁軍甲士、畏兵還有民壯便紛紛聚攏,便是城頭上面的袁軍甲士、輔兵還有民壯也都紛紛聚攏了過來,一個個翹首看向袁否。
“你們聽,你們聽!”袁否伸手一指城外,城外的江東軍,仍在大聲嚎叫。
趁着江東軍嚎叫的間歇,袁否厲聲大吼道:“城外的江東軍在叫嚣着,他們要殺光所有人,你,你,你你,還有你,你們所有人,城池若是破了,你們就一個都别想活,不,不止是你們,還有你們父母妻兒,所有人,所有人都别想活!”
袁否話音方落,城頭、城下的民壯便嗡的一下騷動了起來。
所有民壯全都面露恐懼之色,好在,有了剛才的前車之鑒,無論城頭的民壯還是城下的民壯,都沒有亂。
袁否無視民壯的騷動,接着厲聲大吼道:“我知道你們怕死,其實我也怕死,死亡,誰不怕?蝼蟻尚且貪生,又何況是人?”
“但是我告訴你們,孫策匹夫已經下了屠城令。”
“孫策麾下的三萬江東軍已變成了三萬頭惡狼。”
“狼這種畜生,是不會有憐憫的,它們不會因爲你們害怕就放過你們,你越是害怕,它就越是要咬死你,再吃了你!”
“你們要想活命,就隻有一條路!”
“那就是……跟狗日的拼了,拼了!”
“拼了,拼了!跟狗日的拼了!”袁否用盡所有的力氣,聲嘶力竭的咆哮,“拼了……”
“拼了!”徐盛最先反應過來,跟着引吭長嚎,然後是紀靈,然後是劉晔,然後是袁氏舊部,最後所有的民壯士加入進來,一個個跟着歇斯底裏的大聲咆哮,響徹雲霄的、連續不斷的咆哮聲中,袁軍的士氣終于一點點恢複。(未 完待續 ~^~)